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虽然我不想,但是,我来的这一个多月,确实因为我生了不少事端,实在对不住,”阿瞒换了一个称呼,亲昵地挽住老板娘的胳膊,微微依靠,“而且我这段时间也想了很久,我一个黑户,即使有姐姐你的庇佑,可是人多眼杂,只怕,不仅呆不长久,还会给姐姐你招来祸事。姐姐你不在乎,难道不要为申哥儿考虑?正好,在逃荒路上,我曾经在一个尼姑庵借宿过,那里的庵主也说和我有缘,让我和她一起修行。不过,我当时只想着投奔舅舅,便没有答应。谁知,舅舅一家早已在一年前的大水中没了影。现在想来,那里,怕是我最好的归宿了吧。”

    阿瞒编得情真意切又言辞恳恳,李老板娘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劝阻,只好连声叹气:“好孩子,是姐姐没本事,庇护不了你。你且照方才所言寻去处,实在不行姐姐这里必然是为你敞开的。”说着转身从柜中翻出十五张银票和五两碎银子包好塞给阿瞒:“你不要推辞,你救了我,又处处为我着想,这是姐姐的一点心意罢了。”

    阿瞒望着李老板娘红了的眼眶,握住了她的手:“阿瞒…多谢姐姐。”

    望着阿瞒转身离去的背影,李老板娘在心中默默道:好孩子,你要保重呀。

    第二天一早,阿瞒将那二十两银子和两件衣服,两个炊饼用小布包一裹,便踏上了去往鬼宅的路。

    城东鬼宅,是个茂城中几乎人人知晓又无人敢来的地方。

    大概是光懿年间,这是茂城有名的富户李家的府邸。李家乐善好施,以善闻名于茂城。却在蒸蒸日上之时,因一场大火上下百余人口没了性命。此后,不仅李家府邸夜半总有哭音传出,周边的住宅也总是发生怪事。人们纷纷搬离,李家周边成了荒地,甚至城东也渐渐不如以前繁荣了。新上任的知府不是不想管,可是派来的官员一个又一个地出事,甚至连请道士办法事时也出了差错。由此一来,“鬼宅”之名更是远扬。

    匾额上“李家”二字已经被风雨和光阴侵蚀得模糊不堪,阿瞒摸到了褪色积灰的门环,顿了顿,毅然地推门跨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腊梅花的香气。垂花门颜色凋敝,浮雕斑驳,檐角上挂满了蛛网,实在是形容破旧。可是门侧的两株腊梅树却生机勃勃,腊梅开得热烈而烂漫,星星点点缀满了整树。

    阿瞒心中有些慌张。这是自母亲走后她再一次生出这般难以细说的情绪:昨日所闻所遇,当真不是她心有所望、大梦一场吗?……那人说是黄昏时分,她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又不经质问自己:仙人真的会来吗?

    辰时已至,太阳终于像往常一样彻底地从云层中跳了出来。日辉洒落,似乎稍稍驱散了一些阴森之气,也给匾额上依稀可见的“声蜚璧苑”浅镶一道金边。远处鸡鸣不已,青烟袅袅,人声渐起。

    在这样一个平凡的早上,阿瞒闭目冷静了下来。她想:无论仙人是否能看见我现在在作甚,我都要将这鬼宅的情况先打探清楚。如有万一,说不定这就是救命的稻草。总不能因为知晓仙人手段莫测,自己便先失了胆子,畏手畏脚,和谈“见招拆招”?

    只是见过了仙人,阿瞒对鬼神之说总是心生了些敬畏。她朝着东方作了不伦不类的揖,心中默念: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哪位神仙显显灵,保佑未来的晚辈我待会儿平平安安、百鬼不侵呀!

    说罢,一阵微风吹过,不知是在应和还是在笑她痴儿。阿瞒面上泛起了热意。

    直至午时,阿瞒终于将前两进院子的格局都探了一遍。她停在内院西侧游廊用了一个炊饼,便准备一鼓作气再探一探后院。

    才过穿堂,一阵阴风袭来,她不自觉得打了个哆嗦。

    她慢慢地将后罩房摸索完。

    刚刚跨出门槛,她又闻到了浓烈的腊梅香气。

    阿瞒觉得有些奇怪,她对这宅子的大小已经心中有数。后院中既然有开得正好的腊梅,为什么她现在才问到香气呢?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阿瞒有些恍惚,好像有人在前面喊她、等她。那声音待着怪异的温柔,像一根线,拽着她直直地向前走去。

    “好孩子…对…快过来…”

    离她十步之遥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突然,一道声音将阿瞒从迷蒙之中惊醒。

    “你胆子倒是挺大!”昨日的仙君突然出现在阿瞒的身后。他挥了挥衣袖,将一层已经把阿瞒完全笼罩的幽暗之气挥开。

    只见阿瞒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已经是满身冷汗。她想到刚刚自己仿若魔怔一般向前走去,即使没有风吹过,也觉得浑身发寒。

    “你可知再往前是什么?”那仙人瞧着阿瞒惨白的面色,恨铁不成钢地说,“是一口埋了三百余条性命的枯井!”

