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想到什么，猛地起身，掀开丝帕。
梅姑娘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白蔷惊呼：“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笙捡起丝帕，小心清理掉上面的泥土：“十年前我在青州城的郊外遇到一个孤女，她脸上生疮，容貌丑陋，在跟一帮小乞丐抢馒头。那帮小乞丐一共有五个人，拳打脚踢，一起围攻她，但她死死咬着那块馒头不松口，像一只凶狠的小狗。”
云笙笑了笑，眼神露出丝温柔：“我将小乞丐赶走，带她回了无量山，治好她脸上的疥疮，还教会她蛊术。她叫我师傅，我也就收下了这个徒弟。”
原来梅姑娘的蛊术是从云笙这里来的，白蔷心中疑惑稍解。她本就觉得梅姑娘该死，此刻看到她因为云笙这种人渣而死，心中不感惋惜，反觉痛快，面上不觉露出讥笑神色。
云笙看到，轻轻一笑，唇边涌出鲜血。他手中便有帕子，却舍不得用，抬手用衣袖擦去唇角的血。
“哦，对了，小梅学的蛊术就是我用在你身上的那种。刚刚你挡在我身前，替我接下师傅的天罚，哈哈，你没看到师傅的表情，哈哈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话没说完，一根藤条狠狠抽在他脸上，雪白的脸颊顿时肿起血红印子。
白蔷尤觉得不解气，右手抡起，又狠狠抽了几下。
云笙竟也不躲，只噙着丝冷笑，任由她打：“我现在虚弱的很，想要出气尽管出。”
白蔷打的累了，呆坐下来，半晌后道：“蛊毒怎么解？”她可不想被这人渣操控一辈子。
云笙笑道：“无需解。”
白蔷恶狠狠的瞪向他。
云笙眼神温柔：“只因我就要死了，只要我死了，即便蛊虫还在，也没有人能操控你了。”
白蔷讶然，云笙说给她下的是黑梦，但若是黑梦的话，如果宿主死了，子蛊也难活命。难道梅姑娘骗了她，还是云笙在说谎？
“你真的要死了？”
云笙点头：“虽然躲开了师傅的致命一击，但我那师兄……咳咳……”他咳出一丝鲜血，又立刻擦去，“却看不得我活着。”
“我中了流火。”他将衣袖扯开，给白蔷看手臂上的伤口。
那伤口十分古怪，血肉翻卷，内有火光，而且还在不停的蔓延。
云笙笑道：“我着急逃跑，没防备中了他的圈套，哈哈，这九百年，他果然一直在研究对付我的方法，还真被他找到了。”
他修炼水系术法，水火不容，这流火便是专门克制他的火族秘术，不知商子期从哪里找来，火栗子只是前菜，这才是杀招。
“流火入体，焚烧血脉，我最后会被烧成一具空壳。”
他说这话时仍旧笑着，让白蔷有些恍惚。这一点与苏幕遮确实有些相像，想当年苏幕遮偏爱云笙，不喜商子期，多半是在云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云笙是入魔后的苏幕遮。
想到这里，白蔷打了个哆嗦。九百年前的苏幕遮是什么样子呢？会跟云笙一样疯狂吗？还是说比云笙更令人恐惧？另外他被关进九渊的缘由，她还都不知道……
“小美人，在我死前，求你帮我两件事。”
白蔷回过神，冷着声音道：“什么事？”
云笙笑了笑：“一是将我这徒弟好生安葬，虽然她弃我而去，自甘堕落给人家当婢女，但毕竟因我而死，我心有愧疚。”
白蔷冷哼：“你还会愧疚？”
云笙笑道：“虽然不多，总还是会有的。”
“我才不会安葬她，等你一死，我就将她碎尸万段，扔给山下野狗。”
云笙淡笑不语：“第二件事，请你去一趟姑苏，去云家堡看看……看看他们一家是不是真的死绝了。”
白蔷皱眉，在九霄时，她听说过云笙的传闻。据说当年他杀□□妹，还亲手屠戮了云家满门。
“你为什么那么恨他们？他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云笙大笑起来，足足笑了有盏茶功夫方才止住，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亲人？他们当真是我最亲的亲人啊！”
“所以说你是被冤枉的。”白蔷道。
云笙讶然抬头：“你说我是被冤枉的？”
白蔷颔首，她从九霄那些爱嚼舌根的女修口中了解了事件大概，但总觉漏洞甚多：“你没有杀□□妹，是当时的主母陷害于你。”
