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染,萧王府的嫡长子,年纪轻轻,文武双全,如今战功已立,又是皇帝眼里的红人,就连三朝元老亦要让他三分,可他的性子分明又看淡一切,名利在他眼中不过都是浮云,那些世家纨绔子弟的喜好他更是没有沾染半分。

    从小就聪颖过人,胆识惊人,老王爷也是一路悉心培养,加上萧家与先帝的渊源,更是从小就与当朝皇帝学在一处,长在一处,说句大不敬的话,小王爷甚至比皇帝的才学能力更胜一筹。

    然而,能够得到世人想要的一切的这么一个人,这三年来,却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是啊,还不是那个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拿走了他的全世界。

    三年来他常常做着同一个噩梦,梦到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东西,想要找却在梦里总是想不起来丢了什么,梦的结尾都是那张看似最柔顺的面庞说着最决绝的话,“放我走吧”。

    每每醒来他总是胸口闷得难受,放我走吧,呵呵,笑话,他萧王爷何时对任何人任何事死缠烂打过。

    只是他从没想过,原来自己的一腔热情与真心,在人家看来不过是负累和困扰,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是多么的滑稽可笑。

    他主动要求带兵上了战场,没有了她,她再也没有软肋了,他再没什么可怕的了,只怕慢慢长夜再重复这痛苦的梦魇。

    说好的放手,但他几乎是从第二个月便开始打探她的消息了,虽然刚满二十,从小凡是认定的事多难他都会坚持,况且认定她已有八年之久了,再气再恨,让他放手也比登天还难。

    得知一尘随父亲远走故乡后,他鬼使神差的在那里购置了一套宅子,本想这个月宅子就完工了,也事先得了老王爷的恩准,陪同微服出访的皇帝正好也去住上一些时日。

    当然这一切的安排都是因为即使三年了,他仍未摆脱这个梦魇,解铃还须系铃人,本想着,哪怕能见上一面,看看她如今是不是真正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谁成想,月初,稳定了边疆的战事,刚刚回京,便从他派出的探子口中得知了她即将大婚的消息,也是这一刻他成才真正明白,他们注定要么爱要么恨,对于这个女人他根本做不到释然。

    事发突然,他顾不得刚回京战场上的腿伤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即刻辞行了父亲,只带了从小在他身边的阿南便起了程,跟皇上只道是要提前几日过去准备,便匆匆起了程。

    谁想路上又赶上了连夜的大雨导致腿伤复发,无奈只能中途找了客栈休息一晚再前行,这晚腿伤的疼痛加上连日的奔波,最主要是郁结在心她的婚事,一入夜便高烧起来。

    这一夜他终于没有再做那同一个梦,醒来只觉得也许真的到时候要放手了,但只要一想到她即将嫁给别的男人,他简直嫉妒的发狂。

    由于前面的大部分路程已经日夜兼行,如今只半日的时间便到了这座海边小城。

    刚走到离宅子不远的海边,便看到皇帝的暗行车队已经提前于他们到达了,此刻,皇帝正微服站在海边欣赏美景。

    也倒是虽是生在帝王家,所行所往反而更受拘束,第一次看到这样波澜壮阔的景象,苏正也忍不住停下驻足,萧莫染下马走到皇帝身边行礼后道:“皇上,在下路上腿疾复发耽搁了,没想到竟落后了,我让阿南先行去安顿下。”

    皇帝与他自小一起长大,自是不在意这些礼节的,只是这次来还带了个拖油瓶。

    还不是他那个亲妹妹,听说萧王爷要与皇帝一起微服出行,觉得是个大好时机,不仅跟来了,还一路催着皇帝快些再快些。

    苏正看着莫染那幽冷的眸子开口道:“此次微服出巡,你叫我苏少爷即可,我那个妹妹苏玉,听说你也来了,想一起过来住些日子。”

    以往听到这里,萧莫染总是忙着回避拒绝,这次默默听着却没有发声,皇帝看到了机会,顺势说道:“这丫头虽是娇纵了些,但对你确实一腔真心和孤勇,这次听说你受伤,特意去太医那弄搜罗了不少奇珍药材,说是要给你好好补补呢。”

