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小陈表情半解不解。

    “噗呲”一下,本就千疮百孔的水管又爆出一处裂缝,水斜滋着射出来,刷啦啦的淋在积水中。

    从外面往里看去,那坨不明物体好像开始蠕动了。

    小陈再次看向许一砚。

    她很配合的拉住他的肩膀,沉着冷静到:“陈警官,我们先离开这,一会你有什么问题我都会老实回答的。”

    “可是……” 小陈认为自己不该退缩。放任这么个一眼看上去就是“危险物品”的玩意在这威胁居民安全,岂不是失职渎职?

    许一砚从各方面感受到了他无畏坚定心理,甚至有份舍己为人的大义。因此眼疾手快地扒住“箭在弦上”的小陈,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陈警官,这次出警只有你一个人?”

    “那倒不是。”

    许一砚得到想要的回复便不再多问,直接劝说他:“陈警官,这东西万一造成危险,我除了拖后腿和逃跑没有任何用处,而你要是受伤被牵制了,我都不一定能逃掉。”

    她一本正经的道德绑架。

    小陈刚迈出的那只脚一停,转过头来听她说话。

    “我知道你有你的担心,要不你先联系同事上来,确保我安全离开,不会阻碍到你们,你们再合力处理。”

    就这几句的间隙,那东西好似吧嗒地扑腾了一下,不过等手电光照聚焦在它身上时,它又一动不动了。

    两个人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斟酌了下许一砚的话,小陈很是听劝的应道:“许小姐说的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了,还请你稍等下……”

    打了通电话,不多久就有来人的动静了。

    门外先是爆出一道说到半截自动消音的脏话,许一砚没特地去在意,只略微感到熟悉。随后跨啦跨啦的趟水声接连传来,又在临近厕所的时候突然刹住。

    一颗脑袋从门边冒出,徐国晖——假的那个,眨巴着眼往里望,目光毫不意外的与许一砚相对。

    他龇个大牙乐。

    许一砚理解小陈为什么一开始没想要叫帮手了。

    “老婆!”

    “许小姐,我出警来你家时发现他在楼下蹲守,有车有同伙,以防万一就让他上警车呆着了。”

    一看他出现,小陈立即找许一砚解释到。是生怕她误解他俩是物以类聚。

    “你这是什么话……哎哟!”

    徐国晖来不及反驳,屁股就被顶了一脚,整个人从门框这头跌到那头。他后面的另一位警官才得以现身。

    着制服,陌生的面孔。

    “这是李警官。”小陈同她介绍。

    “李警官。”许一砚跟他打招呼。

    李警官对她报以礼貌的微笑,粗略探了两眼厕所内的情况,与小陈交换一番眼色,便低头对她说:“这样,许小姐方便的话就先跟我到楼下,我先送你去警局。”

    许一砚闻言一愣:“那陈警官呢?”她本意是想两个人都能安全撤退。

    “陈警官在这看守。”

    李警官看似笑容亲和,说的话却分外不近人情。“公寓楼里还有其他居民,我们必须要确保此异物不会造成伤人或别的安全事故。而且陈警官有配枪,总不会白当这么多年警察,连自身安全都保障不了。”

    “放心吧许小姐,增援马上就会到。”小陈见她表情并没就此松懈,即刻补充到。“在此之前我不会草率行事的,哪怕是为了你的房子着想。”

    不大好笑的玩笑,何况小陈本来就不适合开玩笑。

    许一砚知道自己被糊弄了,但她自顾不暇,说的话也没什么分量。

    所以最后留意了一眼里面的异物,不再表示什么,提着裤腿跟李警官走了。

    被撇在一旁的徐国晖一直插不上话,用手撑门框,撅屁股朝里头张望。

    盯着那坨乌漆嘛黑分不清东南西北、看上去还黏不抓抓的玩意,比起其他人显露出的不解与顾忌,他则是装做嫌弃的提了提嘴角。

    眉宇间却藏着几分肃穆。

    “你还在这呆着干啥?想留下来陪我啊。”小陈见他不走,拿余光扫着他调侃到。“也好,免得在我盯不住的时候你又对许小姐图谋不轨。”

    此时许一砚已经快跟出门了,听到些动静下意识回头,正好看到徐国晖边搭话边靠近小陈。

    “什么图谋不轨,我这叫关怀备至。”

    啪嗒一声,他跨近厕所里面。

    许一砚是没想到他会留在那里,就像她没想过他会跟着自己。

    李警官将她带出门,像忘记其他人的存在一般不闻不问的直往前走,甚至都不管她有没有跟上或逃跑。

    许一砚边将裤腿放下,门轻轻带上,她赤脚上挂着塑胶拖鞋,跑起来跨啦跨啦的又吵又不方便,风一刮贴在尚还湿淋淋的脚面上,冻得连骨头的存在都感觉不到了。

    啪嗒啪嗒,阳光被墙面遮挡,走廊空荡阴凉。说起来,她又一天没有按时起床买菜,原本坐在楼间邻居老头居然也有两天不见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别户门前那些盆栽植株、晾晒衣物。

    许一砚走到楼梯口,快速的瞥了眼顶头的自己家。

    门半掩着,水已经溢出门底,流下一道不易察觉的深色痕迹。

    李警官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远去了。许一砚连忙跟上。

    小陈像与许一砚承诺的那样老实,不过徐国晖就另说了。

    他踏进厕所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住小陈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指挥起他该往哪照。

    小陈在心里瘪瘪嘴,只当他是图新鲜,便没有抗拒。

    过了一会,徐国晖看也没看他,语气失去了那股欢脱劲:“你去关下门。”

    皱了皱眉,到底没必要较真,小陈把手电交给他,让好好看着,转身便往外走。

    脚下的水在不知不觉间愈长愈高,事先没做准备的小陈穿着波鞋就进来了,现下脱离出那种较为紧凑的境况,他方觉得有点不舒服。

    这些还是次要的。水势渐快,再等下去清除异物将会变成一件麻烦事……看来许小姐家之后的水电维修也值得操心一番。

    小陈就这么带着一肚子思虑走到家门口,手刚伸出去碰到门边,余光中闪出的熟悉身影打断了他的思路。

    “许小姐?”

