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死士面面相觑,阿丽耶被擒,左护法身死,右护法临阵反水,令他们一时游移不定。又一批冲上去的死士被焚烧成灰,剩下的死士不由丢了武器,两腿一软,跪了下来。他们的力量在魔神面前不堪一击,若不投降,只有死路。

    阿丽耶目眦欲裂,想要说话,喉咙却只能发出锈锯锯木的声响。脚边的波斯猫见势头不对,一溜烟窜入黑暗,消失不见。

    白蔷笑道:“我不杀你,但是要让你尝尝众叛亲离,跌入泥潭的痛苦。”她转身朝浮屠地宫走去,吩咐,“小火,挑断她的经脉,放一艘小船给她。”

    两名死士将阿丽耶抬上小船,狄火静静站在岸边,看着小船远去。

    阿丽耶扑到船舷边,朝他恶狠狠道:“狄火,背叛我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当日我让你挖出白蔷的心脏,你却拿鹿心骗我。如今又与白蔷里应外合,灭了浮屠,就不怕我毁了命贴,让你魂飞魄散吗?”

    “公主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时,我跟你说的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吗?”狄火红衣萧索,唇边一抹浅笑。

    阿丽耶怔住:“你在忘川河边等了五百年的人……”

    “是她。”

    狄火没有回地宫,而是在冷风中站立。载着阿丽耶的小船已经飘远,她灵力被废,但凭借聪明才智,想必不难活下来。

    狄火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那人的音容笑貌,九百年过去,非但没有模糊,反而愈加清晰。如今那身影与白蔷重合,真真切切的站到了自己面前。

    自己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了。

    他是她亲口册封的圣君,然而在大婚之日,她却跟别的男人跑了,抛弃了圣女的身份,也抛弃了他。

    但狄火仍旧忘不了她,因为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是她给予的。他的存在,全都是为了她。

    蔷薇陨落后,狄火自焚殉情,在忘川河畔苦苦等待,直到阿丽耶将他带走。

    白蔷处理完事务,在岛上找到了狄火。

    男人站在岸边,凝视黑沉海面,皱着细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丽耶口中的命贴是什么东西?”

    狄火睫毛微颤:“当年我为你殉情,本是已经死了。阿丽耶入黄泉府,将我的命贴偷走,算是阴差阳错救了我一命。命贴掌管生死,若命贴被毁,我会灰飞烟灭。”

    过了片刻,白蔷方道:“你怎么这么傻。我那样对你,怎么值得你为我殉情。”

    “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放心,我会替你将命贴讨回来。”

    狄火摇头,笑道:“命贴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可是我想给你自由。”

    狄火浑身微震,低低笑了起来:“自由……”

    “是。”白蔷点头,“我不想你再受制于人,不管是生命还是感情。”

    这便是拒绝了。

    狄火颔首:“我明白了。”

    墨涵由店小二引着,上了二楼。

    说书人喝了口茶,手中惊堂木拍响:“话说这位新魔尊,不但屠戮师门,还亡故人伦,杀母弑父,犯下滔天之罪。”

    朱桓翘着二郎腿,肩膀上一只雪白鹦鹉在嗑瓜子,瓜子皮落了他满身。朱桓也浑不在意,抛掷着手里的一块玉珏,听说书人将魔尊罪孽一一细数,惹得台下听众唏嘘不已。

    墨涵笑道:“赛神仙今日有闲,找我来此地喝茶?”

    朱桓乜他一眼:“墨公子这几日过得挺滋润啊。”

    墨涵恭敬道:“全仗您栽培。”

    朱桓弹了弹身上瓜子皮,不置可否。

    墨涵觑他神色,谄媚道:“商子期去后,闽浙这边的商会无人管理,您看……”

    朱桓笑了声:“在朋友背后捅刀子的人,商子期敢结交,我却不怎么敢用啊。”

    墨涵脸皮极厚:“我与商子期不过是虚与委蛇,但我对赛神仙可是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啊。”

    朱桓轻嗤。

    台上说书人抬高声量:“……短短三个月,新魔尊灭四大仙门,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无数仙门弟子惨死她手。更有甚者,这新魔尊有一个怪癖,那就是喜爱童男,尤其是那些长相俊秀的少年,若是被她捉去,啧啧,简直生不如死。”

    台下有小孩的人家立时堵住了孩子的耳朵。朱桓听得哈哈大笑,惹来众人视线。

    小雪叨了下他的脑袋:“笑,还笑!他们骂白蔷,你就这么开心?”

    朱桓躲过它的尖嘴,笑着问墨涵:“听说你闹出了人命。”

    墨涵讶然:“什么?谁在诬陷在下?”

    朱桓目露鄙夷:“城东的王家闺女,茶商李琦的女儿李荼靡,铁匠吴的俊俏媳妇,甚至城北守寡三年的寡妇张,同时怀孕,且都说孩子是你的。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墨涵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诬陷,纯属诬陷。”

    “墨公子敢说自己清清白白,与这些女子并不认识?”

