第四十四章九黎山之战(4)

    一片又一片巨大的七色黄蓝星光漩晕散去,陷入此术之中的所有人各自入了属于他们的幻境内,由内至外,是任关山一行人,再到鬼域势力,最后方才到九黎山势力。

    里一层,是这七星溯洄术的中心,不知为何,任关山好巧不巧正陷于此处,她握紧七杀,边走边看,只见周遭一片灰白,尽是镜子,未有上一回的阿姊与双亲,更未有阿姊熟悉的唤声,有的仅是无边无际的道跟死寂的镜面。

    任关山凝神屏息,并指结印,将因这术而乱掉的气息全数拢收回去,不过,还未待她清醒几刻,无数的镜便带其幻象逼仄而来,它们幻出一个又一个人影,那些人影各色各冠,看不清脸,举着不同的法器向她袭来。

    任关山甩起七杀,对其快速画符,随后,砰的一声,七杀炸开一层紫色光圈,将幻象前几层的人影杀光。

    原本密密麻麻的幻象之人被炸掉几层,为任关山开出一道,本以为,如此这般,后头的人影会慢一些,结果未曾料,它们竟还变快了,甚至实力皆变强了甚多。

    人影们如碎裂的镜面一般,杂而繁乱,它们朝着她蜂拥而至,未有其它方向,只径直向她袭来。

    任关山蹙了蹙眉,一把收回七杀,腾空而起。

    结果又未曾料,地面似是有什么东西一般,狠狠黏住了她,不,准确来说,是手,是无数从暗处生出的手,它们若下雨之时暗处的湿苔,湿润又粘稠,教人心生恶寒。

    任关山被拉了回去,她不由的看过去,当见了那些人影之时,眉头蹙得更甚了。

    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会如此强悍?

    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些人影便化作无数的剑,整个贯穿她的身体,五脏六腑,皆为其击烂。

    任关山噗地一声喷了口鲜血出来,她额间一瞬骤现绯红花印,七杀被击落在地,咣啷一声,随着七杀落地之声地响起,她也与之扑通一声跪倒于地。

    她没想到,高阶的七星溯洄术竟会如此厉害,倒也配得上它的地位,不久之前,这高阶的七星溯洄术还是她教凌城使出来的,也不管什么结果,就只是为了二事。

    其一,是为了试探她带来的这几人,她低估了此术,也高估了自个儿;其二,是为了将这些个九黎山之人困于其中,以便后头出去之时可尽快上山,但她也未曾设想,此术的高阶竟如此乱人心神,伤人内里。

    看来,得寻个时机,速战速决了。

    周遭的人影们见此,发出一阵阵尖锐笑声,又复而逐个击穿她的身体,任关山口中的鲜血便未止过。

    它们笑得更古怪了,发出的响声也更为尖锐了,下一息,它们慢慢聚为一体,无数黑烟之后,是一同任关山相貌别无二般的女子,她一身紫衣,猩红的瞳孔与暗紫色的妖气快速笼罩过去,袭裹拴锁任关山的全身脉络。

    “好久不见啊,葑以。”

    “数千载了,还记得自个儿原来的名么?”

    任关山奄奄一息,额间绯红的花印若隐若现,而她,则被锁在她的妖气之中,动弹不得。

    任关山虚弱不堪,暗推内力,勉强了甚久,才开口问道:“你……是谁?葑以……又是谁?”

    女子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了出来,她半蹲而下,捏着她的下巴,迫着她看向她,当任关山在见了她的那张脸之时,露出了些许错愕的表情,这令女子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她道:“葑以便是你,你便是葑以。”

    “而我,便是你,更是葑以。”

    任关山似是对此不可置信,面上露出少有的复杂表情,女子取下她的眼布,漫不经心、一字一句道:“阴阳异瞳,横跨二界的阴阳使者,阴阳阁阁主,当朝沧浪卫统领,江湖代刀客,还是前朝骁骑将军之女……”

    “你的生母是五阴半鬼之体[1],你的生父是纯正人族皇室血脉,他们违背二界法则,不顾一切在一起,生下了你与你的姐姐,你与你姐姐因你生母生父的血脉缘故,皆是阴阳异瞳,更成了阴阳使者,然你与你姐姐,是莲花双生之女[2],生来便是一正一恶……”

