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活了几十年,从未有一刻如此无力。

    人生种种坎坷磨砺,她经历很多:十二岁,母亲久病而逝;十六岁,父亲另娶新人;二十岁,父亡争夺家产;三十岁,丈夫出轨离婚……

    她一个人扛下所有,从不认输。

    如今,却输在亲生儿子手上。

    书房一地狼藉,刺耳的咆哮声还在耳边回荡。

    “我会娶林思雨,我们会生下孩子!你敢插手,我死都不会原谅你!不要逼我恨你!”

    曾经亲密无间的母子,竟剑拔弩张至此!

    孩子?他知道孩子意味着什么吗?

    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啊,高中刚毕业,哪来的信心和能力,去负担另一个生命,乃至家庭?

    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细微带怯的声音传来,“苏总,我进来打扫一下,可以吗?”

    苏宛抬眸,下意识拧紧眉头,“进来。”她吐出一口浊气。

    刚好,她也想聊聊,这个外表无害、却纵容女儿勾引自己儿子的妇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女人低眉顺眼,进来便一声不吭收拾残骸碎片,半垂的头已然花白,半露的脸依然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林露。”苏宛面色沉沉,“你知道刚才我和苏理为什么争吵吗?”

    林露停下动作,半垂眼皮,迟疑道,“不知道。”

    “嗯?”苏宛长眸微眯,尾音危险地扬起来,带了点警告。

    林露声音滞涩,“是为了,思雨?”

    “哼,你养的好女儿,打着补课的幌子,做的什么腌臜事。苏理还没上大学,你们这样做想毁了他?”

    “思雨,她怀孕了……”

    “怀孕又如何!不到两个月的小豆芽,能不能生出来另说,你以为,生出来,我就会认?”

    “医生说,思雨,她不能打胎,会影响生育。”林露声音越来越小。

    “拙劣的借口!”苏宛冷笑,“什么意思,这孩子你们非生不可?”

    “思雨她……我也是没办法,”林露声音哽咽,霜白的鬓角在灯光下格外刺眼,“苏总放心,我们决不给您添麻烦。”

    苏宛气极,真生下来,麻烦就大了。

    苏理怎么办?这辈子都要栽在这母女俩身上!

    当年,她就不该一时心软,留这个林露在家帮佣。

    朋友劝她,说这个林露品性不好,年轻时在娱乐圈没混出名堂,当小三做外围,生个私生女都没人认。

    她看她可怜,三十多岁满脸沧桑一身病痛,带着面黄肌瘦的女儿,处处碰壁,碰巧家中有佣人辞工,便给她一处安身之所。

    这些年倒安份守己,她也很少在意这母女俩。

    临了给她这么一大礼!

    恩将仇报的小人!

    苏宛越想越气,伸手抓起书桌上的镇纸向林露扔去。

    只听一声惊呼,灯灭,周围霎时暗淡。

    苏宛再睁眼,人在医院里。

    她坐在病床上发了会呆,记忆断片,不知怎么进了医院,正打算喊个护士问下,门被推开,进来个高挑的女孩子。

    苏宛扫了一眼,立刻石化。

    悬胆鼻,丹凤眼,一头利落的短发,与她少女时代的样貌,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她还有个孪生妹妹不成?呃,孪生的话不可能这么年轻,看起来和苏理差不多大。

    哪来的小姑娘?她老爹苏植过世快三十年了,遗腹子不可能才十几岁。被她扫地出门的继母并没有生育。

    实在太像了,这人肯定和她有关系。

    苏宛冷冷地看着小姑娘小心关上门,转头怯生生地问,“您认识我吗?我是说,我现在的样子。”

    苏宛皱眉,这神态语气太过小家子气,又顶着她的样貌,实在让人不爽,她冷冰冰地问,“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找我?”

    小姑娘小心上前两步,抬头看看她,又垂下头,像只受惊的兔子,“我,我是……”嗫嚅半天,连个名字都没说出口。

    苏宛没耐心,再问,“知道我是谁吗?找我有什么事?”

    小姑娘像哑了般,只眼泪刷刷地流。

    苏宛嫌弃地瞪她一眼,随手扯一把抽纸扔到床边。这般懦弱的模样,与她家姓林那个保姆不分伯仲。

    小姑娘连忙用纸巾擦干眼泪,瞪着红通通的眼睛,又眼巴巴地看向她。

    苏宛气,这哭唧唧的表情越看越气,声色更冷厉了,“看我做什么?问你话呢。”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决心,终于开口,声音犹带哽咽,“您认识苏宛苏总吗?”

    苏宛要气笑了,抱肩闲闲地看她,“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小姑娘听她承认,一脸惊惧,直通通跪在床前。

    苏宛眉头一跳,“你干什么,快起来。”

    小姑娘跪坐地上,抬起头,丹凤眼再次蓄满泪,“苏总,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一醒来就在这里,就我一个人,又是在医院,我就出来看看,就看到隔壁病房,看到……你,我才知道不对,去洗手间照镜子,更害怕了。苏总,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宛听得云里雾里,“你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讲点逻辑。”

    小姑娘泪流不止,只一个劲儿道歉,“苏总,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醒来就这样了。”

    苏宛有种不祥的预感,小姑娘是谁,为什么来找她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包呢?手机呢?”她四处张望了下,没看见,伸手按护士铃。

    小姑娘突然扑过来按住她的手,慌乱地叫,“不要,不要叫人过来。”

    苏宛的手没有按下去,不是因为小姑娘的阻止,而是,她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臂,有淤青有伤痕,手腕处,还有割伤的痕迹,细细浅浅,结痂处粉红,似乎痊愈不久。

    这绝不是她的手臂!从她出生起,就没人敢这样伤害她。

    她猛地转头,目光凌厉,“你到底是谁?”