云笙神色古怪，他看了白蔷许久，舒尔一笑。
那一笑如同春绽桃李，温柔且烂漫，与云笙平日的笑决然不同。白蔷愣住。
云笙道：“你错了，我确实杀了她，也强了小妹。”
“刚开始确实是他们诬陷。”云笙的目光飘远，“那一天，是哥哥的生辰。我送了他许多珍宝，又喝了许多酒。明明哥哥被九霄选中，我也同他一起高兴的，但他们都说我嫉妒。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很奇怪，我不想再待在宴席，就回了屋。
“可是，醒来之时，我察觉自己竟在小妹的闺房里，全身赤裸，小妹也是□□，躺在旁边流泪。我当时害怕极了，心头空白一片，只想逃走，便披上衣服，跳下床来，方要冲出门外，主母却突然跑进来，见这情形，尖叫一声，伸手便从袖间抽出一口短剑。我只当她要杀我，惊的傻了，动也不敢动，不料她反手一剑，刺在自己腿上，然后大喊救命。那婆娘口口声声，硬说我□□妹子，被她撞破，又提剑杀她。所有人听了，都震怒无比，爹要杀我，哥哥拼死护住……”
白蔷听得发愣，半晌回过神来，皱眉道：“这云家主母当真狠毒。你虽不是她亲生，但平日也与她无仇。”
云笙冷笑：“或许是怕我挡了他儿子的路罢。”可他那时心性单纯，又素来崇拜大哥，别说跟大哥一争高下，就连云家家主的位置都没想过要争取。
“既然他们都说我要杀母，我就杀给他们看。既然他们都不相信我没有□□幼妹，我就奸给他们看！我花言巧语挑唆看守的护卫放了我，连夜闯进主母的卧室，趁她熟睡将她砍死，然后……”云笙露出个诡异笑容，“我杀的太开心了，到后来根本停不下来，剑不停的挥，那一个个头颅，那一张张诬陷我时虚伪的面孔，看着他们惊恐、哀求，真是解恨啊……”
白蔷突然道：“他们该死！”
云笙望向她，唇边噙着笑：“九百年了，你是唯一一个信我的人。就连师傅，他虽然包容，却不信我没有做那些事。”
他似乎开心起来，一激动，唇边又流出鲜血：“你跟我是一样的人，我没有看错。”
白蔷不置可否。
云笙将手中丝帕递给他：“请你到姑苏，找到……找到一个名唤云巧儿的女子，她的坟……将这个还给她，跟她说……说哥哥错了……哥哥不后悔杀死所有人，只后悔……后悔……”
最后的声音细若蚊蚋，白蔷将耳朵贴近他，恍然惊觉，他已经死去。
白蔷唤了声：“云笙。”
没有回应。
她推了推他。那高大身躯却如同空壳般，被轻轻一碰，就碎成一堆。
白蔷呆愣了一会，才从那堆残躯中摸索出几块骨骼，晶莹剔透，火光还未散。白蔷凝出水汽，将骨头包裹，捡起地上丝帕，一块块放进帕子中，小心收好。
看了眼地上女尸，想起云笙临终嘱托，终究没能狠下心，白蔷燃了一把火，将那尸骸焚烧，走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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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蔷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苏幕遮。
苏幕遮神色匆忙，几乎是“嗖”的一声，就从白蔷身旁飞奔而过。
白蔷停下脚步。
过了片刻，苏幕遮果然又“嗖”的一声，折返回来。
两人对视片刻，苏幕遮张开手臂，抱住了白蔷，口中道：“还好，还好。”
白蔷应了声：“我没事。”
苏幕遮松开她，犹疑道：“云笙他……”
“他死了。”
苏幕遮叹了口气。
两人相伴下山，一路无话。
一直到了山脚，苏幕遮方才开口：“阿笙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蔷静静听着。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眼神清澈，单纯又活泼。很聪明的一个孩子，就是过于偏执了些。或许聪明的孩子大多偏执吧。”
白蔷突然道：“如果有一天，我入魔了，你会杀了我吗？
苏幕遮想了想：不会。”
白蔷：“可你杀了云笙。”
苏幕遮：“你跟他……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没说。
