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信不得用的信儿很快传到小王太妃的耳朵里,她此刻正在拜神,原来是座瓷观音。

    她没有再问,毕竟又不是多近的关系亲戚,只是很明显地,祁皇没有给她这个面子。

    “沈序到京了没?”她淡淡地问。

    身边陪同的婢女马上答了,那眼光中混着同情和惊慌,“顾相大人说,今日娘娘问起,就说……”

    “说什么?”小王太妃睁开眼,缭绕的香烟云雾直呛得人眼睛通红。

    “夏帝已经进夏了。”婢女战战棘棘地说。

    另一边的郑婷已经拿着荷花回茶馆去了,那个荷花女又回船上去了,那包芙蓉酥金留给她了。所以当郑妤出现在晏府面前时,只拿着支嫩玉粉亮的鲜荷。晏府有些怔然,面前娇羞怯怯的她,他实在没有责难的理由,“你出去这么久,就去卖荷花?”

    “看着好看。”郑妤骄傲地说,“有个女孩小姑娘送我的,我见荷花的确好看,用芙蓉酥与她换的,不占别人便宜。”

    “哟,姑娘真是爱美之人,与我很相似,我也喜欢荷花。”

    周纬旌手肘撑在桌上,半散的披发搭在前肩,样貌也算是风流,任谁也不会将他与威肃的皇室联系起来。

    毕竟,书中的四皇子可是叱咤风云,争夺皇位的热门选手。

    周纬旌的郎吊模样成功引起晏府的不满,用脚奋力一踹,但被周纬旌巧妙地躲过。

    郑妤有些忍俊不禁,这些日子,她已经知道晏府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郑妤还是不忍他摔在地上,伸手扶了一把,“公子还是小心。”

    “姑娘是哪家人也?”周纬旌眼神如漆似胶地黏在她的身上。

    郑妤低垂眉眼,“温州郑氏四姑娘,郑妤。”

    晏府终于听到她叫什么名字了,原来是郑四姑娘。

    “啊,我叫如意。不过我听说你不是从小被罚在庄外去生活了吗?如今怎么遗落在这呢?”

    周纬旌没有任何察颜观色的能力似的,直往郑妤心上捅刀子。

    果然,郑妤生了气,不再笑,“公子话真多。”

    周纬旌噤了声,缓过劲来,“郑姑娘,别生气,我只是问问,没有恶意。”

    郑妤这才缓了心情,“如意公子,这也怪不得你,是我自己心里软弱。”

    晏府听他们的对话,对郑妤好奇起来,但到底没出声,反倒是邀请她去看夜景。

    “今天郑姑娘也去瞧了岸景,郑姑娘若是不嫌累,我们一起去瞧夜景吧。”

    周纬旌反应过来,狗腿子般地开口,

    “对啊,听说这边的夜景极美,还有各种汤甜水食,来一趟不去尝尝可惜了。”

    郑妤天生好玩,若不是从小的悲痛经历,她一定是“京城第一好玩之人。”

    回了京城那就是无形的束缚,郑妤便爽快同意了。

    一行三人,拖着长风,悠哉地来到了岸边。入夜寒凉,这里的行人一点也不见少,都是笑容挂在脸上,吆着粗嗓地叫卖,那些纸灯笼成摞地放在一起,照得岸边亮如白昼。

    郑妤走在两个男人前面,被景色吸引着,她远远地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今天的卖荷女。

    卖荷女船上的东西已经卖了大半,正坐在船尾处休息,在这间隙,她身旁还有一个熟睡的小男孩,那是卖荷女的儿子。

    想到以前跟在奶奶的身边,夏季很热,家里没有空调,她们就在院子里铺张凉席,在月光底下睡觉。奶奶一直在身边用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

    郑妤眼睛有些酸涩,她继续往前走着。晏府关切到她情绪的变化,所以只是悄悄地跟在后面,也没有之前出来时欢愉的神色。

    宴府用余光去瞥卖荷女,发现也是一个至多不过二十岁的女子,一对细长的眼睛,直鼻子,皮肤蜡黄,许是晒的,黑而细的直长发,两条齐对的眉毛,黑而浓,却又不见得怎样地阔,这些貌相放在卖荷女的身上,都很谐和。

    当夜火静熄的时候,街上货车木轮的辘辘重声再次重重响起,那是货车,人们已经收起了摊,预备回屋去了。

    郑妤先上了马车,晏府和周纬旌也先后上了马车,周的袍子十分宽大,上面绣着珠玉,走起路来也会叮咛地响。

    郑妤一见他们都上来了,便正襟危坐起来,也不说话。

    晏府取出一件狐皮大氅来,“盖上,夜里寒凉。”

    “谢谢。”郑妤接过那件深蓝色的披风,将自己盖得严实了,才觉得舒服,就不免有些昏昏欲睡,她心里暗暗地想:原来这么一个冷冰山也会照顾人。

    这时,周纬旌讲话,神秘庄重,“哎,你们听过采莲女的故事吗?”