    阿瞒的心跳依然很快,她知道自己托大了,甚至可能惹怒了仙君,勉强跪起,朝那人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宴寒辙看着面前年方十二的小女孩,再一次想到了他幼年时养过的那只未开灵智的小猫妖。罢了,他心想,小孩子不懂事而已。他上前将阿瞒拉起,然后带着人一转身,便出现在了鬼宅不远处的草屋内。

    他拉着阿瞒走到堂屋,自己先在案桌左手坐下,道:“你面前有个蒲团,先跪坐吧。”

    待阿瞒端正跪好,他向阿瞒眉心一点,一道白光没入其中。“此处灵气稀薄,难以引灵。你暂且按照我刚刚传授给你的法子开识海,凝神识,就可以视物了。”

    而阿瞒感知到一股清凉之意没入眉心,便有一些从未听说过的知识在自己脑海中出现。

    “所谓神识,乃精神力的一种具象化。神识依托识海。识海,即上丹田所在,是精神力聚集之处。两眉间入三寸为上丹田…凝神合意,升降入枢,一点阳神,化生识海…”阿瞒按照指引很快沉下心思,忘却外事,感觉到自己眉心入三村之处有一团亮光,她依照口诀凝炼出一抹神意向识海一点。

    霎时间她感觉眼前一亮。她“看见”自己上丹田处是一座花园。阿瞒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半句诗:“春色满园关不住”,原来这就是“春色满园”呀!她忍住上涌的泪意,细细地“观察”:

    花园外圈,花朵缤纷,蜂蝶环绕;里圈长了一片粉色的小花随着微风摇曳;花园的最中央有一颗参天大树。阿瞒的“目光”没有被大树吸引,却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了紧挨着大树根的一朵白色小花上。明明这朵花除了颜色,与那成片的小粉花并无不同。阿瞒却莫名地觉得这朵小花格外地闪闪发光。那粉色的小花似乎听见了阿瞒在想什么是的,快活的摇了摇小脑袋。

    阿瞒莫名觉得十分开心,她将“目光”从小白花上收回。接着尝试神识外探。三次之后她成功了。

    阿瞒终于看到了仙君的模样:俊美如峰,眼似桃花,鼻如刀刻,唇似笔凿。“怪不得人们都说’神仙妃子’,果然是仙人才有的样貌呢”她不由自主地想到。

    宴寒辙在再一次被眼前的这个小丫头逗笑了。

    他的神念便已经落在了她身上。现在的她一点道行皆无,又不知道如何紧守心神,那点心思便如同直接朝他说出来似的。

    “神仙妃子?”宴寒辙带着笑意问,“还是太上老君,元始天尊,如来佛祖?”

    “您…可以听见?”阿瞒的脸颊被腾的一下蒸成红色。或许是因为初见光明太过心喜,她稍稍放下了警惕,甚至忘记担忧自己的心声可以被听见,反而流露出一点这个年纪的女孩才有的天真之色。

    晏寒辙想了想,对阿瞒说:“你现在几乎没有什么修行常识,你又本是个多疑多思的性子。我若直接向你解释我为什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必然更加惊惧不安。这些事情待你拜我为师后慢慢都会了解了。还有,神识外放的确可以让你'看见'事物,但是你尚未修炼,神识强度有限,因此神识外放的时长也是有限度的。不过等你修为高了,这些自然不是事儿了。”

    他露出了一个有些狡黠的笑意:“怎么样,现在可是要拜我为师了?”

    “徒儿阿瞒拜见师父!”阿瞒没有犹疑,立刻跪拜。她没有再去权衡,师父的确对他有大恩,她以性命相报都是可以的。更何况一诺千金,若此时再犹疑便有些难看了。

    宴寒辙面上露出满意之色。他这个徒儿是天赋、智谋和心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呀。

    他将阿瞒拉起来:“小阿瞒,修仙界的师徒礼可不是这样行的。”说罢灵力涌动。

    阿瞒感到微微有些眩晕,眼前一黑又一亮,便站在了一座宏大的、玉石宫殿前。脚下圆形的道台广阔无边,地上的浮雕精妙绝伦,暗合道法。阿瞒只是稍稍定睛看去,便觉得识海刺痛。

    “凝神,”宴寒辙将一道温和且精纯的灵力送入阿瞒体内,“这是本君的道宫分身。你尚未开始修炼,这些符文道经都不能细看。”

    晏寒辙领着阿瞒进入了主殿。穹顶之上是深蓝色的星空,群星闪耀,纷繁缭乱。正对着的高台上只有一张寒玉椅。高台两侧另有两扇门,应当是通往左右侧殿。

    “你头顶上方是星图,面前的高台是观星台,左侧殿是书楼,右侧殿是本君的闭关之处。”宴寒辙带着阿瞒飞上观星台,原来这上面除了一张寒玉椅之外还有一盘棋局。

    宴寒辙坐上寒玉椅,将棋局挥至二人中间,掌心凝出了一颗棋子。他将棋子递向阿瞒:“小阿瞒,将这颗棋子扔到这棋局中,这拜师礼才算是成了。”

    “扔进去?”阿瞒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迟疑。

    “不错,扔进去。”

    阿瞒只好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棋子抛入棋盘。谁只棋子落入棋盘的瞬间整个棋局形势大变。就听宴寒辙朗声笑道:“好!小阿瞒,本君出身上界晏氏一族,道号寒辙。自今日起,你就是本君的首徒。”

    “徒儿拜见师傅。”阿瞒再次跪拜。

    宴寒辙站起来,领着阿瞒看向星图:“小阿瞒,那棋盘其实与星图息息相关。当你扔下代表着你的棋子时,星图也就发生了改变。如今的星图上一共有十七颗帝星。东南方的那颗最亮的帝星,便是本君的命星。”说着,他再一挥袖袍,斗转星移,星象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紧接着无数颗细小的星星方位发生转变,甚至那些大星星的光芒都随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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