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她认得,是白日里在首饰铺子遇见的姑娘。

    对方似乎头一次做这种事,紧张得浑身颤栗,左右张望不说,手心里还出了汗。

    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姜月想不明白,等到外面安静了一些,对方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小声嗫嚅道:“姑娘,他,他们走了。”

    姜月问道:“你认得我?”

    面前的人苦笑一声,“兰娘低贱之身,哪里配认得姑娘,不过是今日在铺子里见了姑娘一面罢了,我知姑娘是有家室的良家女子,是明月楼贪财枉法强行将你携来,若是想离开,我愿助姑娘一臂之力。”

    她误会了自己和杨小七的关系,姜月也不急得解释,自古以来,不求回报者甚少,大多是有利可图。

    姜月沉声问道:“你冒着危险救我,是需要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兰娘面露悲戚,她后退一步,竟重重地朝姜月跪下,行至大礼道:“求姑娘,救救我妹妹吧。”

    姜月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谁知她跪地不起,任她怎么拖拽都无济于事。

    “你这是做什么?”姜月慌了神。

    兰娘苦苦哀求道:“求姑娘发发善心,带她一起走吧,她年纪尚小,楼主就要逼着她去接客,那客人是个喜好折磨人取乐的,我妹妹若是去了,定是有去无回。”

    “她能吃苦能干活,跟在你身边不过是添一副碗筷的事。”

    言语间姜月已然明白了一切,可她也不过是尚书令家的一个普通婢女,自身难保哪里有本事顾得上别人。

    难不成,她要把那个叫桃桃的少女领进尚书府不成。

    况且……

    “就算我带她走了,只要她的卖身契在明月楼,官府早晚会查到的。”

    “姑娘放心。”兰娘抓紧她的衣裙,眼含热泪道:“她双亲双亡,是我舅舅家的孩子,并无奴籍,是个自由身。”

    姜月察觉到言下之意,不由得震惊道:“那你岂不是也……”

    兰娘面露痛苦地点点头,好像说出的话会耗尽她所有的力气。

    “我们本是青州人士,多年前闹蝗灾,一家逃难到京都来,却不成想明月楼只手遮天,竟然当街强行掳走我们。”

    “我的父兄,和舅舅一家,欲去报官想要求个公道,谁知官商勾结,官府竟然给他们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将他们活活打死……”

    姜月闻言,一颗心渐渐沉到谷底,面对着血淋淋的事实,嘴唇蠕动,却半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那是各种惨痛的过往,岂非三言两语就可轻易抹平。

    这是她所写的玛丽苏小说,从穿书的那天起,姜月就莫名自信,自认为可以掌控剧情,因为她是创世者,她无所不知。

    可现如今被掳进明月楼,远离剧情后,她才发现这世道黑暗,一切不过是顶着玛丽苏的壳子,骨子里还是封建和剥削罢了。

    兰娘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脸颊,滴滴砸在姜月的心口上,引起一阵阵抽痛。

    姜月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口不择言道:“你可以去求八王爷顾云廷,他是个好人,他一定会替你做主,一定会……”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是啊,一介平民,怎么能见到传闻中英明神武的八王爷呢?

    有些人,连见一面都是门槛。

    这就是阶级。

    姜月浑身发冷,指尖也跟着发颤,她听着兰娘无助的抽泣声,又无端联想到了被刀疤男人险些侵犯的那个姑娘。

    救救我……

    求求你救救我……

    无数绝望的求救声在耳旁炸开,姜月的身子摇摇晃晃,不堪重负。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血肉模糊,带着刻苦铭心的痛意。

    或许杨小七是对的,她不该有善意,没有善,就不会被牵绊住腿脚,就可以无所牵挂。

    她缓缓闭上眼。

    可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人间疾苦万千,她怎能轻描淡写地当作是一场无足轻重的戏呢?

    良久,她缓缓抬眸,似是下了某种决定,沉声道:“你是桃桃唯一的亲人,她不会跟我走的,若是逃,你们就要一起。待会我会制造暴乱,你们想法子离开,逃的越远越好。”

    兰娘苦笑道:“她一人离开便罢了,倘若我也逃了,明月楼不会放过我们的。”

    姜月便斩钉截铁道:“不会的。”

    明月楼,今夜之后就会不复存在。

    许是听出言下之意,兰娘神情诧异道:“你……”

    姜月由衷地扬起一个微笑,她神情认真,眼睛亮如星辰,少女意气风发,所向披靡。

    “相信我。”

    *

    夜色渐深,漆黑的长街唯有明月楼灯火通明喧哗热闹,繁星明月熠熠生辉,月光笼罩着这座奢靡荒唐的阁楼,似梦似幻,并不真切。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楼要塌了”,好似撕开一道口子,里面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叫声踩踏声,好似煮沸的热水咕嘟咕嘟冒泡。

