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慢慢嵌入墙内,加上那怪异的柔软绵滑的触感,让许一砚觉得自己像在摸一块肥肉。

    而她也完全无法以此支撑起自身的重量,就一边往里陷一遍脚底打滑,在话音刚落的刹那间,噗的一声,许一砚扎进墙里。

    嗡的一下,大量液体灌进耳朵和鼻腔,许一砚下意识张嘴,结果被浓厚的腥水狠呛一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与此同时,不知名大小异物随水流喷涌而出,或磕碰或剐蹭到脸上,留下细小的伤痕。

    然而许一砚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溺水的窒息感让她失去知觉。

    慌乱之中,她伸在前面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把住了什么,而另一只则被手铐牵制在后……

    李警官被她连带的扯进去一截手臂,不过他反应极快,出事的一刹那便反手扒住门框,即时找到一面受力正常的墙壁,踩在上面保持身形稳定。

    他刚想借力将许一砚拖出来,谁知随水流冲出的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异物,全都随着惯性和重力砸到他身上,对他造成影响就不说了,还很可能在拖拽的过程中弄伤许一砚。

    也就犹豫了一瞬,大命和小伤之间的取舍还是难不倒他的。

    “柔软的墙壁”越裂越大,血水涌之不尽,几乎要把这座小储物间填满。

    李警官使劲拽扯铐着的那只手,知道许一砚肯定会因此难受也别无他法。

    他始终紧握着她的小胳膊,待拔出自己的整条手臂时,两人的手也一同脱离血水暴露在了空气中。

    李警官当机立断,抽出扒门的那只关键手,屁股坐地支撑,两脚都找到着力点。

    他躬起身子掐到许一砚的腰,接着两脚一蹬,身体展开,哗啦一下将其拖出。

    终于够上新鲜空气的许一砚无暇犯恶心,她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想要往前爬却手臂脱力,只能胡乱踢着脚,以远离那个疯狂喷血墙缝。

    身边的李警官没多做安慰,他趁她还在缓和,将手铐解开了。

    李警官捞着她往门外退了退,这里积水较少,也不在血水的喷射范围里。

    他都没要走的意思,许一砚也还在喘气,下一秒却伸手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

    李警官本来就没办法听清,等明白过来时又愣了愣,二人僵持好久。

    “……救人。”

    “救谁?”

    “那个女孩,你不是说她在墙里吗。”

    李警官少有的说话没那么机械,他似乎很是讶异,对许一砚在死里逃生的紧张情形下还如此敏锐的感知力。

    “现在她还没有出来。”

    “不行,不对……”许一砚的手在发抖,她其实根本没有力气,对方随便一甩就能直接走掉。“不对……李警官,那里面是怎样我们都看到了,如果真的有人在里面呆了那么久,早就溺水身亡了,根本不可能活着。”

    “而且人在水里怎么可能说话?”

    李警官沉默了一会,然后就像她所担心的那样,他把她的手拿开了。

    “事实是我们没有‘看’到那里面的一切,并不能就这样确定情况是否跟想象的一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到她是我的首要任务,我利用你就要相信你,许小姐,是你告诉我那里有声音的。”

    还是那么不近人情,对无条件帮忙的她还有他自己。

    “我有可能是听错了。”

    “许小姐,我需要的配合你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做什么判断都和你无关。”

    放下悬着的手臂,许一砚现在才觉察到手腕传来的丝丝痛楚,想必是留下了不浅的皮外伤。脚下,塑胶拖鞋早在两人破门而入时掉了一只,现在另一只也不翼而飞了。

    这种情况之下,加之对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仍有担心,许一砚也不再阻拦,更不可能继续跟随。对此,李警官跟她是达成共识的。

    他指了指耳朵,但许一砚看不到。“许小姐还能靠自己离开这里吗?我救人要紧,你在这里也不宜久留。”

    他递过来一个东西,许一砚摸出是枪,摇摇头:“我不会用,还是在这么黑的情况下,你留给自己吧……有刀吗?”

    李警官应要求换了一把□□给她,想了想还是嘱咐道:“注意不要伤到自己。”随后将许一砚搀起。

    “我出去就帮忙报警找增援。”

    她说完了这最后一句,两人便分路而行。

    许一砚用没受伤的左手把刀,试探性的在空中划拉了两下,右手则像来时那样伸在前方探路。

    她边摸边沿着墙壁赤脚走去,由于痛感麻痹了部分知觉,她手上感受不到别的异样,不过脚下也平坦无碍,反倒叫人有些猜疑。

    身后的流水声已渐渐远去,不知道是不是警察行动时都静谧,自分开后许一砚就没听到过可能是李警官发出的动静。

    不过,她也听不到任何来源于自己的声音,脚步、摩挲、刀划过空气,都没有。

    四周开始静的可怕。

    脑子里持续不断的响起那个女声,所以衬的其他一切都安静的可怕。

    人确实不可能在水里说话,但她向李警官撒的谎是,她没有听错。

    当陷入墙体以内,被血水淹没那一刻,女孩的声音竟无比清楚的随液体一起渗流进她的耳朵,回荡在脑海之中。

    她求她救命。

    也是在快要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许一砚无意间抓住的东西,摸上去像是人的肢体的某个部分,其表面因血水的浸泡而光滑。