    这句话一下刺进了他心里,是啊,自己对她又何不是一腔真心与孤勇。

    “那就听皇上安排吧”此刻莫染并不在意公主要来住多久,他一颗心都被赵一尘占据着,被她的婚事搅乱着。

    出门时只想着要快点见到她,狠狠的质问她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而此刻又觉得见到又能怎样呢,她还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让他放手,如果真在乎他,她就不会答应嫁给别人,就这样吧,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正想着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紧接着一股檀香猝不及防的钻入了他的鼻子,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他不可置信的回头,梦中那张满面泪痕的小脸便撞进了他眼里。

    有那么一瞬他差点就心软了,甚至想直接把她抱在怀里,问问她为什么不要他,问问她为什么要答应嫁给别人,问问她现在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嘛。

    但他很快恢复了清冷,默默放开她仍搂在他腰间的手,但下一秒看到她光着脚都跑出了血,又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穿鞋。”

    听到萧莫染的声音,赵一尘才终于恢复了些意识,而他的眼神,似乎只在见到她那一刻亮了一瞬就立马冷了下来。

    此刻听到他开口说话才意识的是真的见到他了,她竟又退缩了,立马收回了仍握着他腰间佩玉的手,无助的低头看着已经在流血的脚,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场面过于尴尬,还是皇帝先开口叫了下人来带姑娘进了马车。

    刚上马车就撞见一张明艳大气的面庞,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向她,这是皇帝的暗行车队,这辆马车上本来只有苏玉公主和皇帝两人。

    此刻苏玉公主打量着刚上马车的不速之客,这姑娘看着是颇为娇媚可人,但当下鞋子都没穿,感觉还跑了很远的路,连脚上都是血迹,她到底是什么人。

    倒是一尘先猜中了她的身份。

    这样一位大气明艳,又衣着华贵的少女一定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苏玉公主了,也就是说,她就是莫染未来的妻,一尘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她从不向往权贵,但此刻却非常羡慕苏玉,她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莫染身边。

    再抬眼便撞见了正掀帘走上马车的皇上苏正,见到赵一尘的那一刻,苏正一下子理解了莫染,难怪这小子对谁都冷冷的,唯独放不下她,这个女子确实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刚才在海边的一幕不可谓不震撼。

    莫染他是最清楚的,别看刚才面上冷冷的放开她,实际上却看着她上车的背影满脸担忧,即使现在视线还在这辆马车上,怕是心和魂也丢在这了。

    其实刚才莫染那句听皇上安排,一来是当时心思都被一尘的婚事占着,并不想多说什么,二来他只道是公主过来住些时日听皇上安排,但听在皇上耳朵里却是这桩婚事也可以听他安排了。

    苏正觉得眼下这小子刚刚松口同意了这门婚事,自己的妹妹他最了解了,人虽然娇纵了些,但对莫染绝对是真心,而他对于把妹妹交给莫染也是一百个放心。

    莫染这小子最是外冷内热,对自己人的保护欲他可是见识过的,而眼前这个女子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已经伤了莫染一次,以前莫染那般对抗家里维护她,她却伤得他三年都没缓过来,保不齐将来还有第二次,不如趁热打铁吧这个事情敲定了。

    苏玉见哥哥进来也顾不上其他,直奔主题就是她最关心的人,“哥,你见到他了嘛,听说这次腿受伤了,重不重,瘦了嘛,这次战事吃紧,去了一年多,在那边估计一顿正经饭都吃不上,回来又这么马不停蹄的来这边。”

    受伤,腿哪里受伤了,一尘心想,下意识绞着手里的帕子。

    她现在甚至不关心莫染和公主的婚期到底什么时候,为什么会一起出现在这,满脑子都是他腿受伤,到底伤哪了,重不重。

    刚才光顾着哭,都没仔细瞧上一瞧,而且现在马车只有他们三人,那说明他还在骑马,前天才听青儿说他回京了,这才两三日,如果骑马来这估计又是快马加鞭,这人怎么受得了,到底有什么急事身体都不顾了。

    正想着就到了一处院落门口。

    刚下马车,便见到了小跑着来的阿南,“小姐,是你吗,你终于回来了,你可不知道这些年小王爷是怎么过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莫染“咳”一声打断了。

