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十六夜公主得了这个所在,又见后院夫人们各各相好,倒也安心乐业的自为得其所矣。谁知半个月之后,侍女空蝉便有些不服使唤起来。

    十六夜因说:“没有头油了,你去回声妹妹拿些来。”

    空蝉便道:“公主,您怎么不知好歹没眼色。葛生夫人天天承应了这个官太太,又要承应这边老太太那边老太太。这些妯娌姊妹,上下几百男女,天天起来,都等她的话。一日少说,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还有三五十件。王公侯伯家多少人情客礼,家里又有这些亲友的调度。上千钱上万,一日都从她一个手一个心一个口里调度,那里为这点子小事去烦琐她。我劝你能着些罢,这是她亘古少有一个贤良人才这样待你,若差些的人,听见了这话,吵嚷起来,把你丢在外,死不死,活不活,你又敢怎样呢!”

    一席话,说的十六夜垂了头,自为有这一说,少不得将就些罢了。

    那空蝉渐渐连饭也怕端来与她吃,或早一顿,或晚一顿,所拿来之物,皆是剩的。十六夜说过两次,她反先乱叫起来,十六夜又怕人笑自己不安分,少不得忍着。

    隔上五日八日见海生花一面,那海生花却是和容悦色,满嘴里姐姐不离口,又说:“倘有下人不到之处,你降不住他们,只管告诉我。”

    又和侍女们说:“我深知你们,软的欺,硬的怕,背开我的眼,还怕谁。倘或公主告诉我一个不字,你们可仔细着皮!”

    十六夜见她这般好心,想:既有她,何必我又多事。下人不知好歹,也是常情,我若告了,她们受了委屈,反叫人说我不贤良。因此反替她们遮掩。

    且说海生花在家,外面待十六夜自不必说得,心中又怀别意,无人处只和十六夜说:“姐姐的声名不很好听,连花散里她们都知道了,说姐姐在宫里时就不干净,‘没人要的了你拣了来,还不休了再寻好的。’我听见这话,气得倒仰,查是谁说的,又查不出来。这日久天长,这些奴才们跟前,怎么说嘴,我反弄了个鱼头来拆。”

    说了两遍,自己又气了,茶饭也不吃,藕官带头,众侍女婆子无不言三语四,指桑说槐,暗相讥刺。

    近日将军又新纳了太子身边的小侍女桃姬,那桃姬自以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无人僭她,向来连海生花都不放在眼里,岂肯容十六夜,张口就是“先奸后娶没汉子要的娼妇,也来要我的强”。

    海生花听了暗乐,十六夜心里有病,听了暗愧暗怒暗气。海生花有孕休养,便不和十六夜一起用膳了,那花散里夫人得了机会,便暗中收买了送饭的奴仆,每日只命人端了菜饭到她房中去吃,皆是不入口的。

    海生花知道了,就自拿钱出来弄菜与她吃,或是有时和她在后花园里玩,叫厨房另做了汤水点心与她吃,也无人敢去回花散里夫人。

    只有桃姬一时撞见了,便去说舌告诉她说:“您的名声,生是被葛生夫人弄坏了的。这样好菜好饭浪着不吃,却往厨子里去偷吃。”

    花散里夫人听了,便笑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们府里的猫倒只咬鸡。”

    海生花不愿和桃姬多说,借此机会也做无可奈何状,要疏远十六夜了。

    后院下人皆为海生花是好意,然只有刚入府的月见里夫人暗为十六夜公主担心,但不便多事,惟见公主可怜,常来了,倒还都悯恤她。

    每日常无人处说起话来,十六夜便淌眼抹泪,又不敢抱怨,海生花又并无露出一点坏形来。

    刹那猛丸来家时,见了海生花贤良,也便不留心。天缘凑巧,竟然让月见里守了寡,他们真是一对烈火干柴,如胶投漆,燕尔新婚,连日哪里拆的开。

    刹那猛丸连在海生花等人身上之心也渐渐淡了,只有月见里一人是命。

    海生花且喜借花散里和桃姬先可发脱十六夜,自己且抽头,用“借剑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二人摆平了十六夜,一切好说。

    主意已定,没人处常又私劝桃姬说:“你年轻不知事,她现是正房大夫人,你将军心坎儿上的人,我还让她三分,你去硬碰她,岂不是自寻其死?”

