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竹想到周一要上白班，前一天晚上九点就乖乖上床睡觉了。
ICU作为医院周转最快的科室之一，每周第一个工作日，都是公认的“大出大入”之日——经过一个周末的治疗，病情趋向平稳的病人会转回普通病房，而今日术后暂且需要密切监护的病人，也会大批量的转入这里。
萧竹换好洗手服进到科里，看到自己管的两张床都在护士站黑板上的转出名单里后，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上午就此开始了。
停医嘱、写转交接记录、联系其他科室协调转病人时间、转送病人，其间还穿插着继续为病人进行今日的治疗。
等忙活完这些已经是午饭时间，她匆匆去食堂打饭吃过两口，又回到自己的病室，开始为收新病人做准备。
护士长来找萧竹的时候，她正蹲在病床边装新的呼吸机管路，床栏杆刚好把她整个人挡的严严实实。
“哎？小猪怎么不在啊，刚才还看见她了呢？”
“我在这儿呢啊，护士长。”萧竹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手举着一根管子从床边站起来。
她今天领到的洗手服有些大，显得她更加瘦弱。再带上大大的手术帽和口罩，整张脸只剩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忽闪忽闪，从角落里突然钻出来，活脱脱像一只状况外的小松鼠。
“哦，小猪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这周来咱们科取材的一位……漫画家？哈哈不好意思，我年纪大了不太了解这些。反正是院里安排下来的任务，我看你这几天都是常白班，就你来负责带带人家吧。在不违反工作原则的基础上，让人家多了解一下我们ICU的日常工作。”
看到萧竹一副呆呆的样子，还好有口罩遮掩，付君洋不担心会被对方看出自己嘴角的笑意，还故作淡定地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付君洋。”
“……付君洋？”萧竹原本看着出现在护士长身后的男人，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则直接大吃一惊。
“怎么？你们认识？”护士长见萧竹的反应，不明所以地问。
“是中学校友，”萧竹赶紧解释道，心中暗想是不是应该握个手才对，可自己又一只手都腾不出来，只得用力笑出眯眯眼。“不过我认识他，他不一定知道我的。”
“实在好巧。”付君洋模棱两可地回答。
萧竹已经被提前告知过，自己这个病室要接一会儿下台的肝移植病人。
料定付君洋肯定是来了解医院大体工作的，就明白告诉他现在自己眼下要为接新病人做准备，他想要看治疗之类的内容的话，可以先去别人那里看看。
“没关系，我想看你工作一天的完整过程。”付君洋不为所动。
“可是……我时间挺紧的，可能顾不上你……”萧竹犹犹豫豫，只能实话实说。
付君洋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再看萧竹说话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大概真的很忙吧。
他回头看了看，后退几步站到了病室玻璃门的外面：“那我就站这儿，你忙你的就好。”
这样被别人盯着，萧竹起初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干起活来慢慢就不顾上别的了。组装呼吸机管路，安装注射泵，更换负压装置，准备床旁血滤机。
在库房搬血滤用的置换液时，萧竹弯腰想把箱子放到推车上，正努着全身的力气想往上悠，身后一双手直接托着箱底稳稳接了过去。
“这么沉？”
进入ICU前，付君洋也同样换上了洗手服，简单的款式更显得他手长脚长，手臂精壮的肌肉线条随着用力而清晰凸显。
“你松手，我来搬吧。”
他实在是太安静，不是突然伸出援手，萧竹怕是差点都忘了付君洋的存在。
有了外挂的体力支持，萧竹比预想中更快做好了准备工作。
打开紫外线灯开关，她也退出了病房，才终于有时间和付君洋正式搭上话：“现在要消毒一会儿，暂时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可以去休息室歇会儿。”
说是休息室，其实也只是科里提供给大家喝水吃饭的一个小房间。
萧竹先拿了个纸杯，给付君洋接了杯水，然后去柜子里取自己的水杯，打开杯盖才发现自己早上忙忙叨叨，根本就忘了兑水。
于是又拿纸杯给自己也接了杯水，她边喝着边坐到了靠墙的位置上，好像这样可以省力气靠一靠：“对不起啊，刚刚确实太忙了。”
不似中学记忆中的冷冰冰，付君洋主动搭话：“每天都要这么忙么？”