    不过片刻,火光乍起,浓烟滚滚,有人欲要救火,谁知火焰极速蔓延,不过一会功夫便吞噬掉整座楼。

    人们一个劲地争先恐后逃出明月楼,长街上乌泱泱地几乎站满了人。

    一切仿佛天罚,没人知道那火从何而来,只知等反应过来,便已落入了呛人炙热的火海中。

    “咳咳咳。”

    身处火海的姜月拿着沾湿的手帕捂住口鼻,却还是不受克制地咳嗽好几声,浓烟涌入鼻腔,她恨不得把心肺都给咳出来,眼眶里冒出泪花。

    火势愈来愈大,出路被挡,她脚步不停,左右张望着,努力在火海中寻到刚才的那抹身影。

    拿到这明月楼的构造图时她便发现了,在这座楼的地底下,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地道,想必是楼主给自己留的后路。

    谁知起火后人群躁动,她一时疏忽,竟然跟丢了人。

    “别杀我!别杀我!”

    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姜月抬眸望去,便见火海中,杨小七黑布蒙面持刀劫持着一位贵妇人,那人便是兰娘跟她提起的,明月楼的楼主。

    看来杨小七跟她想到一块去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杨小七微微抬眸,眼神阴冷,隐隐有不悦之色。

    “你是想烧死自己吗?”

    姜月三两步跑过去,态度诚恳即刻服软道:“我错了。”

    她这般坦诚,反倒让杨小七浑身不自在起来,他收回视线,刀锋离那楼主的脖领又近了些,冷声威胁道:“说,暗道在哪儿?不然一起烧死在这里。”

    楼主抖如筛糠,面如土色,身下洇湿一片,隐隐传出难闻的尿骚味。

    “我带你走,别杀我,别杀我。”

    三人避开燃烧物,进了一间里屋,按照提示旋转木柜第二层的玉瓷,随着吧嗒一声,木柜被机关拉开,一间密室出现在眼前。

    密室里面应有尽有,床榻桌凳,还有一面摆放各类杂物的木柜。

    随着机关运转,密室门缓缓合上,将浓烟烈火隔绝在外,杨小七微微错开刀锋,一脚将那楼主踹到在地。

    随着一声惨叫,姜月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几滴温热的液体飞溅到了脸上。

    浓郁的血腥味在鼻息间化开,落目皆是鲜艳夺目的血色,眼前场景恐怖如斯,她浑身颤栗下意识后退。

    妇人的断臂掉在地上,她痛不欲生地浑身抽搐着惨叫着,痛得几近晕厥,偏偏杨小七抬起手里的短刀,慢斯条理地轻拍她的另一条完好的胳膊,柔声问道:“地道,在哪儿?”

    他这副模样吓得妇人精神失常,面部肌肉抽搐颤抖,“在床下!在床下!”

    杨小七嫌恶地把她踢到一边,转身一把掀开被褥床铺,曲起手指叩了叩,传出一阵轻响。

    下面就是暗道。

    他勾起唇心情大好,没来由得,他忽然想去看看姜月,像只邀功请赏的小狗。

    可惜在他转头的一瞬,并没有看到任何惊诧或是欣喜。

    只有恐慌。

    她在发抖。

    她在怕他。

    为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已经吓得精神失常痛苦嚎叫的妇人身上,是因为他砍掉对方的胳膊,所以她害怕吗?

    视线相交,姜月脑海一片空白,像是对某种危险的捕捉,她转身就要跑。

    对方比她更快,根本不等她反应,就被人狠狠推到在地掐住脖子。

    “咳……”

    她面部痛苦地扭曲着。

    就不该,就不该相信杨小七这个疯子。

    对方跪坐在她两侧压制着她,有了被捅的前车之鉴,这次他倒是第一时间擒住她的两只手腕举过头顶。

    他贴近她,眼神近乎疯魔,嘴里还振振有词道:“怕什么,阿月,我又不会杀你,你在怕什么……”

    死亡的恐惧笼上心头,姜月拼命挣扎,她越是如此,越觉得那双手一点点掐得更紧。

    脑海里灵光一现,她不敢再动了。

    感受到身下人的柔软顺从,杨小七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好似回过神来,眼里的疯魔渐渐褪去,到最后,他松开手,虚虚地掐着她的脖子,哑声道:“阿月,恶有恶报,你说的。”

    这话无端地让她听出一丝委屈来。

    “既然如此,何必觉得我残忍。”

    姜月道:“这和善恶没有关系。”

    任谁第一次见到血腥场景也不会镇定自若。

    杨小七歪了歪头,好似听懂了,他放开她缓缓起身。

    那楼主已经疯了,双目无神,嘴里絮絮叨叨着:“不能杀我,你们不能杀我,有人会为我做主,八王爷不会放过你们,八王爷会为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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