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霞光的刺目与正当空的那种烈日截然不同。

    它透过城市矮楼间的缝隙,再精准找到某扇窗户,避开那上面的盆栽或排气扇或别的什么,具体地刺向人的眼球。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许一砚迷着眼迅速做好了晚饭。保量不保质的那种迅速。

    她实在饿得慌,想来丈夫是个对食物没有追求的人,自己也很能凑合。再说这种家常菜再怎么做也不会难吃,因此比往常提早了大半个小时,许一砚就盛菜出锅了。

    这会儿丈夫还没回来,是很正常的。

    饭的话一直是她自己先吃,也是很正常的。

    许一砚有理有据,所以粗略收拾下厨房后,就很安心的就餐了。

    虽说丈夫是个模式化严重的人,但为了避免灰尘飞虫什么的弄脏,她就没有先摆他的碗筷。

    房子里只有厨房开灯,那种惨白灰暗的光线即阴森,又会把食物照的毫无食欲。

    许一砚就借着那个吃饭。

    而橘红色的阳光又不晓得从哪里穿越进来,在快要消散前落到她对面的位置。

    事实证明许一砚的考量是对的。

    当晚,徐国晖并没有回来。

    快十点了外面依然吵闹,有家长叫小孩快回家,还有随便在哪都能听见的车驰声。

    许一砚后半天的生活都被家务填充,没了工作,她尤其感到自己是那种闲不下来的人。

    家里的光线总是暗蒙蒙的,虽然因为完全不妨碍生活,原本并没人在意。可她今天就是把大部分灯罩都拆了下来,清洗里面的虫子尸体。

    接着洗衣服是最基本的,因为早上被带去了警局,路上又兜兜转转浪费了时间,扫拖擦之类的活她紧着也干了。

    忙完一通后已近之前下班的时间,这会她也没放在心上,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再出来,却还没到该困的时候。

    没有特地等他,但许一砚还是坐到客厅放了会空。

    她打开电视,严谨的进行二次检查。

    重播的晚间新闻,除了年久的音响声音有些发闷,没再出现其他问题。

    许一砚没马上关。

    她听而不闻,仰靠在沙发上,眼睛对着门口,实际哪也没看。

    她没有判断错误,那个人不是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承认的很轻易。

    比她想象的更。

    不过她对于明确的一件事的思考只持续到了这里。大概是一天下来超出了负荷,许一砚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再睁眼,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哐——

    许一砚整个人颤了一下,这样大的声响叫她以为是什么东西摔了。

    哐哐——

    她睡着时无梦,但还是莫名惊出一身冷汗。很难马上摸清楚状况,许一砚下意识往凭印象往声源出探寻,黑暗之中,她懵懂的瞪着眼不知着落,直到下一阵猛烈的敲响传来,没有防备的她又是吓得一震。

    哐哐哐——

    可是,她记得她没有关灯。

    连续的几次撞击之后,是有规律的停顿。然而就在这短暂的万籁俱寂之中,断电的电视机好像正传出滋滋啦啦的波动。

    但那动静实在太微弱,甚至被厕所水道里传来的咕噜声盖过。

    许一砚怀疑有一部分的感知来自自己的臆想,因为黑暗中人的感官会被过分放大,就如餐桌上菜罩下的那些剩菜,此刻竟不合时宜的散发着凉凉的油腥。

    现在是几点了?她很难好好的推断出来。

    哐哐哐哐——

    第三次被吓到。

    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她身上汗津津的,掌心和后背却或因换季降温而发冷。

    许一砚神经紧绷,她直盯着门的方向,小心谨慎的从沙发上撑起身。

    她想,如果是徐国晖,他有钥匙。

    如果不是,在这个时间点她也不能放任何人进门。

    她尽可能不弄出太大的动静,透过幽微的月光辨别方位,摸索着挪到门口。

    这次间隔的时间比较久。

    距离玄关的地毯还有一米左右的距离,许一砚用嘴缓慢的呼吸着,她认为开口询问并不明智,继而考虑透过猫眼看看来者是谁。

    身体却无法动弹。

    呼气声逐渐变得粗重。

    过长的等待中,许一砚没有一丝松懈,所以她知道,那道呼吸不是自己的。

    频率统一的敲击声好像就此停止了,取而代之的,一阵嘶嘶气音夹和某种不明的划蹭声钻过门缝。

    那声音绵续悠长,攀附上她的小臂,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外面居然响起说话声。

    “有人吗?”