“大多数吧，周末和过节期间可能会好一点。”萧竹想到对方是来了解医院工作的，答得认真。“不过能碰到真的好巧啊。”
萧竹和付君洋高中是不同级不同班，俩人不算熟悉。
萧竹吃了当时新的教育政策红利，是按地区就近分配到他们高中的普通小孩。付君洋则是正经一路从附小附中念上去的，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所以萧竹甚至十分有分寸的没再提起这层关系，毕竟连她自己都认为对方不记得自己这号人物是很正常的。
“我现在是个原画师，手里有一个医疗相关的项目，所以想来了解一下这方面的事情，找找感觉。”付君洋自我介绍道。
“你居然真的做了美术相关的行业！”萧竹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话说出口又似乎觉得有点不妥。“啊，我的意思是……”
还没解释明白，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自己。
“小猪，来接手术室的电话，估计是肝移植要下台了！”
“来啦！”萧竹又猛灌一口水，站起来就往护士站跑，付君洋就也戴好口罩跟上。
“一会儿手术回来，你先回避一下吧。”挂掉电话，付君洋眼看着萧竹刚刚松懈一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病人手术刚回来场面可能会比较急，而且移植术后要求保护性隔离，你不方便进病室。”
付君洋愣了一下，接着点头说好。
果然病人很快就送来了。
只见ICU的门突然大开，是手术室的一行人，簇拥着一张躺着病人的转运床进来。
有人开门之后直接拿着病历跑到了护士站打电话；有的人是在床尾掌握方向；有的是跟在侧边，时不时观察放在床边的医疗设备数值；还有位医务人员走在床头，在规律地按压链接着患者气管插管上的气囊。
而另一边，萧竹和几个同事早已穿好防护服在等了。
环环相扣，滴水不露。
付君洋记着萧竹刚刚对他的嘱咐，只是安静地站在外面，远远看着。
白班工作时间是到五点，时间早已过了，却仍不见萧竹有下班的意思。
付君洋在病室玻璃门外往里看，屋内有无数他叫不上名字的医疗器械，都在闪着光，时不时发出一声低沉的提示音，像在证明自己正在好好工作。
萧竹还在床边围着病人，和接班的同事仔细交代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走出病房，脱掉了防护服，看到付君洋很是惊讶：“你怎么还没走？”
“你工作结束了吗？”付君洋不回答，反而反问她。
“马上了，我往这个屋里补点东西就好了，你快先走吧。真不好意思，今天实在太忙了没怎么顾得上你。”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付君洋十分坚持。
萧竹只好带着他一起去库房取了注射器、胶布等一系列细碎的医用消耗品，又独自折回，把病房里的治疗台补满，终于轻松地退出来，摘掉口罩：“好啦！今天一天辛苦啦！”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换好衣服洗好澡，竟还能遇到付君洋。
他正站在路边，见萧竹从医院出来，直接打开身旁一辆黑色SUV的车门，示意萧竹上车：“你家不是就在咱们高中附近吗，我顺路，送你回去。”
萧竹有点惊讶，付君洋原来真的记得自己，也就不好再拒绝他的好意。
上车之后，她用余光观察这个曾经的学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恍惚还是当年那个在球蓝下迷倒无数小姑娘的少年模样。
“明天我借你吹风机，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想是他也在医院洗了澡，发梢还在滴水，洇湿了一小片衬衫。“前提是，如果你还等得到我下班的话哈。”
“行，那我等的就更有盼头了。”付君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正是晚高峰时段，难免有些堵车。
付君洋看着拥挤的车流，心想这个时间是不是应该提议吃个晚饭才好，可是又没有提前订餐厅。
心里一阵纠结，回头却发现副驾驶上的人已经抱着安全带睡着了。
等萧竹再醒过来，车子已经不知道在他们高中门口停了多久。
付君洋正在车边抽烟，见她开车门出来，随手就把烟头掐灭了：“醒了。”
萧竹有点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啊，你直接叫醒我就行。”
“没多久，是刚到。不知道你家具体地址，就只能开来学校了。”他说着就又要返回车里。“这离你家还远吗，上车，你指路，给你送回去。”