白蔷唇角勾了勾，云笙说苏幕遮是魔君，而且因为犯下大错被九霄囚禁，但她总觉得苏幕遮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甚至……比九霄的许多仙君都要正派。
苏幕遮望向她，眼中闪烁起小星星：“其实刚刚在庙里，你入魔的样子还蛮好看的。眼睛红红的，冷酷又英气逼人。”
白蔷：“……”
算了，她还是收回刚刚的话吧。
梅姑娘的脸赫然出现在面前！
白蔷惊呼：“她怎么会在这里？”
云笙捡起丝帕，小心清理掉上面的泥土：“十年前我在青州城的郊外遇到一个孤女，她脸上生疮，容貌丑陋，在跟一帮小乞丐抢馒头。那帮小乞丐一共有五个人，拳打脚踢，一起围攻她，但她死死咬着那块馒头不松口，像一只凶狠的小狗。”
云笙笑了笑，眼神露出丝温柔：“我将小乞丐赶走，带她回了无量山，治好她脸上的疥疮，还教会她蛊术。她叫我师傅，我也就收下了这个徒弟。”
原来梅姑娘的蛊术是从云笙这里来的，白蔷心中疑惑稍解。她本就觉得梅姑娘该死，此刻看到她因为云笙这种人渣而死，心中不感惋惜，反觉痛快，面上不觉露出讥笑神色。
云笙看到，轻轻一笑，唇边涌出鲜血。他手中便有帕子，却舍不得用，抬手用衣袖擦去唇角的血。
“哦，对了，小梅学的蛊术就是我用在你身上的那种。刚刚你挡在我身前，替我接下师傅的天罚，哈哈，你没看到师傅的表情，哈哈哈，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他话没说完，一根藤条狠狠抽在他脸上，雪白的脸颊顿时肿起血红印子。
白蔷尤觉得不解气，右手抡起，又狠狠抽了几下。
云笙竟也不躲，只噙着丝冷笑，任由她打：“我现在虚弱的很，想要出气尽管出。”
白蔷打的累了，呆坐下来，半晌后道：“蛊毒怎么解？”她可不想被这人渣操控一辈子。
云笙笑道：“无需解。”
白蔷恶狠狠的瞪向他。
云笙眼神温柔：“只因我就要死了，只要我死了，即便蛊虫还在，也没有人能操控你了。”
白蔷讶然，云笙说给她下的是黑梦，但若是黑梦的话，如果宿主死了，子蛊也难活命。难道梅姑娘骗了她，还是云笙在说谎？
“你真的要死了？”
云笙点头：“虽然躲开了师傅的致命一击，但我那师兄……咳咳……”他咳出一丝鲜血，又立刻擦去，“却看不得我活着。”
“我中了流火。”他将衣袖扯开，给白蔷看手臂上的伤口。
那伤口十分古怪，血肉翻卷，内有火光，而且还在不停的蔓延。
云笙笑道：“我着急逃跑，没防备中了他的圈套，哈哈，这九百年，他果然一直在研究对付我的方法，还真被他找到了。”
他修炼水系术法，水火不容，这流火便是专门克制他的火族秘术，不知商子期从哪里找来，火栗子只是前菜，这才是杀招。
“流火入体，焚烧血脉，我最后会被烧成一具空壳。”
他说这话时仍旧笑着，让白蔷有些恍惚。这一点与苏幕遮确实有些相像，想当年苏幕遮偏爱云笙，不喜商子期，多半是在云笙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云笙是入魔后的苏幕遮。
想到这里，白蔷打了个哆嗦。九百年前的苏幕遮是什么样子呢？会跟云笙一样疯狂吗？还是说比云笙更令人恐惧？另外他被关进九渊的缘由，她还都不知道……
“小美人，在我死前，求你帮我两件事。”
白蔷回过神，冷着声音道：“什么事？”
云笙笑了笑：“一是将我这徒弟好生安葬，虽然她弃我而去，自甘堕落给人家当婢女，但毕竟因我而死，我心有愧疚。”
白蔷冷哼：“你还会愧疚？”
云笙笑道：“虽然不多，总还是会有的。”
“我才不会安葬她，等你一死，我就将她碎尸万段，扔给山下野狗。”
云笙淡笑不语：“第二件事，请你去一趟姑苏，去云家堡看看……看看他们一家是不是真的死绝了。”
白蔷皱眉，在九霄时，她听说过云笙的传闻。据说当年他杀□□妹，还亲手屠戮了云家满门。
“你为什么那么恨他们？他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云笙大笑起来，足足笑了有盏茶功夫方才止住，他擦去眼角笑出的泪水：“亲人？他们当真是我最亲的亲人啊！”
“所以说你是被冤枉的。”白蔷道。
云笙讶然抬头：“你说我是被冤枉的？”
白蔷颔首，她从九霄那些爱嚼舌根的女修口中了解了事件大概，但总觉漏洞甚多：“你没有杀□□妹，是当时的主母陷害于你。”
云笙神色古怪，他看了白蔷许久，舒尔一笑。
