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软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村民们的目光落在江渡那件染满血污、泥泞斑驳、原色难辨的衣裳上，纷纷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自觉方才颜面受损的祭司轻咳一声，扬声道：“备清水，洗祭品——”
鸢尾冷眼看着他们再度忙碌起来。
三个与江渡年岁相差无几的青年端着手捧水盆，快步走向金龙，脸上尽是谄媚和讨好。
她指尖微动，金鳞巨兽立刻扭头瞪向来人，怒目圆睁，一声龙吟唤起漫天狂风，直接将来人掀出数丈远，手中凉水兜了他们满身。
兵荒马乱之中，江渡侧头望向人群中姿态慵懒的鸢尾，从她狡黠得意的眼神移到微微扬起的唇角，又从不点而朱的红唇移向轻托下颚的手指，常年被忧郁浸染的双眸慢慢泛出一抹笑意。
“鸢尾姑娘……”
“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上苍待我……唔！”
没等他感慨几句，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重重砸上他的身体，直接打断了他的呢喃。
江渡沉默了。
晶莹剔透的珠子泛着莹莹白光，骨碌碌从他胸口滑落，圆润地滚入他的掌心，两者相触之处，顿时涌现出一股温润的暖意。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身侧的巨龙，顶着它催促的目光握紧了夜明珠。
一股暖流自掌心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体内流失的生机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众目睽睽之下，江渡周身被夜明珠璀璨的光芒完全笼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飘升至半空，双目微闭，丝发飞扬，恍若神明。
渔村众人仰头望天，瞠目结舌。
当之无愧的神迹。
金龙对这个效果极为满意，绕着半空中的江渡盘旋上升，如螺旋般冲破云霄之后又猛地俯冲，没入碧波荡漾的海底。
幽深的海面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渡双手虔诚地捧着珠子稳稳落地，下意识望向鸢尾，却在她的眸光深处，捕捉到了一道与金龙离开时投向他的，如出一辙的轻蔑眼神。
嗯？
察觉到不远处那道疑惑的目光，鸢尾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转而望向呆愣在祭坛上、久久不语的祭司。
“金龙献珠，海神赐福。”
说话间，她神情睥睨，普通至极的轮椅被她坐出了龙椅的威仪。
“祭司大人，如今，你们还认为这个江渡，是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神明见之必杀的凶兽吗？”
作为整个渔村中最具权威、说一不二的存在，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
在神迹的影响下，一众村民脸上或是迷茫，或是怀疑，内心恐怕也悄然生出了些许动摇。
祭司的面庞微微一颤，声音骤然严厉起来。
“此人一出生就克死父母，三岁连累江家全族覆灭，七岁跟着村子里的人出海，惹得海神震怒，一船人差点一个都回不来！”
“我们可怜他无父无母，允他独自住在山脚下，可他呢？！”祭司手中的木杖砰得一声重重砸在坚实的地面上，“无视禁令私自靠近海域，害得大家今日一无所获！如此灾星，怎么不是凶兽？！”
“我们留他到今日，已经是仁至义尽！”
一个是年纪轻轻来历不明的少女，一个是德高望重能卜风雨的祭司。
况且，祭司所言句句属实，这些都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村民们虽然一度迟疑不决，但最终还是站在祭司那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口帮腔。
“江渡刚才经过我家门口，家里的母鸡都少下了一个蛋！”
“可不，他前阵子假惺惺托这姑娘来我家还米，结果全是陈米！”
“胆子大啊你，灾星给的东西你都敢拿！”
“瞧见那姑娘那双腿没有？说不定也是被灾星克的。”
“她这么帮灾星说话，莫不是瞧上了他的皮相？”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最初的附和开始，逐渐演变成其他人宣泄不满的胡言乱语，话题的走向愈发偏离正轨。
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在鸢尾耳边响个不停，不断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够了！”
