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宽敞的病房里醒来的时候，太宰不在。
彼时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麻制的窗纱一拂起，晚霞的光辉便落了一地。
黑漆漆的枪口在这时对准了我。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毕竟在大部分港口黑手党的人的眼中，我是山口，是战俘，是无恶不作、应当被除去的敌人。
但我为什么会感到幸福呢？
太宰说，我要自己找到回来的路。
于是在回来之前，我的灵魂飘远，又去看了看死去的“父亲”。
他死于山口组最辉煌的时候，因此墓碑前摆满了枯萎的鲜花。
我记得我曾经站在这里和他说再见。
那时前来送别的干部已离开，只有太宰陪在我身边。
他微笑着问我，奈奈子，你哭什么？
我抬手，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没有喊叫，也没有遗憾，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应当去恨山口一郎，可当他真正死去的时候，我想起的却是那天他大笑着拍着我的后背，豪迈地问我想要什么的模样。
我问太宰，我是不是病了。
太宰没说话，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我蹲下身，将盛开的小雏菊摆在雕刻的名字前。
“没有人是天生的黑手党。”太宰说，他的声音轻轻的，被风一吹就散了，我却记了很久。
我记得他说——
“奈奈子，你只是习惯了而已。”
是啊，无法为杀人而感到内疚的存在，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吧。
我变成了怪物，无论我怎么否认也无法改变。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自己，我捧着那束枯萎的鲜花，一步一步走了回来。
我问那些负责看守我的人:“你们知道子弹是杀不死我的吧？”
“因为在那之前，我会用异能剖开你们的肚子，把你们的身体做成爆炸的气球。”
大概是我的言语实在太过惊悚，他们握枪的手一顿，立刻转变了态度。
他们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见太宰。
但太宰不在这里，我只能坐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台阶前等。
他们害怕我逃走，只好陪我一起等。
一个穿病号服的少女和一群西装大叔——这样的搭配实在太过滑稽，绕是太宰也愣了下。
少年蜜糖色的眼睛弯起，噗地笑了，问我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我说:“我只是想让你回来时第一个看到我。”
“是吗？”太宰歪了下头，略为苦恼，“晚了哦，刚刚我已经见过芥川了。”
“那你手上的血——”
“嗯嗯，是芥川君的呢。”
太宰说得毫不在意，仿佛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是记得芥川龙之介的，作为游击队的一员，他也参与了山口组和港口黑手党的大战。
少年的异能使用过度，脸色苍白，瘦弱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目光却执着地追逐着另一道身影。
可太宰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太宰“嗯？”了一声，牵住我的手时想了想。
“因为芥川君太笨了啊——”他像小孩子一样气鼓鼓地拖长语调，对我说道，“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结果被他鲁莽的一句话就毁掉了。”
我“哦”了一声，开始感谢太宰以前没有一脚踹到我身上。
太宰眨眨眼睛:“因为那个时候奈奈子对我来说是首领嘛。”
我大惊失色，开始为未来的日子感到忧虑。
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就太掉价了，于是我拐弯抹角地叹气，对太宰说:“芥川君很惨的，你别老是打他。”
太宰瞪大眼睛说我污蔑，又问我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我理所当然:“因为我也很喜欢芥川君嘛。”
太宰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沉静下来，握住我的手收紧了点，体温透过绷带传达到我的掌心。
他沉默了良久才装模作样地开口:“我伤心了哦，奈奈子。”
我笑笑:“可是对你撒谎的话你也会伤心吧。”
太宰的思绪飘远，似乎在认真比较这两种方式的可行性。
但我知道，不管是哪种，他的心情都不会因我而感到波澜。
太宰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我知道这句是假的。
“不过没关系。”我说，垂目时唇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些，“因为我爱你。”