    他皱眉,起初还以为是看错了。

    走廊尽头连接楼梯间的位置,本该离开的许一砚停驻在那,背对着他静止不动。

    小陈因此将门推开了点,一只脚踏出去,半截身子倾向门外:“许小姐?”他再次确认到。

    走廊不置一物,清清冷冷的显得宽阔,这个缘故使得他的声音荡出去显得空灵,一阵阵像终于传进了许一砚的耳朵里。

    判断她听到了的依据,是因为她“正在”转身。

    头先缓慢的扭成近乎标准的九十度,接着双脚再踩着碎步,挪动着使身体同头部对齐,一套先后顺序下来,她面对向右侧的窗台。

    小陈只能看到她的侧面。风穿堂而过,扬不起许一砚因走的着急而披散过肩的头发。

    有点奇怪,这是小陈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徐国晖在厕所里盯守半天没等到人回来,既不耐烦又很纳闷,便收了收发酸的手,后撤朝家门口的方向望。

    “喂!关个门怎么那么慢!”

    可是小陈心里的想法还未完善,他眼前的许一砚忽然开始了动作。

    只见她一反刚才的迟缓状态,行动迅即的扒上面前的窗台,手脚并用着就往上爬。

    塑胶拖鞋打滑脱落,露出被泡到发白脚和小腿,指甲在抠住窗框和墙面时发出刺耳的磋磨音。

    许一砚整个人以一种扭曲笨拙的姿势往窗外攀去,急切激烈的态势,就好像在那之外有什么东西她非要得到。

    “许小姐!”

    眼看许一砚就要翻出窗抬,小陈把门甩开,想也不想朝她冲去。

    身后,徐国晖不但没得到回应,还眼睁睁望着小陈倏地飞驰而去。他亦在这瞬息之间思考不及,啧了一声,掉头就往外追。

    啪嗒啪嗒啪嗒,公共长廊间不知什么时候起也积了这么多水,左右两面的窗户泛出淡青,照着人又透过人盛窗外并不优美的楼景。

    小陈是具备极高的职业素养的,在千钧一发之际,超过映照着自己的一道道影子,伸手抓住许一砚的脚踝。

    轻飘飘的像一缕魂。

    地湿和惯性的作用,他无法刹住的双腿撞击到墙面,整个人又被好似是骤然增出的体重与客观重力向下拽去,上半身便不自觉的够出窗外,最后手臂骨骼发出喀的一响。

    滑和冰,这是回过神后的第二感触。

    小陈的五官因发力而挤在一坨,惊险未平的紧张令他血液逆流,而徐国晖的及时出现又叫他激动万分。

    “快!来搭把手!”

    他大喊着。不曾想本就在某种意义上“珊珊来迟”的徐国晖放慢了脚步。

    他神色分明也是急迫的,说的话却如一盆冷水浇在小陈身上:“你快松开她!”

    一愣,小陈眼里顿时充满愤怒,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什么?!”

    大约是分神松懈和体力消耗的缘故,对话间小陈手下猛地一重,自己没注意又被拖出几分。

    窗台卡在腋下的位置,皮肤被墙体磨蹭破皮,各方因素使他吃痛,再也没空理那个狼心狗肺的徐国晖。

    “我叫你松手!”

    小陈使出浑身解数,一只手借力支撑抵着墙,一只手死命抓住渐渐下滑的脚踝。

    “亏你还自称是许小姐的丈夫,居然对她见死不救,你是个东西吗?!”

    听他这话,徐国晖完全没露出什么反思愧疚之色,反而更是肯定的催促到:“那根本不是她!”

    到底是看他坚持不住了,徐国晖说完立马抱住小陈的腰为他增重,却怎么也不愿搭把手救人。

    小陈又急又气,简直想一脚给他踹开,不过危急关头他依然能辩是非,知道徐国晖其实想帮自己。

    但不帮他口口声声叫做老婆的人。

    又一道力施加在那头,小陈已经有三分之一的身子被拖向窗外。

    许一砚的皮肤不知为何越发湿滑,加之他自己紧张渗出手汗,让小陈不得不再抽出用以支撑的那只手够她。

    这番折腾致使他最后头朝斜下,躬着腿,只能靠一丝蛮力和徐国晖的拖拽平衡自己。

    全部的精力和气力都用来“救人”,由滞空带来的无力感反而给了他思考的空荡,究其根本,那仿佛在跟他拔河一般的强悍拖拽力实在让人费解。

    小陈顺势扬起下巴,抬眼去看吊在半空中的许一砚。

    然而,在徐国晖大喊的“松手”声中,他所看到的,他拼命用手抓住的人,正反折着脑袋与自己对视。

    被水泡到涨烂发白的脸庞上,一对眼球突鼓至夺眶而出。大张的嘴巴上没有嘴唇牙齿和关乎口腔器官的一切,空洞深黑,类似“水”的液体从中逆流。

    爬山虎一般缠着这具类人躯体,顺延攀绕进小陈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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