鸢尾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目光锐利地刺向人群中说得最欢的几个人，凌冽的杀意震得他们一个个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
“鸡不生蛋，难道不应该怪你自己没本事吗？”
“今年收成如何你心里没点数？既然瞧不上陈米，那就赶紧还给那个傻子，少一粒米，放你一滴血来还。”
“还有你！不敢拿他的东西？那天天使唤他给你家劈柴的人是谁？”
“至于我的腿……我都没计较，轮得到你们来多嘴？！”
鸢尾看着大多数人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心虚神色，心中冷笑连连。
虽然她只在这个小村落居住了短短半月，却日日看着江渡早出晚归。今天为给这家拾柴，明天帮那家担水，瘦成竹竿的小身板被其他人毫无负担地当奴隶使唤。
若非江渡一再强调村民对他很好，这些行为不过是礼尚往来，算不得什么，她早就出手教训这帮人了。
却没想到，原来，村民对他就是这么个“好”法！
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被凶兽连累，不好好满足一下，岂不可惜？
“鸢尾姑娘！”
一道温润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春日细雨般神奇地荡涤了她心底浮现的阴暗想法。
鸢尾抬眸望去，海岸之畔，衣衫染血的青年笑意温和，浅浅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仅仅只是这样注视着他，内心便逐渐平静下来。
在江渡满是包容的凝视之下，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抬眼瞪了回去：“忙着呢！喊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她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笑着的男子眸光瞬间黯淡，一头散发杂乱地垂落在胸前，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整个人显得无比凄凉。
“鸢尾姑娘，我想回家。”
低声的请求眨眼就如烟般消散在空气中。
鸢尾正在努力反思自己方才的语气是否过于严厉，闻言立刻心生怜爱，敛起一身锋芒，点头应道：“好，没问题，你等我。”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江渡偷偷转移了注意力，她将那凶兽之争和对村民的不满抛诸脑后，抬头望向祭司，浑身陡然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无论江渡是不是凶兽，祭祀已成，神临世间，代表他赦免了一切罪过。既然江渡得到神祇青睐，那便无需继续在此跪候，此刻便可自行离去。”
“祭司大人，你说对不对？”
祭司静静地看着鸢尾，她虽然面上带着笑容在询问，但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表明，她不希望听到任何不想要的答案。
他沉默片刻，终究妥协地微微颔首。
鸢尾轻挑嘴角，目光轻蔑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边缓缓走向江渡，一边开口说道：“看在你们见识浅薄的份上，本姑娘免费给你们科普一下。其实呢，这世间不止有凶兽，还有身负大气运之人。若是旁人对他坏半分，自身就会倒霉十分。”
说话间，她已经推着轮椅来到江渡身侧，两人一站一坐，一清隽一美艳，给这月夜海景图增添了不少灵动之色。
鸢尾俏皮地打量着那些人脸上流露出的惊愕与惶恐，缓缓露出了微笑：“你们猜猜，被海神眷顾的江渡，到底是哪一种人呢？”
说完，她抬手轻扯江渡的衣袖，微扬下巴，示意他一起离开。
在两人交错之际，鸢尾的手指无意间拂过夜明珠，白光乍现，硕大的珠子竟瞬间碎成了粉末！
下一秒，天空中雷声滚滚。
转瞬间，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开始波涛翻滚，与呼啸的狂风互相交织，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那般扑向整个祭祀场地。
一片哀嚎和呼救声中，原本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个接一个被海浪扑灭。祭坛之上，那根高耸的木杆在风暴的肆虐下轰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屋顶的瓦片被狂风卷起，如同失控的飞鸟四处飞散，尖锐的碎片成了村民们新的威胁。