    桃姬听了这话,越发恼了,天天大口乱骂说:“葛生夫人是软弱人,那等贤惠,我却做不来。夫人把素日的威风怎都没了,夫人宽洪大量,我却眼里揉不下沙子。让我和她这□□做一回,她才知道姑奶奶的厉害。”

    海生花在屋里,只装不敢出声。气的十六夜在房里哭泣,饭也不吃,又不敢告诉刹那猛丸。

    有时候犬大将见她眼红红的肿了,问她,又不敢说。

    桃姬正是抓乖卖俏之时,她便悄悄的告诉刹那猛丸等人说:“专会作死,好好的成天家号丧,背地里咒葛生夫人和我早死了,她好和将军一心一计的过。”

    刹那猛丸听了便说:“人太生娇俏了,可知心就嫉妒。葛生夫人倒好意待她,她倒这样争锋吃醋的,可是个贱骨头。”因此渐次便不大欢喜。

    众人见将军不喜,不免又往下踏践起来,弄得这十六夜堂堂一个公主,要死不能,要生不得。

    还是多亏了海生花,时常背着花散里夫人和桃姬,看她这般,与她排解排解。

    这十六夜原是个花为肠肚雪作肌肤的人,如何经得这般磨折,不过受了一个月的暗气,便恹恹得了一病,四肢懒动,茶饭不进,渐次黄瘦下去。

    夜来合上眼,只见已逝的先城主来见她,手握宝剑:“女儿,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终吃了这亏。休信那贱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她发恨定要弄你一死方罢。若为父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即进来时,亦不容她这样。此亦系理数应然,你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你依我将此剑斩了那贱妇,不然,你则白白的丧命,且无人怜惜。”

    十六夜泣道:“父亲,我一生品行既亏,今日之报既系当然,何必又生杀戮之冤。随我去忍耐,若天见怜,使我好了,岂不两全。”

    先城主叹道:“女儿,你终是个痴人。自古‘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还。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妖殊途致于麀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

    十六夜道:“既不得安生,亦是理之当然,我亦无怨。”

    先城主听了,长叹而去。

    十六夜病了,海生花比刹那猛丸更急十倍,于是天地前烧香礼拜,自己通陈祷告说:“求姐姐身体大愈,我愿吃长斋念佛。”

    刹那猛丸众人见了,无不称赞。他与桃姬在一处时,海生花又做汤做水的着人送与十六夜,又说:“如今姐姐这样,都因咱们无福,或犯了什么,冲的她这样。”因又叫人出去算命打卦。

    偏算命的回来说:“系属兔的阴人冲犯。”

    大家算将起来,只有桃姬一人属兔,说她冲的。

    桃姬近见刹那猛丸请医治药,打人骂狗,为十六夜公主十分尽心,她心中早浸了一缸醋在内了。今又听见如此说她冲了,海生花又劝她说:“你暂且别处去躲几个月再来。”

    桃姬便气的哭骂道:“理那起瞎□□的混咬舌根,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就冲了她!好个爱八哥儿,在外头什么人不见,偏来了就有人冲了。她不过指着哄我们那个棉花耳朵的将军罢了,纵有孩子,也不知姓什么。夫人稀罕那杂种羔子,我不稀罕!老了谁不成?谁不会养?一年半载养一个,倒还是一点搀杂没有的呢!”

    骂的众人又要笑,又不敢笑。

    桃姬越性走到她窗户根底下大哭大骂起来。十六夜听了,不免更添烦恼。

    晚间,刹那猛丸在花散里夫人房中歇了,海生花过来瞧她,又悄悄劝她:“好生养病,不要理那个人。”

    十六夜拉她哭道:“妹妹,我从到了这里,多亏妹妹照应。为我,妹妹也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我若逃的出命来,我必答报妹妹的恩德;只怕我逃不出命来,也只好等来生罢。”

    海生花也不禁滴泪:“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是一片痴心,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接回来的,谁知生出这些事端来。”

    十六夜忙道:“这话错了,若你不接我过来,日久天长,也不是个体统,与你何干。”

    二人哭过一回,海生花又嘱咐了几句,夜已深了,方去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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