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寸土寸金的S市开了一家早餐店,专门卖炸鸡饭团的。当初店铺选址的时候选在了这个商业广场就是看中了商业广场后面的写字楼里的潜在客户。

    这个少年和这些坐班的打工人格格不入。

    他每天都是在苏遇快要卖完今天的饭团的时候来的。将近九点钟,这是大多数公司的上班打卡最后期限。

    少年来来回回就那几套衣服——颜色相近的深灰色短袖搭配一条黑色的运动裤,穿着一双苏遇上大学的时候军训统一发的同款草鞋。他很高,站在苏遇的顾客当中明显比人群高出一个头。

    可以看出他的身材很不错。短袖显然是不知道洗过多少遍了,颜色开始泛白,软塌塌地盖在少年偏大的骨架上,显得他的身躯有点单薄。

    “请问你要吃什么?”

    “饭团还有多少个。”

    苏遇掀起放米饭的木桶看了看,“还能做7-8个的样子,你要几个?”

    “我都要了,都不忌口。”

    最近这几天开始,黎等,也就是这个少年,成了惯例包圆的人,不论苏遇剩多少米饭,他都全买了。

    苏遇开始期待每天能见到黎等。其实即使没有他,苏遇每天也能卖光饭团,但是他来了,苏遇总是能提前收摊,回家休息。

    有了黎等包圆,苏遇每天十点半左右就能回家躺着了。休息一会儿,吃过午饭之后去菜场市场买明天出摊缺的食材。等慢悠悠地吃过晚饭之后,晚上八点钟苏遇就会回房间睡觉。之后,凌晨三点钟起床开始新的一天的备菜、制作饭团、出摊。

    只是,今天苏遇没有想往常一样享受自己在家里待着的休闲时光——

    她养的金丝熊死了。

    这是苏遇养的第一个宠物。

    本来是想要养一只狗的,但是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的精力每天遛狗,看了看自己租下店铺之后干瘪的钱包,觉得买一只猫的话,似乎也没有很多钱给猫猫安排玩具和猫爬架。

    总归是觉得亏欠。

    在刷短视频的时候偶然刷到了给金丝熊配粮的助眠视频。意识到如果是养一只鼠鼠的话,自己的预算能够支撑它非常富足的物质生活。

    于是苏遇决定去接回来一只金丝熊宝贝。

    她一眼就选中了一只浅金色卷毛的金丝熊,它团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个刷了一层薄薄的酱油的饭团。

    “就叫它饭团好了。”

    回到家后苏遇一眼就看到了给饭团安排的顶配豪华公寓——市面能买到的最大规格的透明收纳箱。箱子里面是她给饭团买的跑轮、躲避屋、陶瓷碗、隧道、小平台……饭团到家之前苏遇看到的别的小宝贝拥有的她都给饭团安排上了。

    和饭团相处的这两年多她又陆陆续续地往饭团的豪宅里添加了很多造景小装饰,把整个箱子搭配得非常温馨。

    只是现在没了住客,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有点冷寂。

    苏遇躺在沙发上,没什么目的地刷着手机,饭团的豪宅还在她抬眼就看得见的地方。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个箱子搬离她当初千挑万选的显眼地方。

    坐回沙发之后,手不由自主地点进了相册,满满的都是饭团的照片和视频。

    苏遇起身,决定今天早点去菜市场买菜。

    ——————————

    黎等手里提着一兜子饭团,想着今天的三餐又有着落了。他的饭量很大,工地包中午那一餐,早饭和晚饭得自己想办法。

    在镇子上学的时候听班上家里比较富裕的同学说过,城里人连吃饭都很有学问,讲究一个荤素搭配。他现在在城市的工地里干活,按工友的话来说,是“这座城市的建设者”。

    [我应该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了吧,]黎等抻了抻身上软榻的短袖,心想,[那吃饭也该讲究些。]

    苏遇做的饭团分量足,一个饭团有两个拳头那么大,里面包着炸鸡、黄瓜条、青菜、萝卜干,还有半个咸鸭蛋蛋黄。两荤三素,顶饱实惠,黎等很喜欢。

    回到工地里的给工人们搭的临时宿舍之后,黎等顺手将一个饭团放到了他对床的床头上。

    这个人是他隔壁村的同乡,真要算的话两人算是亲戚,祖上是一家的。

    黎等高中毕业之后先是在镇子上找了半年的工作。干过很多种活儿,虽然工资都不高,但是够吃饭。后来过年的时候经同村的长辈介绍,认识了这个隔壁村的黎胜。

    黎胜在过年的牌桌上大谈自己在大城市身为城市建设者赚大钱了,吹嘘着自己在大城市打拼的经历。

    黎等对大城市是向往的。

    在他小学的时候,村里来过一个大城市来的支教老师。这个老师在知道黎等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家中只有小孩没有大人之后,时不时会故意让黎等留堂,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蹭上学校给老师们准备的教师餐。

    其实那个时候黎等已经学会自己做饭了。他对吃的不挑,只要是熟了就行。

    屋子后面那片地里种了一些洋芋和地瓜。饿了的话,刨几个出来,洋芋或者地瓜都可以,洗干净,放锅里煮。熟了之后,沾点盐或酱油,就算是一餐了。

    但是只要有那个穿白衬衫、扎着高马尾的支教老师在,黎等总是能在教师餐里吃到一些他没吃过的味道,来自于食物或者调味料。对于常年吃煮洋芋和地瓜的黎等来说,终究是丰富的。