    阿南赶忙说:“小姐,我带您先去别院休息吧。”阿南走在前面,一尘跟在后面,进门时不小心绊了一下,一双大手下意识地伸过来扶住了她。

    待她回头时,莫染已轻轻放开她,带着皇帝和公主去了前院,一尘只觉得他的手仍是这般温暖,与他冷冷的外表相反,只是这温暖以后不再属于她了。

    好一座精致的院落,可一尘此刻却没有一点心情欣赏,刚才瞥上一眼,惊觉他整个人瘦了很多,眼窝都更深了些,本来就是精瘦的体格,人也又长高了些,现在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削欣长了,但还是那样挺拔,甚至比三年前更加英俊有气场了。

    “这是小王爷的房间,您先歇着,我这就把客房收拾出来。”

    一走进这间屋子,一尘就闻到了熟悉的檀香味道,儿时母亲还在身边时每天萦绕在身边的就是这个味道,由于常年吃斋念佛,所以一尘也是在焚香炉旁长大的,记得那会儿莫染还说过你身上的味道让人很安心。

    此刻一尘闻着这熟悉的味道也觉得很安心,一直以来只要在莫染身边,他总是能为她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如今她还能依靠他吗。

    阿南望着眼前的小姐,以前的小姐最是端庄持重,每每出现都是精致又优雅,本想着跟小姐念叨念叨小王爷这些年的不容易,可见小姐如今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两个人都不好过,竟也一时说不出口了。

    倒是小姐先开口了:“听说莫染哥哥,哦,小王爷,听说小王爷他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嘛?”

    “伤在小腿,本来以小王爷的身体是能很快恢复,谁成想回京的当天没能休息就一路赶往这,小王爷又嫌马车慢,非要一路骑马过来,结果路上就复发了,小王爷昨晚烧了一夜。”

    赵一尘听完只觉得更加揪心。

    “大小姐,你先在这里休息,我那边安顿好了来接您。”

    “嗯,你快去忙吧。”

    赵一尘刚刚心思全放在了小王爷的伤情上,这一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让她整个人混混沌沌,环顾四周,这里果然像莫染一贯喜欢的风格,简单的风格,却处处透着雅致与不俗。

    一尘低头看着手心里的戒指,今天像是早有预兆一般,早上醒来前的那个梦和刚刚发生的所有,让她又想起当年丁香树下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拿着戒指深情的望着她“一尘,你可愿作我唯一的妻”,她点头的那一刻,他高兴的像个孩子,仿佛自己得到了全世界一般,如今他的身侧已经有了别人,自己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把鞋子穿上。”

    不知什么时候萧莫染已经来到了门口,望着赵一尘的站在他的房中恍若隔世,这三年来他想过很多,关于他和她,如果没有她,他的余生将会怎样度过,而只是匆匆一眼就让他动摇了。

    一尘回头看他,他却偏头看向别处,似是不愿与他有过多交流,她只得谨慎的作揖道:“萧王爷。”

    呵呵,以前都是唤他莫染哥哥的,如今这声称呼也可以看出疏离了,莫染突然觉得胸口一紧,也罢,本来也决定了不是嘛,看来确实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莫染放下鞋正欲离开,赵一尘却追了出来,“你的伤?”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谢谢赵小姐的关心,不碍事”他也同样用客气疏离的口吻回复他,说完并没有停留便大步离开了。

    他一贯这样,不管受了多重的伤,总是轻描淡写,想想他十二岁那年曾有一次高烧多日不退,差点送了命,当时只有八岁的一尘一直坚持要陪着哥哥,甚至睡觉也要挨着他睡,生怕这个世上唯一护着他的哥哥就这样醒不过来了,还好最后他还是挺过来了,只不过醒来也是淡淡的模样,总是像怕身边人担心一样说的轻描淡写,甚至后来也鲜少提起那次生病的经历。

    赵一尘拿起他放在门口的鞋子,竟然是她三年前最喜欢的素白暗纹款式,穿上竟然完全合适,她突然就鼻子一酸,只有在你眼里我还是当年的赵大小姐,而如今的我早已不配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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