狂风、海浪、木头、瓦片……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下，人类处处受制，无论如何躲避，始终有人被吹倒、被砸伤，实在防不胜防。
然而，处在风口浪尖的鸢尾和江渡，却奇迹般地仅是湿了衣衫。
“鸢尾姑娘！”江渡推着鸢尾躲进一处安全的角落，“你在这避一避，我去救人！”
“喂——”
鸢尾伸出手，却连他衣角的边缘都没能触碰到。
他疯了一般逆着逃亡的人群扎进狂风巨浪之中。
海浪无情地冲刷一切，他将孩子紧紧拥入怀中，脊背弯曲成弓，慎之又慎地护着孩子安全撤离，却在抵达后被孩子父母狠狠推开。
失落感尚未在他心头萌发，周遭的木架已经摇摇欲坠。他猛地扑向祭司，以身躯为盾，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木架的碎片割破单薄的衣裳，在他身上划出数道血痕。他痛得瞬间脱力，颓然地倚靠在祭司背后，却被老者满脸嫌恶地甩到地上，任由他自生自灭。
翻滚的浪潮重重击打着江渡残破的身躯，被他所救的村民们却扎堆挤在一处冷眼旁观，直至汹涌的潮水彻底退去，也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
一个都没有。
鸢尾凝视着那个伤口再次崩裂，无法站立起来的身影，喃喃自语：“为什么？”
她没想询问任何人，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叹息。
“他命该如此。”这声音如微风般飘渺，“你不该擅用妖术的，这是反噬。”
她只觉得荒谬可笑，便也真的笑出了声：“我用妖术，你反噬他？”
那道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鸢尾亦不愿再多做纠缠，缓缓行至出气多进气少的青年身侧，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满脸血污，却依旧艰难地向她绽放笑容的江渡，半晌才冷冷开口：“后悔吗？”
江渡闻言一怔，随即依旧笑得温柔：“不悔。”
“救人，无悔。”
鸢尾沉声反问：“即使会因此丧命，也不悔吗？”
江渡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包容和悲悯。
鸢尾默默与他对视许久，最终嗤笑一声，朝他伸出了手。
“走。”
“我带你回家。”
江渡仰起头，迎着她的视线缓缓抬起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双手相触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暖流再次席卷他的身体。
他眼中的错愕过于明显，还不等他问些什么，就见鸢尾以手抵唇，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江渡眼中泛起一抹笑意，挣扎着站起身，缓步走到鸢尾轮椅背后，正欲推着她离开，身后蓦地响起了祭司低沉的声音。
“站住。”
村民们的目光落在江渡那件染满血污、泥泞斑驳、原色难辨的衣裳上，纷纷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自觉方才颜面受损的祭司轻咳一声，扬声道：“备清水，洗祭品——”
鸢尾冷眼看着他们再度忙碌起来。
三个与江渡年岁相差无几的青年端着手捧水盆，快步走向金龙，脸上尽是谄媚和讨好。
她指尖微动，金鳞巨兽立刻扭头瞪向来人，怒目圆睁，一声龙吟唤起漫天狂风，直接将来人掀出数丈远，手中凉水兜了他们满身。
兵荒马乱之中，江渡侧头望向人群中姿态慵懒的鸢尾，从她狡黠得意的眼神移到微微扬起的唇角，又从不点而朱的红唇移向轻托下颚的手指，常年被忧郁浸染的双眸慢慢泛出一抹笑意。
“鸢尾姑娘……”
“没想到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上苍待我……唔！”
没等他感慨几句，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重重砸上他的身体，直接打断了他的呢喃。
江渡沉默了。
晶莹剔透的珠子泛着莹莹白光，骨碌碌从他胸口滑落，圆润地滚入他的掌心，两者相触之处，顿时涌现出一股温润的暖意。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身侧的巨龙，顶着它催促的目光握紧了夜明珠。
一股暖流自掌心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体内流失的生机以极快的速度恢复。
众目睽睽之下，江渡周身被夜明珠璀璨的光芒完全笼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飘升至半空，双目微闭，丝发飞扬，恍若神明。