    黎胜嘻嘻哈哈地从另外的一个宿舍回来了。

    这两天工地没有开工,工人们开始在宿舍打牌,当然是会玩带票子的。看来黎胜刚刚赢了不少。

    工地不开工,自然是连午饭也不包了。黎胜这两天的午饭就是黎等给的饭团。他知道这小子是记着自己带他到大城市打工的恩呢。

    黎胜嚼着饭团,连吃了几天,这饭团再好吃也吃腻了。他一抬头就看到对面黎等的床头还放着一大兜子,一眼看过去还有5-6个的样子。

    “憨包儿,吃好多都吃不腻的吗?”黎胜嘟囔一声,“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黎等是故意不在宿舍久待的。他本身的性子就比较闷,最开始的时候还抱着以后要一起上工,想要和工友们多接触的想法,尝试融入这个群体。后来发现除了工作时候,这些人不是在打牌就是在聊一些颜色话题,要不就是说一些他听不懂的酸笑话,他渐渐也就歇了这份心思了。

    少年沿着路边的狗尾巴草,一路从工地往外走了好远。

    他很喜欢狗尾巴草,想看看这些草能长多远。黎等不怕走丢,因为他很会认路,基本上去过一次的地方就能记住路线。

    大概走了一两公里路的样子,黎等见到了一个大型农贸市场。这种市场对他来说很新奇,他之前只在镇子上赶过早市,也就是在大城市第一次见到这个时间点还在营业的市场。

    进到市场之后他慢慢地逛着,偶尔看见一些他并不熟悉的蔬菜瓜果就拿起来闻一下。

    不一会儿黎等就在一个水果摊前远远地看见了苏遇。

    苏遇十点多回到家之后,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将她的鼠鼠故居安置到她不常去的阳台。然后就出门准备买菜了。走到路上了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午饭的时间了。随便找了一个面馆对付了午餐之后,打车到了这个农贸市场。

    她准备买点新鲜食材回去,研发一下饭团的新口味。

    黎等认出不远处那个正在挑选番茄的女人就是他每天光顾的早餐店的老板。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该怎么做,是去打个招呼吗?人家不一定认识他,毕竟每天去买饭团的人那么多。过去假装路过然后点个头示好?这样更奇怪吧。

    还是直接装作不认识,直接转身走掉好了。

    就在黎等放下手里的雪莲果,准备开溜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转身,低下视线,就看到了苏遇——还是穿着早上的那一身白衬衫。区别就在于,苏遇在卖饭团的时候会带着口罩。

    “你好,我是[香香饭团]店的老板,你记得吗?你这几天都在我这里买饭团。”

    苏遇仰着头看着黎等。

    她的店里面为了方便她将饭团递给顾客,装修的时候专门将前台的地板抬高了30公分。没了店铺地板的物理加持,她第一次意识到了她和黎等有那么大的身高差。

    “我记得的,你好。”黎等的声音比苏遇想象的还要青涩。不知道在读几年级。

    没了柜台的阻隔,苏遇头一次仔细地打量着少年的长相。

    浓黑的眉毛下面是一对颜色和眉毛相称的漆黑瞳孔。细窄的双眼皮只在眼尾才能看到一点双眼皮的褶皱,让原本有点下垂的眼睛走向看起来更加无辜。高耸的鼻梁和眼窝形成的落差在皮肤上留下两道阴影。较深的人中和厚唇又削弱了少年凌厉的骨相带来的冲击感。再加上两腮的轻微凹陷,让少年整体长相看起来有点可怜。

    [……?]

    苏遇也不知道她对上一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少年是怎么得出“可怜”这个第一感觉的。肯定是她的鼠鼠的离世带给她的冲击太大,导致她现在已经开始有点神经错乱的症状了。

    苏遇回了一下神,想起自己主动打招呼的目的:

    “你在我这里连续光顾好几天啦,每次都买好多个饭团。既是我的大客户,也是我的老客户。我的店铺有一个微信客户群,可以提前一天在群里面发想要什么口味的饭团,第二天我提前做好,来了之后直接报手机尾号就能将自己的饭团取走啦。不用等,很方便的!”

    虽然黎等这几天的包圆行为能让苏遇的工作时长减少,但是能够一到店就取走自己的饭团、减少等待时间是每个老顾客的权利,这个权利苏遇愿意给到每一个喜欢她的饭团的顾客。

    黎等想了一下,在他的裤袋里面掏出一个按键手机,轻声说到:“我的手机里面好像没有微信。”

    苏遇疑惑了一瞬,她很久没有见到身边的人有用这种按键机的了,可能家长专门给小孩子买的。

    [现在的小孩子都长得那么高了吗?]

    是了,新时代的小孩营养好,都长得高,也早熟。也许是小孩子年龄比较小,家长怕孩子沉迷手机,儿童电话手表又比较贵,就给孩子用的是按键机。

    于是苏遇就用哄娃娃的语气说道:

    “爸爸妈妈的微信也可以哦,你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号码吗,可以告诉姐姐号码,姐姐加上之后,你就可以在微信上告诉姐姐第二天想吃什么饭团啦~提前报你打包好,你到了之后直接取走就好~”

    黎等抿了抿嘴巴,小声说:“我的父母已经过时很多年了。”

    想了想,黎等又补了一句:“我已经工作了,有自己的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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