    小姑娘吓得缩回手,“我,我是林露。”

    苏宛瞳孔巨震,“哪个林露?”

    “就是,一直在你家帮佣的林露。”林露急切地解释,“苏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你想想办法,换回去吧。”

    苏宛心底一寒,“你是说,我现在的身体,是你的?”

    林露怯怯点头。

    苏宛难以置信。她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如今,最不可思议的事,竟然发生在她身上。

    回到二十年多前,和林露互换了身体!

    而刚刚,她睁开眼之前,她们还在书房里争执,为了她的儿子和她的女儿!

    真是,荒唐至极!

    苏宛目光如刃,看着面前的一切,无声冷笑。

    “苏总,怎么办?你想想办法,换回来吧。”林露哑着嗓音,怯怯懦懦。

    苏宛看见她这个样子就烦躁,尤其还顶着自己年轻时的脸,她苏宛何曾露过怯怕过谁?

    不由瞪她,“闭嘴,不准再提换字。把你的嘴封好,这件事谁都不准透露。从现在起,就把你自己当成苏宛。”

    换?怎么换?没搞清状况之前,最好的应对就是不动声色,保持现状。

    林露打个哆嗦,颤声道,“苏总,我害怕,我做不好。你是我最敬佩的人,我学不来。”

    苏宛气得牙痒,脑海中搜索半天,想起眼下正是她抗议苏父续弦,绝食三天昏倒入院的时候,苏父忙着筹备婚礼,只让司机送她到医院,从未现身。

    这件事让她彻底冷了心,很快转学到寄宿学校,除了过年几天,绝不回家。

    “有什么好怕的?学不来十成,学一分总行吧!”苏宛嫌弃地看她,“记住,以后不准再哭,脏了我的脸,丢人!”

    她把境况略说给林露。

    林露一听,不用回家面对苏家人,心放下三分。再听到要长久地呆在学校,又安心三分。

    她上半辈子最后悔的便是没有上大学,被迫退出娱乐圈后,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只能靠打零工度日。

    如今有上学的机会,她对扮演苏宛多了一分心甘情愿。

    只是,她神情窘迫,吞吞吐吐,“我这边有点复杂。没记错的话,这阵我正在公司参加练习生培训,每天训练很辛苦,还被队友排挤……”

    她所受过的苦和累,如今要让苏总受着,真是惶恐。

    苏宛瞪她片刻,冷哼道, “这世上,就没有我苏宛做不成的事!说详细点!什么训练,又怎么被排挤。”

    过去二十多年,林露也记不清细节,只大概说了。

    说得七七八八,有护士敲门,“苏宛,有人找。”

    苏宛下意识抬头,眼光扫过自己年轻时的脸,神色微暗,“叫你呢。”

    林露恍然惊觉,忙站起身,应了一声,又回头看向苏宛,张惶失措,“是谁找你?我该怎么办?”

    苏宛皱眉,“应该是司机王叔,你不用慌,跟着他走,按他说的做,少说话,少凑到人前,大概率不会露什么马脚。”苏父忙着结婚,连她进医院都不闻不问,能看出来她换了芯子?

    又补了一句,“露出马脚也不用怕,死不承认谁也奈何不了你!记住,尽快转去成华学校。”

    林露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啊,怎么转,会不会很麻烦……”

    苏宛抚额,“你回家等着就是,这次出院,苏植会抽空找你聊天,你只要坚持去成华学校,他会办妥的。”

    林露缓缓地点头,仍站在床前不肯离开。

    苏宛不耐烦道,“去吧,呆久了反而让人怀疑。有什么事搞不定,就找我。”

    林露忙转身,慌张地出门了。

    门还没关严,她又推开,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那,我怎么找你?”

    苏宛瞪她一眼,“二十年前你在哪,不知道怎么找到自己吗?”

    林露呆住。

    苏宛摆摆手,“等我办好手机卡,会联系你。”

    林露忙点头答应。

    苏宛看她离开,重又躺回床上,手肘压在额头,长长叹了口气。

    真是,这都什么事啊!

    她轻轻抬手,仔细看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脑海里翻涌着斑驳陆离的记忆。

    她苏宛行事,从不后悔。那些年踏过的荆棘,扎在心里,她不会也不愿拔出来。

    可被亲生儿子背弃,让她心神俱疲。

    或许年纪大了,或许心软了,她忍不住回头望,到底,从哪里开始出现了偏差?

    重活一世,虽然变成看不上眼的林露,内心深处,是不是悄悄松了根弦?

    身为苏宛的半生,战力满格,功成名就,让人羡慕,可她,着实不愿重走一遭。

    罢了,就这样,远离苏家的恩怨,试着过一过别人的日子吧。

    正陷入悲喜莫名的沉思,门呯地被推开,一个人影卷着一阵香风冲进来。

    “感觉怎么样?起得了身吗?起得来就马上换衣服跟我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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