渔村众人仰头望天，瞠目结舌。
当之无愧的神迹。
金龙对这个效果极为满意，绕着半空中的江渡盘旋上升，如螺旋般冲破云霄之后又猛地俯冲，没入碧波荡漾的海底。
幽深的海面重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渡双手虔诚地捧着珠子稳稳落地，下意识望向鸢尾，却在她的眸光深处，捕捉到了一道与金龙离开时投向他的，如出一辙的轻蔑眼神。
嗯？
察觉到不远处那道疑惑的目光，鸢尾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转而望向呆愣在祭坛上、久久不语的祭司。
“金龙献珠，海神赐福。”
说话间，她神情睥睨，普通至极的轮椅被她坐出了龙椅的威仪。
“祭司大人，如今，你们还认为这个江渡，是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神明见之必杀的凶兽吗？”
作为整个渔村中最具权威、说一不二的存在，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
在神迹的影响下，一众村民脸上或是迷茫，或是怀疑，内心恐怕也悄然生出了些许动摇。
祭司的面庞微微一颤，声音骤然严厉起来。
“此人一出生就克死父母，三岁连累江家全族覆灭，七岁跟着村子里的人出海，惹得海神震怒，一船人差点一个都回不来！”
“我们可怜他无父无母，允他独自住在山脚下，可他呢？！”祭司手中的木杖砰得一声重重砸在坚实的地面上，“无视禁令私自靠近海域，害得大家今日一无所获！如此灾星，怎么不是凶兽？！”
“我们留他到今日，已经是仁至义尽！”
一个是年纪轻轻来历不明的少女，一个是德高望重能卜风雨的祭司。
况且，祭司所言句句属实，这些都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村民们虽然一度迟疑不决，但最终还是站在祭司那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口帮腔。
“江渡刚才经过我家门口，家里的母鸡都少下了一个蛋！”
“可不，他前阵子假惺惺托这姑娘来我家还米，结果全是陈米！”
“胆子大啊你，灾星给的东西你都敢拿！”
“瞧见那姑娘那双腿没有？说不定也是被灾星克的。”
“她这么帮灾星说话，莫不是瞧上了他的皮相？”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从最初的附和开始，逐渐演变成其他人宣泄不满的胡言乱语，话题的走向愈发偏离正轨。
此起彼伏的讨伐声在鸢尾耳边响个不停，不断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
“够了！”
鸢尾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目光锐利地刺向人群中说得最欢的几个人，凌冽的杀意震得他们一个个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
“鸡不生蛋，难道不应该怪你自己没本事吗？”
“今年收成如何你心里没点数？既然瞧不上陈米，那就赶紧还给那个傻子，少一粒米，放你一滴血来还。”
“还有你！不敢拿他的东西？那天天使唤他给你家劈柴的人是谁？”
“至于我的腿……我都没计较，轮得到你们来多嘴？！”
鸢尾看着大多数人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的心虚神色，心中冷笑连连。
虽然她只在这个小村落居住了短短半月，却日日看着江渡早出晚归。今天为给这家拾柴，明天帮那家担水，瘦成竹竿的小身板被其他人毫无负担地当奴隶使唤。
若非江渡一再强调村民对他很好，这些行为不过是礼尚往来，算不得什么，她早就出手教训这帮人了。
却没想到，原来，村民对他就是这么个“好”法！
既然他们口口声声被凶兽连累，不好好满足一下，岂不可惜？
“鸢尾姑娘！”
一道温润的声音突然响起，如春日细雨般神奇地荡涤了她心底浮现的阴暗想法。
鸢尾抬眸望去，海岸之畔，衣衫染血的青年笑意温和，浅浅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仅仅只是这样注视着他，内心便逐渐平静下来。
在江渡满是包容的凝视之下，她不自在地抿了抿嘴，抬眼瞪了回去：“忙着呢！喊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她眼睁睁看着上一秒还笑着的男子眸光瞬间黯淡，一头散发杂乱地垂落在胸前，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整个人显得无比凄凉。
“鸢尾姑娘，我想回家。”
低声的请求眨眼就如烟般消散在空气中。