    “你生在南亓,但四岁那载,故土沦丧,惨遭灭门,只可随你年仅十岁的姐姐流落各地,后来因东澧起义一统天下,你二人方才有了稳定的‘家’,可后来,你的姐姐忽而暴毙身亡,你成了唯一前朝的任氏血脉……”

    “……”

    任关山听着她口中的这些熟悉的前半生过往,体内的情绪难得有所起伏,她不知她从何得来她的信息,亦不知她为何会知晓得如此彻底,不过,此刻的她,也没什么反抗之力,只可静待时机,待得反杀之机。

    须臾之后,女子总算道完,她一把烧了她的眼布,对她笑着道:“现下……你可信我便是你了么?葑以。”

    任关山可没什么闲功夫听她在她面前信口雌黄,她便在她懈怠这一刹,迅速割开掌心,鲜血滴落,腕间的傀儡线在接收到她的血之时,一瞬变得通红,她又趁这闲隙之间,充能作法,在女子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手便控了她。

    数十条红色傀儡线从任关山指间祭出,女子未有半分防备,全身上下就一息便皆被其控住。

    女子心中一惊,看了过去,只见分明奄奄一息的任关山却可一手布出数十条傀儡线,还控了她,她勾着布满血水的唇,满眸的邪气与暴戾同口中的狂言,一齐撞入女子眼中。

    “很可惜,从这一刻起,我才是你的主人。”

    ***

    里二层,圆月在同一时间,陷入此地的幻境。

    幻境之中,她身处在唐家庄之中,未因一些身不由己的事逃离那地,她还唤着那唐平生的名,亦还做着那无忧无虑的唐家庄大小姐,她的父亲,依旧如记忆之中那般慈爱,锦衣玉食,从未缺着,还让她受以最高等的教育,有机会成为唐家庄之中最为高阶的捉妖师,他虽说是唐家庄的长老,每日都事务繁多,但他还是抽出不少时间陪伴她。

    圆月沉溺于美梦之中,更被这幻境迷惑得,早已分不清真假虚实,直至一群同道的现身,教这美梦开始有了裂痕。

    他们也是唐家庄的弟子,更是她的同窗师兄弟,可不知为何,他们一直皆不怎么喜欢她,不论她如何对他们好、夸赞他们、分享各类新剑法于他们,他们还是不怎么喜欢她,甚至还会教唆其它弟子,与他们一起排挤她。

    此事,圆月从始至终都未曾想明白过。

    幻境之内的他们,与幻境之外的他们别无二般,皆是一般的恶毒刻薄,对她的刁难是半分都未少。

    几人面上凶神恶煞,口中言语更是锐意十分,她用来讨好他们的东西早已被他们打落于地,她也同那些东西一般,被他们推倒在地,他们高高在上俯视着她,带头的弟子代表他们几人的意思,一字一句对她道:“唐平生,唐大小姐,莫要再这般虚情假意对我等了,我等可受不得您这般青睞。”

    那些言语如刀刃一般,生生击穿她的心脏,她不知她究竟作错了何事,更不知她为何会如此讨他们厌恶,她听着他们的恶言相加,自小便从捧在天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怎会受得下?她的心被一点一点吞噬,坠入无边谭渊。

    圆月不由的开始怀疑自己,陷入更深的幻境之中。

    只一会儿,她的神识便被啃得不余几丝,后来,她的身份与父亲的残忍的一幕幕记忆画面更是予了她致命一击。

    那日,本不掺世事、不效朝廷、不属正邪的唐家庄,被唐家庄的大长老,她的父亲,亲手打破了规则,他私自接了东澧密令,派了甚多弟子出去,绞杀江湖之上所有的阴阳使者,即便他们并未做错什么,却还是格杀勿论,圆月亦在其中,那时的她什么皆不知晓,更什么皆不懂,但她还是违背父命,偷偷在半路折了回去,欲要问个清楚,可她不曾料,这一回去,便生生断开了她同父亲十几载来的血浓于水。

    她在父亲的房门之外,听到了她的一切与他的残忍。

    房内,一身着道衣的中年男子跟另一与他庶几的中年男子正交谈着,他们手中似还翻着什么竹书,有些投入,故此,才未察觉门外圆月的存在,是另一长老先行开的口,他语气似重似缓,像是提醒又像是疑惑,他道:“唐衡 ,你这般违背唐家庄规矩,私自为孙渊卖命,就只是为了那狗皇帝的嘉奖?”