    女人的声音。

    但过于细微,或因为自己太紧张,许一砚并没听清。

    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女人居然捕捉到了这点。

    “小……许……小许……”

    断续尖细,听上去像指甲抠墙发出的那种噪音,让人感到刺耳又毛骨悚然。

    许一砚倒吸一口凉气,眉梢止不住颤动着,她把氧含在鼻腔间不敢吐出,生怕再惹出什么声响被门外的东西发现。

    那是霍香的声音。

    “小许……开开门……呃……救……开门……”

    不成调的嘶咽,回荡穿梭在走廊和壁缝之中。

    而老旧公寓泛灰发霉的墙如纸板,平常并不隔音。在这种吵扰的情况下,周边邻户竟还像无事发生般寂然不动。

    许一砚攥起发麻的双手。

    这意味着不论门外的人是不是死去的霍香,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并非正常状况。

    她极轻的往后挪了半只脚跟,觉得眼眶透出丝丝的凉,身上热出的那些汗也挥发出寒意,难以控制的哆嗦了一下,外面接着传来呼喊。

    “为什么……小许……”

    “为什么不开门!”

    细声碎语突然爆发成尖锐的凄叫,随即急促的撞门声再次响起。

    哐哐哐哐哐——

    许一砚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摔坐在地,巨大的惊吓和长久的紧张与缺氧使得她此刻头晕目眩。

    大口抽吸着空气,持续的耳鸣蒙蔽住猛烈的撞击声。站起来,许一砚告诉自己,甚至用念出来的方式。

    哐哐哐哐啪——

    啪啪——

    什么东西撞碎了。

    像从半空摔下的西瓜,啪呲一声,着地的部分破裂开来,飞溅出内里的肉屑,汁水直流。

    啪哒——哒——

    就这样,门外的撞击和吵叫转瞬结束,夜晚重归寂静,一切安然无事,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许一砚僵滞在玄关前不能平复。

    那种仿佛脑子里振出的嗡鸣充涨着耳膜,她颤抖不止,勉强以一种爬行的姿势“站”起。

    即便身体失衡成这样,她还是能感知到各种风吹草动,甚至控住不住的联想更多。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还没有走。

    几不可闻的水滴声,哒哒哒,有一下没一下的荡在楼道中。

    许一砚又试着移了移,这次门外没有反应。

    她索性趁此机会一气呵成,拖着发麻的腿,踉踉跄跄的跌进厨房,凭印象摸了把顺手的刀具,又恐怕在黑暗中恐怕误伤到自己,就顺了条抹布裹在上面。

    不知是不是过于不安而产生的错觉,就在她要转身出厨房的一瞬中,一声低低的“呜——”像从墙里透出一般,蔓延在整个房间里,最终从隐匿的空隙中飘出。

    死死握着手里的刀,许一砚不管不顾的往自己的卧房里冲。

    她其实来不及思考呆在哪里最为保险,但她认为自己应该向外求助——洗澡前,她把手机留在床头充电。

    膝盖砸在地面上,跪坐在床头柜跟前,许一砚不知痛,也不敢放下刀,便空出右手滑盖打开手机,按键时手指不听话的抽动着,好几次都摁不对地方。

    她屏息凝神,先是好不容易打开通讯录。

    列表上只有一个人。

    也就犹豫了一秒,那细小诡异的呼声好似爬虫一样,再次顺着墙沿由远及近。

    一粒汗感触清晰的划过脸颊,许一砚一咬牙,极快的退出,选入通话记录。

    第一条没有备注的号码,是早上小陈打进来的。

    许一砚惊醒。

    清晨的阳光是一种稀释过的淡橙,透过薄薄的云层与雾,如同细雨般洒在屋檐和地面。

    手指微微一动,许一砚眯起眼,垂眸看睡衣上的卡通图案被照的连描边都清晰。

    她迷茫,甚至是不可思议的皱起眉。

    搞不清那可怕的经历是不是真的梦境。她此刻呼吸尚是急促,梦里的一切历历在目。

    汗,实实在在的落下,掉在衣服或者沙发垫上,发出很响的啪嗒声。

    她竟然就这样在沙发上睡到醒。

    在材质板硬的地方躺靠太久,浑身上下都酸痛不已,尤其是膝盖的位置,许一砚撑起身子想去揉揉,迷糊间却听到了什么声音。

    “小姐……许小姐……”

    她一愣,手动动触到某个冷硬的长方形物体。

    许一砚拿起手机。

    “许小姐?喂?你还好吗?”

    小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许一砚瞪大双眼,直盯着屏幕上那串略有眼熟的数字,身上又热又冷。

    她才感受到,自己像刚从河里捞上来似的,衣服都被汗浸薄了。

    “许小姐!”

    “没事……”她张口,吐出的第一句话有些沙哑。“我没事。”

    “不好意思,我好像按错了。”

    她先一步挂断电话,扣回滑盖攥住手机,抖动从腕开始。

    为了控制住自己,她耷拉下手臂,目光落在拖鞋上出神。

    许一砚想到了什么。

    她试图站起来,却因双腿失力往前摔去,及时伸手撑住地面后,许一砚没缓和多久,扶着沙发又直起身子。

    她注意着,一步步走向厨房。

    刀架上少了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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