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姜月呈“大”字躺在床榻上,静静地盯着头顶的纱帐,她霸占了杨小七的床,害得他这个病秧子没了去处,略有些委屈的坐在木凳子眼巴巴地望着她。

    姜月目露迷茫,她彷徨着问道:“我们,还活着?”

    尾调被拖得长长的,实打实地不可置信。

    “如假包换。”杨小七回道。

    姜月慢悠悠地翻过来身侧卧着,弯曲手臂掌心撑头,她“嘶”了一声,蹙眉道:“不应该啊。”

    男主不该这么弱啊。

    她可是给他开了前所未有的金手指,恨不得直接造神。

    杨小七还在侍弄她的绒花,他学得很快,自上次姜月手把手教他之后,他的制作工艺虽说比不上她精巧绝伦,但也算中规中矩勉强合格。

    前段时间做的那批绒花簪子挣的钱被明月楼的人抢走了,至今没有下落,他们如今缺钱的很,只能指望用剩下的绒花料子挣回点本钱。

    别的不说,杨小七生了个极好的面容,眉眼如画,五官精致,虽说有些阴柔气,但当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人时,又觉得刚毅英俊。

    此时此刻沐浴在和煦的日光下,静心摆饰手里的物件,淡化了那股冷冽感,面容也变得柔和起来,像极了话本里柔弱温柔的人夫。

    人夫?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姜月挑了挑眉,依她看来,是个会装模作样的狐狸还差不多。

    外面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这地方偏僻,往日里也没有外人涉足,杨小七手中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道:“白灵儿回来了。”

    眼底一抹戏谑之色转瞬即逝,与之而来的是略显阴沉的眼神。

    姜月沉声道:“你别打坏主意。”

    杨小七有些委屈地敛下眼眸,很好地藏住眼底的情绪,“你倒是护她。”

    姜月默不作声,她当然袒护白灵儿,这是她一笔一划倾注爱意创造的女主。

    还未到午时,白灵儿怎么就回来了,姜月心中纳闷,隐隐又觉得这和男主顾云廷脱不了干系。

    她翻身下床穿鞋,又走到泛黄的铜镜前,盯着里面的模糊人影好一番整理衣襟,颈上还有一道很浅的血痕,仅仅是触碰就有些泛着痛意。

    她有些埋怨地看向杨小七,刚好同他的视线相撞。

    杨小七波澜不惊地偏开头,沉默地好似不是罪魁祸首。

    姜月也没想过要一个疯子的道歉,只是由衷的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她的胆子并不大,不被杀死也会被吓个半死。

    谁知,杨小七又默默地转过来脑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沉默半晌,他干巴巴又格外认真地问她:“你喜欢吃红豆糕吗?”

    第一次正面交锋,就是先哄骗他吃下内含软骨散的红豆糕。

    姜月倒是面不改色坦然的很,她想起那糕点的滋味,甚至咂咂嘴承认道:“喜欢。”

    “不过……”她停了一瞬,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

    杨小七沉默不语。

    “想道歉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姜月摆摆手迈出屋门。

    等她的身影离开视野之内,杨小七才敛下眼眸,盯着手中柔软靓丽的绒条失神。

    他从未道过歉。

    当年处置欺凌过自己的那群狗奴才,他动用酷刑,引来许多人不满,可即使被他人惧怕,甚至被骂残忍疯魔不得好死。

    杀戮口业他犯了个遍,也从不惧怕死后入那传闻中的十八层地狱。

    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他何错之有?

    可是姜月不同,她既没有伤害自己,又没有挡自己的路,她干干净净面带笑意地闯进自己的世界。

    她常常说他们是盟友,作为炮灰理应相互扶持。

    可他伤了她,他算过错方。

    指腹摩挲着绒条,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才把绒条放置桌上起身往外走。

    他要去给她买她爱吃的红豆糕。

    另一边,姜月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白灵儿陷入了某种沉默。

    白灵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早早从书院回来,听说一是因为被以裴然和昌平郡主带头的众位学子们针对,二是因为男主对她说了些“重话”。

    她绞着绣有兰花的帕子抽搭搭哭个不止,旁边的阿时还在为她打抱不平道:“小姐对他这么好,他连笑都不肯笑一下,竟然还说小姐作为闺阁女子,不可与外男如此亲近,这不就是摆明说您不懂规矩吗?”

    话音刚落,白灵儿身形摇摇欲坠,哭得更凶了。

    姜月面露诧异,眼睛瞪得像铜铃。

    合着男女主的感情一波三折,全是你在这颠倒黑白煽风点火。

    眼看事态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姜月连忙出声:“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

    “依我看来,他是怕传出不好的传闻,坏了你的名声。”

    说着姜月一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割裂感油然而生。

    明月楼背后的主人,冷面阎罗靖王爷,知礼懂礼顾云廷。

    只要联系起来,就莫名的诡异。

    白灵儿显然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吸了吸鼻子,泪眼婆娑道:“真的吗?”

    姜月没有回答,只是望着眼前这个柔弱的菟丝花女主,忽地认真地开口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哭呢?”

    阿时抢先一步道:“你怕不是傻了,我刚才不是都同你讲过了吗?”