    被唤作唐衡的中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圆月的父亲,只见他听了这话,便淡声回道:“自然不是。”

    另一长老蹙眉,又问:“那是为何?”

    唐衡看着手中的竹书,道:“江湖之上,阴阳异瞳共有近千人,此类之人,是阴阳二界皆不被承认的存在,于人界而言,是妖怪,更是异类,于鬼界而言,是披着人皮的半鬼,更是人族的刀,压根是容不得也,然身为捉妖师的我等,理应除掉他们,为人界带来太平——”

    言罢,另一长老许之一般地点了点头,可似是又想到什么事,蹙起眉头,问道:“那为何要借孙渊之手?我等不若下个令教弟子们去收便是,何至于此?”

    门外听墙角的圆月也想知晓,因只有知晓了父亲为何要付出如此代价也要绞杀阴阳使者,她才可为其求情,毕竟,多数阴阳使者皆是无辜的,然此,她便听得更为认真了。

    唐衡又道:“借孙渊之手是为了更好的除掉阴阳异瞳,经我调查研究来看,拥阴阳异瞳之人可感知同类的所在之地,我要用我的女儿平生,来除掉所有的阴阳异瞳。”

    语落,圆月心中颤震一番。

    “平生?”另一长老重复了一回,再而问道:“她与阴阳使者有什么关系?莫非……”

    唐衡知晓他欲说什么,便打断了他,道:“没错,平生也是阴阳异瞳,是我们捉妖师世代的天敌。”

    另一长老一惊,不止是他,还有门外的圆月,这一言惊得她心中更为颤震,亦是难以置信,她不敢信,不愿信,生在捉妖师世家的她,竟是捉妖师的天敌,阴阳使者。

    幻境陷得愈发地深,圆月的心摇摇欲坠,她二目猩红,全身各处已开始分崩离析,可欲知晓真相的念头,却强行支撑起身体,迫着她继续听下去,只听另一长老又问道:“那你为何……”

    唐衡笑道:“问我为何那般养着她,是么?”

    另一长老点头。

    门外的圆月听至此处,似是抓住了什么活命稻草一般,若乞求一样死死盯着她的父亲,心中残存的侥幸欲要从他口中听到一丝希望,但很可惜,唐衡依旧残忍地道出了真相:“皆是在利用她罢了,她可谓是唐家庄难得一见的天才,若因什么阴阳异瞳就杀了她太可惜了,我这人素来物尽其用,且,她的母亲因她而死,我怎会爱她?我想她死皆来不及。”

    此言落下,圆月的眼簌簌地流下泪。

    下一遽,整个幻境忽而剧烈颤动起来,此幻境之中的世界也已开始支离破碎,所有的一切皆进入了快速消亡,然这些消亡之物却未在第一刻便消亡,而是变为了一把把刀,全数袭向了圆月,只几息功夫,便将她的身子击穿。

    一幕幕记忆在脑中缓缓闪过,如走马观花一般,圆月眼中的泪不止地流着,身上的血也不止地流着,它们往下流着,交错之后又融在一起,最后,染满了她的衣衫。

    圆月倒在地上,随幻境一同消亡,但她未曾料,就在她要在这幻境之中死去之时,一把剑却猛地飞了过来,它带着一身紫光剑气,飞来这一道便轻而易举冲破了幻象。

    圆月凭着最后一丝意识看了过去,只见一身红衣的女子一脚踏碎黑雾,碎成七零八落的世界悉数围于她身侧,可奇怪的是,化为刀的它们并未有伤害她,温顺得很,似是认主了,那把剑在前头开路,她则一步步踩在崩裂的世界之中,向她走来,似是天光降临,圆月干裂的唇一张一合,泪水更为汹涌。

    “……阁、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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