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术,权利乃是第一位的,慕晚亭却要剥夺石昶的权利。石昶听完,脸色当即就不怎么好看,后面顾左右而言他,想将此事糊弄过去。

    慕晚亭却锲而不舍,先后写了六七份奏折,都是督促石昶尽快落实此事。如此一来,石昶疑心大起,怀疑慕晚亭想借此律法,夺他权柄,自己则做幕后操控之人,把握大局。两人嫌隙渐生,往日师徒情谊也生分了。

    “亏你一路帮他。他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若没有你为他谋划斡旋,恐怕都活不到今日。”白蔷哼道,“说不定在哪次阴谋中就被石尧杀死。现在倒好,他不思你劳苦功高,反而将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慕晚亭微笑:“这便是帝王与皇子的区别。做皇子时,石昶可以纯真烂漫,行事不计后果。但成了帝王,他就不得不深思熟虑,防备所有人了。”

    “那这皇帝做的还真是累人。”白蔷道,“既然石昶已经变了,你还准备待在他身边吗?”

    慕晚亭沉吟片刻:“大业未成,我的许多治国理念都还没有实施,若是就此放弃,很是不甘。”

    白蔷道:“你这人也奇怪,有时候洒脱不羁,有时候又迂腐的可怕。”

    慕晚亭笑了笑,并不反驳。

    两人正谈论石昶,外面小黄门来报,说陛下设下酒宴,宴请先生。

    慕晚亭起身,就要赴宴。

    白蔷看他背影,一袭淡青色长衫,很是潇洒,但潇洒中又有些落寞,不知为何。尚未反应过来,她已脱口而出:“我也去。”

    酒宴设在长乐宫,宫灯绵延,鼓乐齐鸣,宫娥翩翩起舞,锦衣彩带,香风阵阵。

    石昶看到白蔷,先是一愣,随后漾起笑容:“阿蔷你怎么来了?”

    “不愿看到我啊?”白蔷在慕晚亭身旁坐下,目光落在台上舞姬身上,并不怎么搭理他。

    石昶笑道:“是你不愿见我吧?我让宫女请了三次,你总是寻借口拒绝。我亲自去找你,又被拒之门外。不知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惹你不快。”

    “是小女子自知身份低微,不配跟陛下见面。”

    石昶叹气:“你总是拿这话来堵我。你明明知道,为了你,我可以遣散三宫六院……”

    “陛下,大臣们已至,宴会是否可以开始了?”

    话被慕晚亭打断,石昶的神情有些难看,僵了片刻,复又笑道:“先生总是提醒朕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就连这小小的宴会,朕似乎也做不了主呢。”

    他将自称改成了“朕”,白蔷听得微微皱眉。

    慕晚亭却恭敬道:“臣不敢,臣惶恐。”

    石昶转身:“先生自负神通,这世上能令先生惶恐的事恐怕不多吧。”

    他返回华盖之下,没再往这边看过一眼。

    宴席过半,白蔷手边玫瑰露已经喝空,感觉有些乏,一手托腮,望着台上弹奏琵琶的宫女发呆。

    慕晚亭低声耳语:“你先回去吧。”

    白蔷应了声,起身要走,忽生警觉,复又坐下。

    慕晚亭眉间微蹙:“怎么了?”

    白蔷笑道:“不走了。这玫瑰露好喝的很,我还要再来一瓶。”

    慕晚亭对上她视线,微微叹气,眼神却格外温柔:“我并不想你牵扯其中。”

    白蔷招来一名宫女,要了瓶玫瑰露:“你也算我半个师傅,虽然我嘴上不承认,但心里也是感激你的。”

    石昶遥遥举杯,朝慕晚亭道:“朕自登基以来,先生夙兴夜寐,劳苦功高,为大业复出良多。这一杯,敬先生教导之恩。”

    一名粉衣宫女端来酒壶,斟了一杯,送到慕晚亭身前。

    慕晚亭酒到杯干,并不推辞。石昶看着他喝下,眸光闪烁,连着又敬了三杯。之后百官轮流,都来敬酒,半晌功夫,两壶酒便已空了。

    石昶的神色越发不对,他使了个眼色。粉衣宫女又添了酒来,放到慕晚亭桌上。

    白蔷伸手去拿那酒壶,石昶却高声道:“这酒烈,女子饮不得,还是先生喝了罢。”

    慕晚亭拿起酒壶,见白蔷目露担忧,对她微微摇头,将酒水饮下。这些功夫,他桌上的空酒壶就多了六七个,却始终谈笑风生,只是除他之外,其他人无不变了脸色,石昶也开始如坐针毡。

    慕晚亭从容不迫喝完最后一壶,忽的笑问:“阿真,还有酒吗?”