    李警官将她拖出来后,难能重获氧气的她心脏猛跳,她想自己应该出汗了,可阻碍她呼吸的恶心粘稠的血水和腥味,还有侵占实现的漆黑,都让她失去了虚惊一场所带来的安慰。

    这感觉就跟她做的那些梦一样。

    但这种事就是像梦一样。

    快到门口了,许一砚才感受到外界的光线。

    阴云之下草木被狂风吹着舞动,小巷被午休的学生们充满,大家衣摆被吹得飞起,男生女生头发都乱七八糟,看不清的表情被从一侧飘来的炊烟蒙住。

    许一砚脚下发软,握着刀的那只手抖动不止,她不能犹豫得不断前进着,在踏出精品店门框的一瞬间,无数声音像本就属于她似得,席卷着侵袭着而来。

    一时被吵到耳鸣,嗅觉也受过影响,眼睛不适应光线,手腕痛脚发麻,黄黑色的警戒线软塌塌的拦住她的腰,许一砚就那样呆呆的站了半晌。

    直到越来越多的学生在精品店前驻足停留,对她指指点点,许一砚才恍然回神。

    扫视一圈,人们脸上无不是猜疑和嫌弃,如果有谁不小心同她对视了下,脸上还会呈现出惊讶、尴尬与闪躲等多种复杂的表情。

    许一砚就像动物园里的猴似得被围观着,但她环顾四周可不是出于动物对人类的警惕和好奇之类的。

    还是从警戒线下面钻过去,踩在门店与门店之间拼接起来的瓷砖加水泥地面上,许一砚被风吹得浑身打抖,抱起双肩时才又感到外套上湿哒哒的。

    她以为是血,毕竟亲身遭受过……学生们肯定也是被她这副血忽淋拉的样子吓到了。

    许一砚往自己身上查看,却发现身上的液体并非她以为的那样是猩红湿濡的血液,而是像重油一般黑乎乎稠腻腻的,从她的鬓发滴落到肩上,会拉起细细长长的黏丝。

    可闻起来分明还是血的腥味。

    眉头紧扣,许一砚一边偏头嗅着,脚步不顿的越过隔壁干洗店,往她和李警官一开始坐的那辆小轿车处走去。

    路上同学特地为她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而起初没注意到她的,也会在发觉她的存在后惊吓着弹开

    试着一拉,车门咔的一声就拽开了。

    幸好,也果然,李警官没有锁车。

    许一砚小心的爬进去半个身子,尽力不使自己身上的脏污遗留在车里,她拿起被自己特地留在车座上的手机,滑开,然后直起身来。

    路过或非要驻足一探究竟的学生捂着鼻子与她遥遥相隔,有的有胆量拿出手机拍照录像,连闪光灯也忘了关。

    打开通话记录查看了下,许一砚对着小陈的那串号码皱眉,退出去选择直接拨打110。

    事出离奇,她其实没想好要怎么讲,不过提起李警官的名字那边应该就都明白了吧,毕竟是他们给人布置这么一个凶险的任务。

    “您好,这里是110报警服务台,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许一砚与手机隔了点距离:“您好,我与一名警察同志遭受了袭击,他掩护我逃离后与我失去了联系,现在下落不明。”

    “是有人袭击你们吗?对方是否有使用枪械或其他武器?”

    她抬眼思考,不小心和偷拍自己的学生对视了下,就这样无意的把人家吓得溜走了。

    “不……嗯……我在受击时视线受阻,并不了解情况,等能看见时就已经与李警官分开了。”

    那边停顿了下,这让许一砚有些忐忑。“好的……请问您现在具体在什么位置?袭击您的人还在现场吗?”

    “我在XX街XX中学旁边小吃一条巷的……”她转头张望一番,还是决定说:“香香精品店门口。”

    “袭击我的人好像还在这,这里有‘他们’的踪迹。”

    “好的,我们马上出警,请您保持电话畅通……”

    挂了电话,许一砚长舒一口气,把手机握在手心里,不想再引人注目就蹲下了,不过效果微乎其微。

    朝精品店望去,仍旧不见李警官的踪影,也不知道是他行动进程慢还是遇到了变故。

    反正她已经尽力帮忙了。撒了一个又一个意义暧昧的谎,如果不是警察的话,真的会管她这些胡言乱语吗。

    许一砚没头没脑的想了很多,她想努力在蹲着的情况下并拢双脚,并用手使劲下扯裤腿,这时又巴不得裤子能长的盖住脚背了。

    就这样等了有一会,她因为腿麻稍微躬起腰,侧面过来个人影她也没注意。

    “冷吗?”她听到这样一声。

    许一砚懵懵的抬头。

    徐国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的,说完话就立马蹲下了,两人没对上视线。

    他搓搓手,捂住她的脚背,微不足道的暖意覆在皮肤表层。

    许一砚俯视他的后脑勺,乱蓬蓬的像个鸡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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