    郑妤这时听到马上抖了一激灵,清醒过来,“什么采莲女的故事?”

    马车已经在缓缓驶动,除了辘辘车轮碾过石头和路道的声音,就剩下几个人的心跳声还有一些皮兽动物的尖喊,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有时叫得可爱,有时又叫得尖厉。

    晏府是不怕的、他心中没有一点儿波澜,反倒是这个娇姑娘,脸上晕起潮红,似是在害怕,那润湿的眼眶勾起了他的几分怜悯,他虽然没说话,身体却不自觉地向她靠近了些。

    周纬旌忍俊不禁,他支着手,讥讽地挑眉看着他,似是在说,我已经知道你的心。

    “郑姑娘,今天你不是遇到卖荷花或荷类的那类好吗?采莲女那是不一样的哦,采莲女只是这边的一种小动物,长出雪白的毛,还会游泳,喜欢吃莲蓬,这个种群大多为母性,而且公性活得都不太久,所以,这边的人都喜欢把这种小动物叫作“采莲女”。

    郑妤有些吃惊,哪怕她从小生活在现代,也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动物,“那恐怕很少见了吧?”

    是不是濒危灭绝的动物呢?

    “是啊,当初有大臣觉得这动物长得实在漂亮,将他们的皮毛剥下来做披衣,那时孝文皇后非常喜欢,风靡一时。这种叫“采莲女”的小动物已经快灭绝了。”

    周纬旌这时特意向郑妤靠近,“你知道吗?有的人说,剩下为数不多的“采莲女”已经带着仇恨化作人形,专门扮作卖荷花或卖莲蓬的女子,把路人骗过来吃掉。”

    他这话说得急切,成功把郑妤吓了一跳。

    晏府有点看不下去了,将周纬旌推远了些。

    早上荷花女送的那支嫩荷,到了晚上,花瓣已经有些凋零,发黄的花边并不好看。

    在冷清快消散的月光下,晏府刚好能够瞧见郑好稍白的脸色,在这苍白中,有着忧郁的,惹动男人们爱怜的情态,但是若只去看她的眼睛,却又觉得她明若秋水的眼睛中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聪明毕露。

    晏府顿了顿,使了个眼色给周纬旌。

    周纬旌的眉浓而长,那很会说俏皮话的嘴唇终于闭上,只用哀怨的目光看着宴府。

    晏府没有给他任何表情,重新阖上了眼。周身的气场很冷,仿佛这时候你若是说话,就是在犯禁,侵犯的还是至高无上的神明。

    郑妤于是乖觉地也闭了嘴,她犯困的眼睛叫她没有察觉到幽暗马车中角落里那双直盯着不移动的眼睛。

    周纬旌曾经说过,那是猎人看待已经触手可得的猎物的眼睛。

    可惜在这片寒冷带着诡秘的黑暗里,周纬旌比郑妤更没有敏觉性,他早就在这晃荡的奇怪气氛中熟睡了。

    采莲女还在檩桉城的莲花湖里飞快地游动,在黑暗里迸发出绿光的眼睛宛如绿宝石,它洁白的雪毛已经揉成一小撮的形状,而在水里却沾成湿漉漉的一大团。它哼哼唧唧地用爪子抠挖挺立玉长的莲蓬,荷花也不能幸免,凋落了一大片,然后浮在水上。

    一个年轻样式的女子拖划着小舟,缓缓向它游去。她妩白的面颊,嫣红的红唇,特别是那双奇异的眼睛,比夜荷更艳。

    她轻轻地拎起水中的那小兽,噏动着嘴唇,“小宝贝,怎么又在这吃莲蓬?”

    小兽挣扎着,蹬动双腿,对那双玉手又抓又啃,她没有恼,也没有放手,反而用空出来的那支手,轻轻地刮了下它的鼻子。

    它的鼻子又黑又亮,好像涂了层薄油。

    “嗯…你这么不听话,那剥了你的皮做冬衣吧。”女子轻轻一笑,明亮的眼睛透着精明与算计。

    没有人能想到,这么让人爱怜的情态女人,底下竟藏着可怕与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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