鸢尾正在努力反思自己方才的语气是否过于严厉，闻言立刻心生怜爱，敛起一身锋芒，点头应道：“好，没问题，你等我。”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被江渡偷偷转移了注意力，她将那凶兽之争和对村民的不满抛诸脑后，抬头望向祭司，浑身陡然散发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强大气场。
“无论江渡是不是凶兽，祭祀已成，神临世间，代表他赦免了一切罪过。既然江渡得到神祇青睐，那便无需继续在此跪候，此刻便可自行离去。”
“祭司大人，你说对不对？”
祭司静静地看着鸢尾，她虽然面上带着笑容在询问，但每一个细微动作都表明，她不希望听到任何不想要的答案。
他沉默片刻，终究妥协地微微颔首。
鸢尾轻挑嘴角，目光轻蔑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一边缓缓走向江渡，一边开口说道：“看在你们见识浅薄的份上，本姑娘免费给你们科普一下。其实呢，这世间不止有凶兽，还有身负大气运之人。若是旁人对他坏半分，自身就会倒霉十分。”
说话间，她已经推着轮椅来到江渡身侧，两人一站一坐，一清隽一美艳，给这月夜海景图增添了不少灵动之色。
鸢尾俏皮地打量着那些人脸上流露出的惊愕与惶恐，缓缓露出了微笑：“你们猜猜，被海神眷顾的江渡，到底是哪一种人呢？”
说完，她抬手轻扯江渡的衣袖，微扬下巴，示意他一起离开。
在两人交错之际，鸢尾的手指无意间拂过夜明珠，白光乍现，硕大的珠子竟瞬间碎成了粉末！
下一秒，天空中雷声滚滚。
转瞬间，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开始波涛翻滚，与呼啸的狂风互相交织，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那般扑向整个祭祀场地。
一片哀嚎和呼救声中，原本熊熊燃烧的火把一个接一个被海浪扑灭。祭坛之上，那根高耸的木杆在风暴的肆虐下轰然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屋顶的瓦片被狂风卷起，如同失控的飞鸟四处飞散，尖锐的碎片成了村民们新的威胁。
狂风、海浪、木头、瓦片……
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之下，人类处处受制，无论如何躲避，始终有人被吹倒、被砸伤，实在防不胜防。
然而，处在风口浪尖的鸢尾和江渡，却奇迹般地仅是湿了衣衫。
“鸢尾姑娘！”江渡推着鸢尾躲进一处安全的角落，“你在这避一避，我去救人！”
“喂——”
鸢尾伸出手，却连他衣角的边缘都没能触碰到。
他疯了一般逆着逃亡的人群扎进狂风巨浪之中。
海浪无情地冲刷一切，他将孩子紧紧拥入怀中，脊背弯曲成弓，慎之又慎地护着孩子安全撤离，却在抵达后被孩子父母狠狠推开。
失落感尚未在他心头萌发，周遭的木架已经摇摇欲坠。他猛地扑向祭司，以身躯为盾，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木架的碎片割破单薄的衣裳，在他身上划出数道血痕。他痛得瞬间脱力，颓然地倚靠在祭司背后，却被老者满脸嫌恶地甩到地上，任由他自生自灭。
翻滚的浪潮重重击打着江渡残破的身躯，被他所救的村民们却扎堆挤在一处冷眼旁观，直至汹涌的潮水彻底退去，也没有一个人向他伸出援手。
一个都没有。
鸢尾凝视着那个伤口再次崩裂，无法站立起来的身影，喃喃自语：“为什么？”
她没想询问任何人，耳畔却突然传来一道微弱的叹息。
“他命该如此。”这声音如微风般飘渺，“你不该擅用妖术的，这是反噬。”
她只觉得荒谬可笑，便也真的笑出了声：“我用妖术，你反噬他？”
那道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鸢尾亦不愿再多做纠缠，缓缓行至出气多进气少的青年身侧，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满脸血污，却依旧艰难地向她绽放笑容的江渡，半晌才冷冷开口：“后悔吗？”
江渡闻言一怔，随即依旧笑得温柔：“不悔。”
“救人，无悔。”
鸢尾沉声反问：“即使会因此丧命，也不悔吗？”
江渡微微摇头，眼中满是包容和悲悯。
鸢尾默默与他对视许久，最终嗤笑一声，朝他伸出了手。
“走。”
“我带你回家。”
江渡仰起头，迎着她的视线缓缓抬起那只完好无损的右手。双手相触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暖流再次席卷他的身体。
他眼中的错愕过于明显，还不等他问些什么，就见鸢尾以手抵唇，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江渡眼中泛起一抹笑意，挣扎着站起身，缓步走到鸢尾轮椅背后，正欲推着她离开，身后蓦地响起了祭司低沉的声音。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