“在所有喜欢的人里，我最爱你。”
太宰愣住了。
他想必猜到了我偷听了他与织田作的对话，却没料到我还是这么说。
于是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似古怪的神情，少年抿了抿唇，别过脸去，大抵是没想通，逃避似的说了句“我知道”。
啊——太宰又撒了谎。
他根本不知道。
-
在那以后，我在太宰手下工作了一个星期。
我猜他是在报复我，毕竟没有哪个战斗人员会在一个星期里写十六份报告书的。
这大概也就是我气急败坏地说要去中原中也那里报道的原因。
太宰拍桌，说我真是堕落了，难道连没脑子的蛞蝓也喜欢吗。
我也拍桌，说中原大人除了身高外简直是万千少女的理想型，不喜欢的人才奇怪吧。
太宰沉默，问在一旁喝酒的安吾和织田作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坂口安吾浏览着被他打回来的我的报告，头也不抬:“我不会卷进你们之间的事的。”
太宰委屈地拖长尾音:“织田作——”
织田作让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太宰像一颗枯萎的小草一样蔫了下去。
我惊呼一声，想给他拍照，手机却被太宰夺走了。
太宰一边骂我笨蛋奈奈子，一边把我给尊敬的中原干部的备注改成了愚蠢的单细胞生物。
他改完还不算，截了张图用我的账号给中原中也发去信息。
此时正在辛苦加班的中原中也回了个问号。
我失去色彩，双眼无神:“中原大人会杀了我的。”
太宰把手机扔回来，托着下巴否认:“那奈奈子在那之前把蛞蝓杀掉就好啦。”
我:“？”
太宰:“诶，这都信吗？”
他又一次被我的智商震惊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把自己撇清关系:“是佐藤君的建议哦，不是我的。”
又一次听到佐藤树人的名字，我顿在原地。
我的嗓音干涩，问太宰原来他还活着吗？
“当然啊。”太宰说，他托着下巴，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笑容温和，“奈奈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你来前活那么久？”
我沉默，想起太宰在山口组的单人单间。
佐藤树人是港口黑手党的人，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这点。
太宰说“花瓶”的出现在他的预料之外，在他原来的计划里，佐藤树人会割下山口一郎的头颅，呈递到港口黑手党的面前。
但山口一郎早早地就死去了，被割下脑袋的应该是我才对。
可他既不杀我，也没有因为我破坏了他的计划而恼怒。
我疑惑地问太宰，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这个问题把太宰难倒了。
他这次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给出一个不像样的答案。
“唔，大概是因为你成为继承人的那天，一圈一圈地把绷带缠到了我的手上吧。”
【“奈奈子，你要驯服野犬。”】
太宰还保持着托着下巴的姿势，他的神色慵懒又冷淡，眼睑懒懒散散地搭着，声音却放缓了些。
我听见太宰喊了我的名字。
他的眉眼弯弯，睫毛长长，温柔的光越过枝头的罅隙，在他剔透的巩膜中洒开一片金。
少年一字一语，笑着说“我需要你。”
于是我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太宰没想到我是这幅反应，起身走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脸颊。
“在发呆吗？”
“……没有。”
“可是你看起来感动得快哭了诶。”
“不，我只是害怕。”
太宰笑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你未来会后悔没有杀死我的。”
太宰疑惑地问为什么，我咬着唇，不敢说话。
我不敢告诉他，再过三年，他最好的朋友织田作就会死去。
我不敢告诉他，我会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织田作死去。
我当然喜欢织田作，像喜欢芥川一样喜欢织田作。
可如果织田作不死，我就会亲手杀死我爱的太宰。
太宰说，我为他规划的未来里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不爱他。
他根本不懂我的爱。
眼泪又掉了下来，太宰皱眉，对织田作说“这可不是我惹哭的哦”。
织田作头疼地按了按鼻根，说:“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
太宰“哦”了一声，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我的背，身上有凛冽的松木香。
太宰说，奈奈子，你会魔法吧？
哭起来丑丑的，明明是比蛞蝓还要麻烦和讨厌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却想把我留在身边。
我说这哪里是安慰女孩子的话。
太宰“诶——”了一声，说本来也没想安慰我。