    “有过几面之缘,几面之缘……”

    “这几面应该都是在晚上吧?”

    墨涵无言以对。

    朱桓起身:“先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再来跟我谈商会的事情吧。”

    小雪站在他肩头对墨涵翻白眼,直到下了楼,小雪才蔫下来。

    “小结巴,白蔷真变成魔头了吗?”

    朱桓道:“她如今便在南京,你不如自己去问她。”

    小雪差点掉下来,用爪子勾住朱桓的皮肉,一点点将自己掰正:“什么?她在南京?”

    朱桓颔首,将它一把抓住:“你当我是铜筋铁骨,抓这么用力,上次被你叨的血窟窿还没长好,现在肩膀又少一块肉。”

    小雪不住扑棱:“那我去找她!”

    朱桓抽出跟红绳将它两只爪子捆起来:“小心她凶性大发,将你煮来吃。”

    “我看明明是你想将我煮来吃!”

    秦娘在厨房忙活许久,终于端来一盘煎鱼。她脸上青紫交加,原本凶悍的眼神看到桌子旁的两人变得畏畏缩缩。

    白蔷皱眉:“为何要出手打人?”

    花无殇笑道:“她先前不肯做鱼,任凭你好话说尽都不愿开门。如今被打了一顿,终于老老实实款待贵客了,不得不说这顿打很有用嘛。”

    他拿起筷子,夹鱼肉入口,闭目细品,点头道:“苏幕遮果然是个会吃的。”

    白蔷也夹了鱼肉吃,总觉得滋味虽然美妙,却不及第一次吃的时候。

    秦娘进厨房收拾,忽闻笃笃敲门声,片刻后一个稚嫩的童声道:“妈,开门。”

    秦娘战战兢兢跑出来,惊慌道:“他又来了!苏公子送的符不知怎的不管用了。姑娘行行好,替我赶走那脏东西。”

    上次白蔷来时便遇到过鬼婴敲门,没想到这鬼婴纠缠了这么久,还没找到想要找的人。

    花无殇起身,笑吟吟走到门边:“小鬼,这里没有你妈妈。”

    敲门声停了停,婴孩的声音嘻嘻笑道:“爸爸。”

    白蔷哼道:“都叫你爸爸了,还不给人家开门。”

    她拉开门,外面清风朗月,一只白色大鸟迎面扑来,白蔷急忙闪过,大鸟扑了个空,撞入门内。

    白蔷狐疑的看着小雪:“刚刚是你在叫?”

    小雪在桌上落定,叨了几口鱼肉:“不是啊。有个小鬼在门口,你们打开门,他却跑走了。”

    白蔷冷冷望着花无殇:“该不会是你的某个私生子吧。”

    花无殇一脸哀伤:“我虽然有过妻子,但她并未为我诞下子嗣。”

    白蔷指尖飞出道灵火,朝暗夜中飘去。

    花无殇道:“一个鬼娃子,就不用跟它计较了吧。”

    白蔷不理他,径直出了门,身形在巷子间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小雪急忙从屋里追出来:“怎么我刚来就要走?等等我白蔷!”

    花无殇将它从空中拽下:“别着急啊,我带你过去。”

    小雪狐疑的望向他:“你是谁?”它眨巴了几下绿豆眼,“有点熟悉。”

    花无殇笑的意味深长,他缓步出门,优哉游哉的走着。

    小雪扑棱翅膀:“快些啊,走这么慢,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花无殇淡淡道:“原来凤凰一族是吃屎长大的。”

    小雪挠头:“凤凰?谁是凤凰?”

    花无殇抿唇一笑,一人一鸟都沉默下来。

    半晌后,小雪突然尖叫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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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蔷寻着鬼婴的足迹,进入了一方世界。

    金陵秦淮夜变作京郊雨晴时,白蔷游目四顾,郊野晴翠方好,雀鹤飞鸣,牯牛饮水,牧童吹笛。

    山脚下一座草屋,院中一位美妇,拿一只拨浪鼓,哄怀中婴孩入睡。

    白蔷快走几步,看清那美妇容貌,讶然道:“杜若嫂嫂!”

    杜若笑道:“阿蔷,你来了。”

    她怀中婴孩转动黑珍珠般的眼珠,望向白蔷,露出个诡异笑容。

    白蔷微微皱眉:“这鬼婴是嫂嫂的孩子?”

    她记得杜若遇害时,还未生产,难不成大人和小孩都入了鬼道?

    杜若怜惜的抚摸婴孩,婴孩仰起头,咯咯笑起来。

    “他随我一起命丧黄泉,尚未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心有不甘,不愿入轮回,我便在这里等他。他生来淘气,偷偷去过人间几次,可能还吓到了人,但本心不坏,还请担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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