那一笑如同春绽桃李，温柔且烂漫，与云笙平日的笑决然不同。白蔷愣住。
云笙道：“你错了，我确实杀了她，也强了小妹。”
“刚开始确实是他们诬陷。”云笙的目光飘远，“那一天，是哥哥的生辰。我送了他许多珍宝，又喝了许多酒。明明哥哥被九霄选中，我也同他一起高兴的，但他们都说我嫉妒。所有人看我的目光都很奇怪，我不想再待在宴席，就回了屋。
“可是，醒来之时，我察觉自己竟在小妹的闺房里，全身赤裸，小妹也是□□，躺在旁边流泪。我当时害怕极了，心头空白一片，只想逃走，便披上衣服，跳下床来，方要冲出门外，主母却突然跑进来，见这情形，尖叫一声，伸手便从袖间抽出一口短剑。我只当她要杀我，惊的傻了，动也不敢动，不料她反手一剑，刺在自己腿上，然后大喊救命。那婆娘口口声声，硬说我□□妹子，被她撞破，又提剑杀她。所有人听了，都震怒无比，爹要杀我，哥哥拼死护住……”
白蔷听得发愣，半晌回过神来，皱眉道：“这云家主母当真狠毒。你虽不是她亲生，但平日也与她无仇。”
云笙冷笑：“或许是怕我挡了他儿子的路罢。”可他那时心性单纯，又素来崇拜大哥，别说跟大哥一争高下，就连云家家主的位置都没想过要争取。
“既然他们都说我要杀母，我就杀给他们看。既然他们都不相信我没有□□幼妹，我就奸给他们看！我花言巧语挑唆看守的护卫放了我，连夜闯进主母的卧室，趁她熟睡将她砍死，然后……”云笙露出个诡异笑容，“我杀的太开心了，到后来根本停不下来，剑不停的挥，那一个个头颅，那一张张诬陷我时虚伪的面孔，看着他们惊恐、哀求，真是解恨啊……”
白蔷突然道：“他们该死！”
云笙望向她，唇边噙着笑：“九百年了，你是唯一一个信我的人。就连师傅，他虽然包容，却不信我没有做那些事。”
他似乎开心起来，一激动，唇边又流出鲜血：“你跟我是一样的人，我没有看错。”
白蔷不置可否。
云笙将手中丝帕递给他：“请你到姑苏，找到……找到一个名唤云巧儿的女子，她的坟……将这个还给她，跟她说……说哥哥错了……哥哥不后悔杀死所有人，只后悔……后悔……”
最后的声音细若蚊蚋，白蔷将耳朵贴近他，恍然惊觉，他已经死去。
白蔷唤了声：“云笙。”
没有回应。
她推了推他。那高大身躯却如同空壳般，被轻轻一碰，就碎成一堆。
白蔷呆愣了一会，才从那堆残躯中摸索出几块骨骼，晶莹剔透，火光还未散。白蔷凝出水汽，将骨头包裹，捡起地上丝帕，一块块放进帕子中，小心收好。
看了眼地上女尸，想起云笙临终嘱托，终究没能狠下心，白蔷燃了一把火，将那尸骸焚烧，走出了山洞。
~~~~~~~~~~~~~~~~~~~~~~~正义的分割线~~~~~~~~~~~~~~~
白蔷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苏幕遮。
苏幕遮神色匆忙，几乎是“嗖”的一声，就从白蔷身旁飞奔而过。
白蔷停下脚步。
过了片刻，苏幕遮果然又“嗖”的一声，折返回来。
两人对视片刻，苏幕遮张开手臂，抱住了白蔷，口中道：“还好，还好。”
白蔷应了声：“我没事。”
苏幕遮松开她，犹疑道：“云笙他……”
“他死了。”
苏幕遮叹了口气。
两人相伴下山，一路无话。
一直到了山脚，苏幕遮方才开口：“阿笙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白蔷静静听着。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眼神清澈，单纯又活泼。很聪明的一个孩子，就是过于偏执了些。或许聪明的孩子大多偏执吧。”
白蔷突然道：“如果有一天，我入魔了，你会杀了我吗？
苏幕遮想了想：不会。”
白蔷：“可你杀了云笙。”
苏幕遮：“你跟他……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没说。
白蔷唇角勾了勾，云笙说苏幕遮是魔君，而且因为犯下大错被九霄囚禁，但她总觉得苏幕遮不是大奸大恶之人，甚至……比九霄的许多仙君都要正派。
苏幕遮望向她，眼中闪烁起小星星：“其实刚刚在庙里，你入魔的样子还蛮好看的。眼睛红红的，冷酷又英气逼人。”
白蔷：“……”
算了，她还是收回刚刚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