他完全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因为不想回答问题而伤心，因为我笨得可以，他只要稍微动动脑子总会想到答案。
所以太宰又捏了捏我的脸。
他的鼻息凑近，笑着说道。
“呐，奈奈子，抬头看看我吧。”
“你只要一直看着我就好啦。”
彼时风从半开的窗户溜进，麻制的窗纱一拂起，晚霞的光辉便落了一地。
黑漆漆的枪口在这时对准了我。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毕竟在大部分港口黑手党的人的眼中，我是山口，是战俘，是无恶不作、应当被除去的敌人。
但我为什么会感到幸福呢？
太宰说，我要自己找到回来的路。
于是在回来之前，我的灵魂飘远，又去看了看死去的“父亲”。
他死于山口组最辉煌的时候，因此墓碑前摆满了枯萎的鲜花。
我记得我曾经站在这里和他说再见。
那时前来送别的干部已离开，只有太宰陪在我身边。
他微笑着问我，奈奈子，你哭什么？
我抬手，这才发现自己哭了。
没有喊叫，也没有遗憾，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
我知道我应当去恨山口一郎，可当他真正死去的时候，我想起的却是那天他大笑着拍着我的后背，豪迈地问我想要什么的模样。
我问太宰，我是不是病了。
太宰没说话，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我蹲下身，将盛开的小雏菊摆在雕刻的名字前。
“没有人是天生的黑手党。”太宰说，他的声音轻轻的，被风一吹就散了，我却记了很久。
我记得他说——
“奈奈子，你只是习惯了而已。”
是啊，无法为杀人而感到内疚的存在，已经不是正常人了吧。
我变成了怪物，无论我怎么否认也无法改变。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自己，我捧着那束枯萎的鲜花，一步一步走了回来。
我问那些负责看守我的人:“你们知道子弹是杀不死我的吧？”
“因为在那之前，我会用异能剖开你们的肚子，把你们的身体做成爆炸的气球。”
大概是我的言语实在太过惊悚，他们握枪的手一顿，立刻转变了态度。
他们问我到底想要什么？
我说，我想见太宰。
但太宰不在这里，我只能坐在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台阶前等。
他们害怕我逃走，只好陪我一起等。
一个穿病号服的少女和一群西装大叔——这样的搭配实在太过滑稽，绕是太宰也愣了下。
少年蜜糖色的眼睛弯起，噗地笑了，问我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我说:“我只是想让你回来时第一个看到我。”
“是吗？”太宰歪了下头，略为苦恼，“晚了哦，刚刚我已经见过芥川了。”
“那你手上的血——”
“嗯嗯，是芥川君的呢。”
太宰说得毫不在意，仿佛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我是记得芥川龙之介的，作为游击队的一员，他也参与了山口组和港口黑手党的大战。
少年的异能使用过度，脸色苍白，瘦弱的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目光却执着地追逐着另一道身影。
可太宰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
太宰“嗯？”了一声，牵住我的手时想了想。
“因为芥川君太笨了啊——”他像小孩子一样气鼓鼓地拖长语调，对我说道，“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计划，结果被他鲁莽的一句话就毁掉了。”
我“哦”了一声，开始感谢太宰以前没有一脚踹到我身上。
太宰眨眨眼睛:“因为那个时候奈奈子对我来说是首领嘛。”
我大惊失色，开始为未来的日子感到忧虑。
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就太掉价了，于是我拐弯抹角地叹气，对太宰说:“芥川君很惨的，你别老是打他。”
太宰瞪大眼睛说我污蔑，又问我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我理所当然:“因为我也很喜欢芥川君嘛。”
太宰不说话了。
他的目光沉静下来，握住我的手收紧了点，体温透过绷带传达到我的掌心。
他沉默了良久才装模作样地开口:“我伤心了哦，奈奈子。”
我笑笑:“可是对你撒谎的话你也会伤心吧。”
太宰的思绪飘远，似乎在认真比较这两种方式的可行性。
但我知道，不管是哪种，他的心情都不会因我而感到波澜。
太宰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我知道这句是假的。
“不过没关系。”我说，垂目时唇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些，“因为我爱你。”
“在所有喜欢的人里，我最爱你。”
太宰愣住了。
他想必猜到了我偷听了他与织田作的对话，却没料到我还是这么说。
于是他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近似古怪的神情，少年抿了抿唇，别过脸去，大抵是没想通，逃避似的说了句“我知道”。