“不用不用，这离我家特近，我走两步就到了。”萧竹说什么也不要再麻烦人家了，半是推辞半是开玩笑地说。“你快回去吧，明天你也得早起，八点就必须到了呢，迟到扣钱的。”
付君洋看着萧竹远远的消失在中学这条熟悉的街道上，依旧没离开，而是坐进车里，又点燃了一支烟。
ICU作为医院周转最快的科室之一，每周第一个工作日，都是公认的“大出大入”之日——经过一个周末的治疗，病情趋向平稳的病人会转回普通病房，而今日术后暂且需要密切监护的病人，也会大批量的转入这里。
萧竹换好洗手服进到科里，看到自己管的两张床都在护士站黑板上的转出名单里后，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上午就此开始了。
停医嘱、写转交接记录、联系其他科室协调转病人时间、转送病人，其间还穿插着继续为病人进行今日的治疗。
等忙活完这些已经是午饭时间，她匆匆去食堂打饭吃过两口，又回到自己的病室，开始为收新病人做准备。
护士长来找萧竹的时候，她正蹲在病床边装新的呼吸机管路，床栏杆刚好把她整个人挡的严严实实。
“哎？小猪怎么不在啊，刚才还看见她了呢？”
“我在这儿呢啊，护士长。”萧竹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手举着一根管子从床边站起来。
她今天领到的洗手服有些大，显得她更加瘦弱。再带上大大的手术帽和口罩，整张脸只剩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忽闪忽闪，从角落里突然钻出来，活脱脱像一只状况外的小松鼠。
“哦，小猪啊，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这周来咱们科取材的一位……漫画家？哈哈不好意思，我年纪大了不太了解这些。反正是院里安排下来的任务，我看你这几天都是常白班，就你来负责带带人家吧。在不违反工作原则的基础上，让人家多了解一下我们ICU的日常工作。”
看到萧竹一副呆呆的样子，还好有口罩遮掩，付君洋不担心会被对方看出自己嘴角的笑意，还故作淡定地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自我介绍：“你好，我叫付君洋。”
“……付君洋？”萧竹原本看着出现在护士长身后的男人，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听到对方自报家门后则直接大吃一惊。
“怎么？你们认识？”护士长见萧竹的反应，不明所以地问。
“是中学校友，”萧竹赶紧解释道，心中暗想是不是应该握个手才对，可自己又一只手都腾不出来，只得用力笑出眯眯眼。“不过我认识他，他不一定知道我的。”
“实在好巧。”付君洋模棱两可地回答。
萧竹已经被提前告知过，自己这个病室要接一会儿下台的肝移植病人。
料定付君洋肯定是来了解医院大体工作的，就明白告诉他现在自己眼下要为接新病人做准备，他想要看治疗之类的内容的话，可以先去别人那里看看。
“没关系，我想看你工作一天的完整过程。”付君洋不为所动。
“可是……我时间挺紧的，可能顾不上你……”萧竹犹犹豫豫，只能实话实说。
付君洋这才明白她的意思，再看萧竹说话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大概真的很忙吧。
他回头看了看，后退几步站到了病室玻璃门的外面：“那我就站这儿，你忙你的就好。”
这样被别人盯着，萧竹起初还觉得有些不自在，可干起活来慢慢就不顾上别的了。组装呼吸机管路，安装注射泵，更换负压装置，准备床旁血滤机。
在库房搬血滤用的置换液时，萧竹弯腰想把箱子放到推车上，正努着全身的力气想往上悠，身后一双手直接托着箱底稳稳接了过去。
“这么沉？”
进入ICU前，付君洋也同样换上了洗手服，简单的款式更显得他手长脚长，手臂精壮的肌肉线条随着用力而清晰凸显。
“你松手，我来搬吧。”
他实在是太安静，不是突然伸出援手，萧竹怕是差点都忘了付君洋的存在。
有了外挂的体力支持，萧竹比预想中更快做好了准备工作。
打开紫外线灯开关，她也退出了病房，才终于有时间和付君洋正式搭上话：“现在要消毒一会儿，暂时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可以去休息室歇会儿。”
说是休息室，其实也只是科里提供给大家喝水吃饭的一个小房间。
萧竹先拿了个纸杯，给付君洋接了杯水，然后去柜子里取自己的水杯，打开杯盖才发现自己早上忙忙叨叨，根本就忘了兑水。
于是又拿纸杯给自己也接了杯水，她边喝着边坐到了靠墙的位置上，好像这样可以省力气靠一靠：“对不起啊，刚刚确实太忙了。”
不似中学记忆中的冷冰冰，付君洋主动搭话：“每天都要这么忙么？”
“大多数吧，周末和过节期间可能会好一点。”萧竹想到对方是来了解医院工作的，答得认真。“不过能碰到真的好巧啊。”