    白灵儿也面露不解地抬头望向她。

    姜月绕到她面前半蹲下身,伸手握住她温热的手,她仰视着对方,说出的话掷地有声。

    “若是因为被讨厌而哭泣,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若是因为王爷的话而哭泣,可你只要细细想来,就会觉得他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白灵儿止住眼泪,眼底浮现出一抹迷茫来,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为什么要哭呢?

    有什么好哭的?

    她艰难地思考着,道:“我不想被讨厌,被记恨。”

    姜月并未说“没有人会得到所有人的喜爱”这类的话,而是问她:“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讨厌你吗?”

    白灵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她迟钝的,苦思冥想着。

    她好似一个老旧的机器开始尝试运转,但因为零件老化,这样的过程并不容易。

    “我……”白灵儿张了张嘴,“为什么……?”

    “因为……”她很快找回自己的声音,尝试着复盘这几日的经历,缓慢地回答道:

    “他们说,我喜欢多管闲事,他们说,我琴棋书画和女红都不如阿姐,还对学问一窍不通,不配待在南章书院,他们说,我总喜欢去王爷那里,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几乎弱不可闻,眼底里重新闪烁起泪花。

    “他们说的,全是对的……”

    白灵儿从小备受父母宠爱基本有求必应,她养成了天真不谙世事的性子,可她其实并不会思考,她从始至终都是被动的那一个。

    被讨厌,被喜欢,被欺辱,被拯救,她都是被推动着走的。

    因为她的设定就是一个足够柔弱需要保护的菟丝花。

    而菟丝花不需要思考,她只需要攀附更强大的依靠。

    她低下头哽咽着,肩膀发着颤。

    被讨厌的有理有据,这是个很难以接受的事实,尤其是对于自认为无辜的她而言。

    姜月却道:“被欺负了,是可以生气的。”

    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再次发问:“你想改变这一切吗?”

    白灵儿轻轻摇头,迷茫地小声说道:“我不知道。”

    太多的东西冲击着她迟钝的思维,她根本难以思考。

    姜月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你想做什么呢?”

    白灵儿闻言,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她仿若置身于迷雾,分辨不出方向,也看不清前路。

    她下意识抓紧姜月的手,心不在焉道:“我,我想尝尽全天下的美食。”

    这是姜月给她的吃货设定,姜月并不意外,“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呢……

    铺天盖地的撕裂的头痛感席卷而来,白灵儿面露痛苦地摇头,开始口不择言道:“我不知道,我不明白,大家来到南章书院听学认字,其实都不是为了出人头地,只是为了更好的配得上未来夫家,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也是这样的,所以我来了,听学结束,我会嫁人,我会相夫教子,我会变老也会死掉。”

    “我不知道……”

    “阿月,我不明白……”

    她说的再多,依旧处于被动的那一方。

    男女主从不对等,她未来会是男主的贤内助,也会是他的附属品。

    姜月抬手为她拭去眼泪,安抚道:“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白灵儿一点点沉默下来,呼吸也变得逐渐平稳。她不再哭泣,她开始思考。

    姜月看她冷静,也慢慢地松了口气,她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对是错,可她想给她思考和选择的机会。

    至少,不是麻木的,被动的。

    她拉着阿时退出屋子,给白灵儿独处的机会。

    刚合上门,便听见阿时冷不丁的疑问声:“你何时会讲这些话了?”

    刚才阿时全程在场,虽说不理解自家小姐为何因为几句话就如此动容,但基于对姜月的了解,这绝非是她能说出的话。

    姜月一个脑袋两个大,心道要坏,人设ooc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从观察和白府家仆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原身似乎追崇佛法。

    “都是书上看来的。”她面不改色地笑道。

    “佛书上有这些?”阿时不信。

    “有。”姜月坚定点头,甚至还故意试探道:“不如哪天,我给你送几本让你瞧瞧?”

    阿时闻言立即摇头道:“不必,我一看那东西就头痛。”

    见她打消疑问,姜月悄悄地松了口气。

    她晃晃悠悠地回了屋里,没寻见杨小七,索性直直躺在他床上继续跟床帐干瞪眼。

    她不喜欢热闹,总觉得一个人独处更加自在。

    而且跟阿时待在一个屋子,总要提心吊胆害怕露出破绽。

    眼看日落西沉,她迷迷瞪瞪睡了一会儿又一会儿,甚至等到肚子发出抗议声,依旧没有等到顾云廷派出处理她的暗卫。

    她渐渐地确定了一点。

    男主光环,看来也不过如此。

    想到能安稳地活着,她唇角带着笑在床上打了个滚,悠然自得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脚步声响起,她抬起脑袋直直地望过去。

    杨小七把手里的东西慢悠悠地放置桌上。

    姜月鼻子极灵,一闻就知道那黄纸里面包的是什么,她兴冲冲地跳下床跑过来。

    她利索地打开包装,十来块小巧的红豆糕出现在眼前,香味扑面而来,她馋的直咽口水,但理智尚在,有些严肃地问道:“王家铺子的红豆糕可不便宜,你的钱都给我了,用来作为绒花的本金,你哪来的闲钱?”

    她越想越恐怖,“你不会是抢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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