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遇见的人,终究会遇见。

    赵一尘,将军府嫡女,说来也可笑,早已不存在什么将军府了,家道中落,她这个嫡女如今只不过是个用来换取最后尊严的砝码。

    当年母亲给她取名一尘,正是源于佛教用语,佛家把色、声、香、味、触、法称为“六尘”,一尘不染就是希望她不为六尘所玷污,保持心地清净。

    她也确实如同母亲所期望的那样,出落得分外脱俗,性子也让人觉得温暖可亲,从小到大不争不抢,但唯有一个他,如今似乎成了她放不下的执念。。。

    赵一尘总觉得再好的人,不是自己的便不是自己的,总能离得开的,也总会忘得掉的,就算忘不掉,把他永远埋在心底,就像她从前一直做的那样,她明明很擅长的,从今往后埋头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了,却不成想,他仿佛知道她打定主意要忘了他,偏偏在梦里不放过她。

    醒来时,一尘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梦中的心痛感仍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摸出枕下的戒指攥在手心,却仍未安下心来。

    梦中男子冷峻的眼中满是不舍,却仍用少年时唯有对她的温柔口吻说,“这次我真的要走了”,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赵一尘在梦中心痛到无以复加,她努力想站起来追上他,却动弹不得,看着他逐渐消失在海边,她终于在梦中放声大哭。

    虽然梦中男子的样子总是模糊的,但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她想忘也忘不掉的,昨晚的梦过于真实,她似乎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一次她要彻彻底底的失去他了。

    他曾是她的庇护,是她暗自的欣喜,也是她不可言说的希翼。

    但她早就提醒过自己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肖想。

    况且当初也是她自己离开他的,还记得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求她别走时,她说了那么多狠绝的话,他定是恨透了她吧,他那么护着她却换来这种结局,他恨她也是应该的。

    早已不知道三年来这是多少次梦到他了,大部分时间他在梦中都是一如既往的冷峻模样,偶尔也露出有只有对她才有的炙热眼神和宠溺笑容,每当梦醒一尘总是气自己还在觊觎那不该属于她的爱,但又隐隐觉得能在梦里再看一看他也算是余生时光中唯一的慰藉了。

    还没从梦中缓过神来,青儿就从院外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小姐,老爷要让你嫁人了。”

    虽说是嫡女,但自从家里经历了那场变故后,祖父被处死,母亲离世,父亲也被革了职,京城早已没有他们的落脚之处,父亲只能举家回到了这个她未曾出生长大的海边小城。

    如今的当家主母曾是父亲的通房丫鬟,还有个儿子,生在她母亲进门之前,所以她还要唤一声哥哥,这位哥哥除了赌钱就是惹事,从未消停过,因一尘儿时一直随外祖父住在萧王府,他与一尘更是没有半点兄妹情分。

    父亲看在只有这一个儿子的份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果然又是这位哥哥欠了钱,居然想到了家里还有位如花似玉的妹妹,故意引了人从马车上窥见了去市集买书的一尘,对方见色起意,顿时提出要娶一尘续弦。

    也不想想自己已经五十有余,家中已又四房妾室,一尘二八年华,甚至比他女儿还小。

    青儿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替自己的主子不值,她家小姐可是曾经要嫁给萧王府年少有为的小王爷,可谓在京城都是人人艳羡。

    当年大夫人还在世时,可是出了名的大家闺秀,父亲是翰林大学士,不仅是当今万岁爷儿时的老师,也是萧王府赫赫有名的小王爷的老师。

    大小姐不仅遗传了夫人的美貌,更是多了几分妩媚和温暖,在青儿心里,自家小姐真真是除了萧家小王爷谁也配不上,更别说一个年老的商贾,除了有钱怕也就一无是处了吧,怎么可以和萧家的那位人上人比。

    小姐心思重,更是心思埋的深,要不是她贴身服侍怕也要被她骗过了,从前萧家小王爷待小姐的不同哪一个不是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连他们这些丫鬟都不免花痴将来若是能遇见小王爷这样出类拔萃还能如此深情偏爱一人的真是做鬼也值了。

    外人只道小姐不识好歹竟然拒了这样一门好婚事,她也是后来才慢慢发现小姐总是夜深人静时才偷偷落泪,而且小姐枕下一直放着一枚戒指。

    她也只是一次打扫时不慎发现的,她虽然不懂,但那戒指一看就不是俗物,早不是现在的赵府能有的物件了,而且看尺寸跟小姐极其匹配,但却从未见她拿出来过,虽然小姐的性子向来内敛谨慎,又不争不抢的,但她总觉得小姐心里是有萧少爷的。

    至于为什么退婚,估计这世上只有赵一尘心里清楚,想想萧小王爷那样的人尖,从小到大如此骄傲的一个人,居然被一个家道中落的小姐退了婚,怕是这辈子想得到又得不到的也只有赵一尘一人了。