    阿真乃石昶小名,从来都是乳母和亲近之人唤他,自他成年,便没人再叫过他这个名字。此刻突然听慕晚亭叫起,不由微微发怔。

    慕晚亭徐徐起身,道:“阿真,我若想杀你,易如反掌。但终究师徒一场,你不念旧情,我却无法释怀。”他叹了口气,将手中酒壶扔出,朝外走去。

    石昶脸上阵红阵白,见他如入无人之境般说走就走,又羞又怒,厉声道:“铁甲勇士何在?”

    上千名士兵从黑暗中涌出,他们事先埋伏在暗处,只等石昶一声令下,就要发难。白蔷见势不妙,想要上前与慕晚亭并肩而立,石昶却飞身而来,拉住了她。

    白蔷挣脱不开,怒道:“你做什么?”

    石昶紧咬牙冠,一双眸子死死盯着慕晚亭,眼中深藏恨意。

    慕晚亭见他如此,微微一哂,心底却涌起无尽悲哀。

    “阿真,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话音落,身形突如游龙,出神入化。上千名士兵根本看不清他身形,反应过来时,手中兵器已落地,待到再次捡起兵器,慕晚亭已在十丈开外,一身淡青色长衫,负手而去。

    石昶忽觉脖间剧痛,伸手去摸,满掌鲜血,再看脚下,赫然躺着一柄铁剑,不禁大骇,连退数步。

    白蔷哼道:“若他真有杀心,你早死一千次了。”

    裂颈之痛,只做警示。

    石昶右手握拳,眼神阴鸷:“你站在他那边是不是?”

    白蔷摇头:“我谁都不站。只是这场鸿门宴,唱的也太不高明。”

    石昶脸上阵红阵白:“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

    他一声令下,铁甲勇士迅速聚拢,将白蔷围住。

    白蔷冷笑:“你困不住慕晚亭,也困不住我。石昶,别为自己的私心找借口,你如今皇位稳固,便不再需要对你严加管束的老师了,想拿我来做欺师灭祖的替罪羔羊么?”

    “我与先生确实政见不合,这些日子多有龃龉,但我更恨他不让我见你!”石昶咬牙,“我已跟他说明想纳你为妃,他却横加阻挠,甚至不让我与你见面。我看是他心中有私,对你起了不该有的情愫!”

    白蔷听得好笑:“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心里全是儿女情长?慕晚亭一心为国,若说私心,也是怕我乱了你的朝纲,做出不利黎民之事。”

    石昶道:“你不是他,又怎知他心中是何想法?”

    白蔷懒得再与他废话,凝出长剑,顺手一挥。在场士兵皆凝为冰雕,矗立当场,白蔷飞身而起,衣袂翩跹,如月下仙娥,飘向广寒去了。

    石昶呆立原地,右手朝前伸出,内心疯狂呐喊:“阿蔷!不要走!不要离开我!阿蔷!”然而嘴唇却是紧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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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晚亭逃出皇宫,一路遭遇石昶派出的五队人马追杀,边战边走,一路向东。虽有千军万马围追堵截,但在他眼中不过蝼蚁。慕晚亭不愿造太多杀孽,手下容情,但不论杀手还是军队都拿他无可奈何。

    三日后,慕晚亭到达东海,望着广阔无垠的海面,喟然长叹。

    他没有等多久,白蔷便找了来,少女眉眼含笑,一身白衣若雪,容貌清冷,笑容却明媚动人。

    “不枉我一路设下暗号。”慕晚亭笑道,只几日不见,他眼角的纹路似乎又添了几道。

    白蔷走上前:“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慕晚亭没有直接回答:“当年我一人一箫,踏一叶扁舟,便是在此处登岸,返回中原。见苍生多苦,便想以胸中才学造福万民。”

    白蔷明白他心中所想:“不料世人欲壑难填,大道终不可行。”

    慕晚亭摇头:“我本以为石昶会不同。罢了,罢了。春秋大梦一场,是时候该回去了。”

    “先生要走?”

    慕晚亭道:“这世间已无我用武之地,留在这里平添烦恼。”

    白蔷沉默片刻,道:“先生要去哪里?”

    “回来时之处,去该往之地。”

    海面飘来一叶扁舟,随着海浪上下起伏,看似小小一只,却似能驾驭万顷波涛,乘风万里。

    慕晚亭从怀中掏出册白玉谏:“你我相识一场,这便当做离别赠礼,送给你吧。”

    白蔷接过,白玉通透无暇,显然是件宝贝。

    慕晚亭朝小舟走去,边走边歌,然后畅然大笑。

    白蔷望着他的背影,心头涌起淡淡离愁,有些不舍,有些无奈,又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哀。

    白蔷在海边呆到天黑,直到确信慕晚亭不会折返,才怏怏离开。

    一路迤逦,来到南京城,城内繁华,白蔷却无心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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