啊——太宰又撒了谎。
他根本不知道。
-
在那以后，我在太宰手下工作了一个星期。
我猜他是在报复我，毕竟没有哪个战斗人员会在一个星期里写十六份报告书的。
这大概也就是我气急败坏地说要去中原中也那里报道的原因。
太宰拍桌，说我真是堕落了，难道连没脑子的蛞蝓也喜欢吗。
我也拍桌，说中原大人除了身高外简直是万千少女的理想型，不喜欢的人才奇怪吧。
太宰沉默，问在一旁喝酒的安吾和织田作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坂口安吾浏览着被他打回来的我的报告，头也不抬:“我不会卷进你们之间的事的。”
太宰委屈地拖长尾音:“织田作——”
织田作让他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
太宰像一颗枯萎的小草一样蔫了下去。
我惊呼一声，想给他拍照，手机却被太宰夺走了。
太宰一边骂我笨蛋奈奈子，一边把我给尊敬的中原干部的备注改成了愚蠢的单细胞生物。
他改完还不算，截了张图用我的账号给中原中也发去信息。
此时正在辛苦加班的中原中也回了个问号。
我失去色彩，双眼无神:“中原大人会杀了我的。”
太宰把手机扔回来，托着下巴否认:“那奈奈子在那之前把蛞蝓杀掉就好啦。”
我:“？”
太宰:“诶，这都信吗？”
他又一次被我的智商震惊了，但很快就回过神，把自己撇清关系:“是佐藤君的建议哦，不是我的。”
又一次听到佐藤树人的名字，我顿在原地。
我的嗓音干涩，问太宰原来他还活着吗？
“当然啊。”太宰说，他托着下巴，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笑容温和，“奈奈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在你来前活那么久？”
我沉默，想起太宰在山口组的单人单间。
佐藤树人是港口黑手党的人，我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这点。
太宰说“花瓶”的出现在他的预料之外，在他原来的计划里，佐藤树人会割下山口一郎的头颅，呈递到港口黑手党的面前。
但山口一郎早早地就死去了，被割下脑袋的应该是我才对。
可他既不杀我，也没有因为我破坏了他的计划而恼怒。
我疑惑地问太宰，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这个问题把太宰难倒了。
他这次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给出一个不像样的答案。
“唔，大概是因为你成为继承人的那天，一圈一圈地把绷带缠到了我的手上吧。”
【“奈奈子，你要驯服野犬。”】
太宰还保持着托着下巴的姿势，他的神色慵懒又冷淡，眼睑懒懒散散地搭着，声音却放缓了些。
我听见太宰喊了我的名字。
他的眉眼弯弯，睫毛长长，温柔的光越过枝头的罅隙，在他剔透的巩膜中洒开一片金。
少年一字一语，笑着说“我需要你。”
于是我站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太宰没想到我是这幅反应，起身走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脸颊。
“在发呆吗？”
“……没有。”
“可是你看起来感动得快哭了诶。”
“不，我只是害怕。”
太宰笑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你未来会后悔没有杀死我的。”
太宰疑惑地问为什么，我咬着唇，不敢说话。
我不敢告诉他，再过三年，他最好的朋友织田作就会死去。
我不敢告诉他，我会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织田作死去。
我当然喜欢织田作，像喜欢芥川一样喜欢织田作。
可如果织田作不死，我就会亲手杀死我爱的太宰。
太宰说，我为他规划的未来里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不爱他。
他根本不懂我的爱。
眼泪又掉了下来，太宰皱眉，对织田作说“这可不是我惹哭的哦”。
织田作头疼地按了按鼻根，说:“现在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吗？”
太宰“哦”了一声，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拍了拍我的背，身上有凛冽的松木香。
太宰说，奈奈子，你会魔法吧？
哭起来丑丑的，明明是比蛞蝓还要麻烦和讨厌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却想把我留在身边。
我说这哪里是安慰女孩子的话。
太宰“诶——”了一声，说本来也没想安慰我。
他完全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因为不想回答问题而伤心，因为我笨得可以，他只要稍微动动脑子总会想到答案。
所以太宰又捏了捏我的脸。
他的鼻息凑近，笑着说道。
“呐，奈奈子，抬头看看我吧。”
“你只要一直看着我就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