    别的世家小姐都上赶着想入府当王妃呢,如今的小王爷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与皇帝从小一起长大,年轻轻轻已立下战功,最不可思议的是还长着一副绝世俊美的容颜。

    如果非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估计就是小王爷的冷性子了,但就是这常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更为他平添了男子气概,也引得京城的适龄女子都对他趋之若鹜。

    但这三年,小王爷忙着平定战局,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守疆,反正是哪里危险他去哪,世人只道他是年少有为,为日后铺路,只有她觉得小王爷好像是不要命了一样。

    每每她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小姐时,她总是看起来淡淡的,但只要小王爷凯旋回京的消息传来时,小姐就能睡个难得的安稳觉。

    而关于小王爷的婚事其实传的更多,多少王公贵族的女儿就不说了,最出名的要数皇帝的亲妹妹,据说也对小王爷一见倾心,可惜多次被小王爷以战事吃紧,想多为皇帝排忧为由搪塞过去。

    这个她倒是没敢跟小姐说,不是怕小姐生气,毕竟这些年也没什么人见过小姐生气,应该是怕她伤心吧,这么多年一起,又陪小姐在王爷府住了好几年,要说小姐心里面没有小王爷她是不信的。

    眼下最要紧还是和李家的这门亲事,听说老爷和夫人答应这门亲事已经半月有余了,那边都开始采买准备大婚了,他和小姐怕是最晚知道的了。

    一尘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心如擂鼓,离开萧莫染的那天她就决定此生再也不嫁了,如果那人不是他,那婚姻对她而言便也就毫无意义了。

    她此刻顾不得那些,起身便跑去找父亲,甚至连鞋子都忘了穿,没想到却正好被现在的当家主母和这所谓的哥哥撞上。

    “母亲,父亲大人在吗?听闻父亲和母亲同意了李家的婚事,女儿不愿。”赵一尘焦急得和盘托出。

    如今的当家主母于氏早就视这个嫡女为眼中钉,当年她的母亲虽然整日吃斋念佛,但赵老爷终究是敬她,待她不同,倒是自己本来正得老爷的宠爱,却在大夫人入府后被抢走了风光,要不是自己生了儿子,怕是再没翻身之日了。

    赵家因老将军战败抄家后就衰落了,大夫人没多久也过世了,现在的赵老爷本性懦弱无能,本身在朝堂是也没什么建树,因为老将军战败一事牵连也被革了职。

    本还指望着这个女儿能攀住了萧王府的婚约,也能为自己的儿子将来谋个好前程,没想到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主动退了婚,那之后老爷只得举家回了老家的老宅,自己的儿子也整日游手好闲,于氏把这笔账都算在了赵一尘头上,早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刻听她又要拒了李老爷这门亲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还以为自己是未来王妃呐,有人护着,今时不同往日了,萧莫染都快要成为当朝驸马了,听说是公主自己选的,只等这仗打回来公主就要进府了,还以为自己是谁呀,不会还梦想嫁给王爷吧,自不量力。”

    赵一尘只觉得一阵阵痛感袭上心头,似是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的哥哥赵思源更是跟着起劲“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当时萧王爷不嫌弃你是他够傻,没想到你更傻的可爱,现在这个李家已经是高枝了,嫁过去至少在财力上还能支持支持咱们,你就不能多为别人想想嘛,告诉你这事已经定下来了,聘礼都收了,你找父亲也没用。”

    这时赵老爷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看见赵一尘鞋子都没穿就跑到前院,心里也是不忍,但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牺牲这个女儿了,于是开口道:一尘最懂事了,父亲知道委屈你了,就算是为了咱么这个家,为了你哥哥。”

    “对呀,凡是也多想想你哥哥,想想这个家。”于氏一看老爷都站在他们这边,赶紧跟着敲锣边。

    其实于氏多少难听嘲讽的话,赵一尘都没听进去,她只听到萧莫染要当驸马了,父亲让她顾全大局,难道从小到大,她难道还不够懂事嘛。

    这一刻她突然就不想做个懂事的大人了,想回到小时候躲在萧莫染的身后,她什么都不想管了,就这么失魂落魄的跑出了家门。

    也许这三年来只有老天爷知道她流了多少泪,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哭着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可能老天爷垂怜她吧,居然真让她见到了萧莫染。

    虽然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但当她望向海边的那一眼,那长身玉立、气质不凡的背影,仅仅一眼,她便认出了他。

    从六岁起相识到十三岁时分开,当时莫染已十七岁,赵一尘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萧莫染出现的地方,无论周遭多么人声鼎沸,似乎都会渐次暗去,在她眼中只剩下他,以前在王府时她甚至能通过脚步声、咳嗽声或是他身上的麝香便能一下发觉他回来。

    此刻望着他的背影她就像在海上漂浮了三天三夜的人见到了救命的浮木般,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觉得这肯定是梦吧,只想趁这梦还没醒赶紧抓住他。

    她这样想着,竟朝着那个背影不顾一切的跑了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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