萧竹和付君洋高中是不同级不同班，俩人不算熟悉。
萧竹吃了当时新的教育政策红利，是按地区就近分配到他们高中的普通小孩。付君洋则是正经一路从附小附中念上去的，学校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所以萧竹甚至十分有分寸的没再提起这层关系，毕竟连她自己都认为对方不记得自己这号人物是很正常的。
“我现在是个原画师，手里有一个医疗相关的项目，所以想来了解一下这方面的事情，找找感觉。”付君洋自我介绍道。
“你居然真的做了美术相关的行业！”萧竹笑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话说出口又似乎觉得有点不妥。“啊，我的意思是……”
还没解释明白，就听到外面有人在叫自己。
“小猪，来接手术室的电话，估计是肝移植要下台了！”
“来啦！”萧竹又猛灌一口水，站起来就往护士站跑，付君洋就也戴好口罩跟上。
“一会儿手术回来，你先回避一下吧。”挂掉电话，付君洋眼看着萧竹刚刚松懈一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病人手术刚回来场面可能会比较急，而且移植术后要求保护性隔离，你不方便进病室。”
付君洋愣了一下，接着点头说好。
果然病人很快就送来了。
只见ICU的门突然大开，是手术室的一行人，簇拥着一张躺着病人的转运床进来。
有人开门之后直接拿着病历跑到了护士站打电话；有的人是在床尾掌握方向；有的是跟在侧边，时不时观察放在床边的医疗设备数值；还有位医务人员走在床头，在规律地按压链接着患者气管插管上的气囊。
而另一边，萧竹和几个同事早已穿好防护服在等了。
环环相扣，滴水不露。
付君洋记着萧竹刚刚对他的嘱咐，只是安静地站在外面，远远看着。
白班工作时间是到五点，时间早已过了，却仍不见萧竹有下班的意思。
付君洋在病室玻璃门外往里看，屋内有无数他叫不上名字的医疗器械，都在闪着光，时不时发出一声低沉的提示音，像在证明自己正在好好工作。
萧竹还在床边围着病人，和接班的同事仔细交代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走出病房，脱掉了防护服，看到付君洋很是惊讶：“你怎么还没走？”
“你工作结束了吗？”付君洋不回答，反而反问她。
“马上了，我往这个屋里补点东西就好了，你快先走吧。真不好意思，今天实在太忙了没怎么顾得上你。”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付君洋十分坚持。
萧竹只好带着他一起去库房取了注射器、胶布等一系列细碎的医用消耗品，又独自折回，把病房里的治疗台补满，终于轻松地退出来，摘掉口罩：“好啦！今天一天辛苦啦！”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换好衣服洗好澡，竟还能遇到付君洋。
他正站在路边，见萧竹从医院出来，直接打开身旁一辆黑色SUV的车门，示意萧竹上车：“你家不是就在咱们高中附近吗，我顺路，送你回去。”
萧竹有点惊讶，付君洋原来真的记得自己，也就不好再拒绝他的好意。
上车之后，她用余光观察这个曾经的学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恍惚还是当年那个在球蓝下迷倒无数小姑娘的少年模样。
“明天我借你吹风机，把头发吹干了再出来。”想是他也在医院洗了澡，发梢还在滴水，洇湿了一小片衬衫。“前提是，如果你还等得到我下班的话哈。”
“行，那我等的就更有盼头了。”付君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正是晚高峰时段，难免有些堵车。
付君洋看着拥挤的车流，心想这个时间是不是应该提议吃个晚饭才好，可是又没有提前订餐厅。
心里一阵纠结，回头却发现副驾驶上的人已经抱着安全带睡着了。
等萧竹再醒过来，车子已经不知道在他们高中门口停了多久。
付君洋正在车边抽烟，见她开车门出来，随手就把烟头掐灭了：“醒了。”
萧竹有点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啊，你直接叫醒我就行。”
“没多久，是刚到。不知道你家具体地址，就只能开来学校了。”他说着就又要返回车里。“这离你家还远吗，上车，你指路，给你送回去。”
“不用不用，这离我家特近，我走两步就到了。”萧竹说什么也不要再麻烦人家了，半是推辞半是开玩笑地说。“你快回去吧，明天你也得早起，八点就必须到了呢，迟到扣钱的。”
付君洋看着萧竹远远的消失在中学这条熟悉的街道上，依旧没离开，而是坐进车里，又点燃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