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莫修诚回府的时候,陈姨娘与他一起用膳的时候,无意间提起:“相爷,今日,阿雪出府为我置办一些东西,遇到了晚秋姑娘。”

    莫修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若无其事的说道:“是那位晚秋姑娘吗?”。

    陈姨娘点点头,有些兴奋的说道:“正是玲珑寺附近的晚秋姑娘,我请她明日过府一叙。”

    莫修诚皱了皱眉头,但到底未说什么,只是叮嘱陈姨娘道:“皇上命我明日去他寝宫议事,恐怕没时间和你一起,有什么事就找莫殊。”

    确实,一个普通的民女也够不得宰相亲自接待。

    第二天清晨,晚秋早早便到了相府,一想到自己调查的事终于有些进度,便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晚秋站在门口,但是并未进去,反而细细的看着相府的建设。直到时间差不多,才上前请府中的小厮通传。

    毕竟是相府,就连看门的小厮也不是普通官宦人家的下人可比,尽管晚秋穿着普通,不像平日里往来之人那般华丽,小厮也并未轻待。

    问清缘由后,急忙去通报棠院中人,夫人不在,后院中最大的自然就是备受相爷宠爱的陈姨娘。

    不一会儿,随小厮一起回来的还有雪儿,雪儿看到晚秋,激动地上前行了一个礼。“姑娘,你来的好早,我们姨娘让我先把你带到院中的正堂中,请先随我走吧。”

    晚秋并未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表情平静地随阿雪走了。

    但是表面平静,内心不知是否一样没有一丝涟漪呢?

    作为天子近臣,一朝宰相,相府自是比其他的官邸华丽,何况莫氏一族是传承多年的世家大族,与普通的官宦人家不同,先人留下的丰厚家底自是不必言说。

    晚秋随阿雪一路走到内宅深处。约莫有着一炷香的功夫,七拐八拐后终于到了棠院门前,阿雪将晚秋带到正堂,吩咐下人上茶,“秋姑娘,你先歇息一会儿,我先去请姨娘”

    说着便微笑着退下了。

    晚秋打量着正堂的布置,没有太多华丽珍贵的东西,倒是挂了几幅山水画,下方摆着几个花瓶,里面插着几枝海棠,海棠虽无香气,却给人一种清香的感觉,或许也是由于正堂的布置才给人此种错觉!

    这位姨娘倒是个妙人,与其他官宦人家府中的小妾不同,怪不得备受宰相宠爱。

    思绪渐渐远飞,晚秋不自觉间已经忘记了自己所来的初衷,也忘记了昨天听到阿雪一番话后的失态。

    正在这时,阿雪扶着一个梳妇人发髻的女子进来,此人正是陈姨娘。一身粉色衣衫,与这院中的海棠相得益彰。

    还未等晚秋开口,陈姨娘便先说出口“这位便是秋姑娘了吧!真真是个可人,今日请你过府,一是为了感谢你对阿雪的救命之恩,二则是我对你很好奇,你的所行所言像是我的一个故人,一个……”

    还未说完,陈姨娘看到了晚秋的面貌,停下了即将说出的话,不自觉的念叨,“你,你……”

    看着陈姨娘激动的样子,晚秋的心里说不出的感觉,随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阿雪看到陈姨娘的表情,只得先让陈姨娘坐下。

    看着陈姨娘灼热的目光,晚秋最终先开口说:“这位小夫人有礼,我就是晚秋。”

    听到晚秋的话,陈姨娘回过神来,嘴中默念着,“晚秋,晚秋,很好听的名字。”

    陈姨娘皓齿轻咬,思量片刻还是问了出来,“还未请教,不知晚秋姑娘的令尊令堂是?”

    或许是听到了陈姨娘的话,晚秋想起了自己的养父,“家父非官非商,只是普通百姓而已,小夫人定不认识。而娘亲,听爹爹说,娘亲在我出生时便因难产而去世。”

    仔细观察陈姨娘的表情,眸中的怜惜与同情清晰可见。“原来竟是这样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晚秋嘴唇抿了抿,似是不经意的讯问着。

    “不,没什么,那你是京都的人吗?”

    “算是吧。我的爹爹在我出生后才带我来的京都,自小在这里长大,虽然祖籍不在这里,但也算是半个京都之人。”

    “那你爹爹呢?”陈姨娘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晚秋并未隐瞒,“多年前,爹爹就已经去世。”

    陈姨娘眼中的怜惜更甚。“那你这些年是如何在京中生活的,可有什么困难,要是需要帮助,莫要客气,定要同我明讲。”

    晚秋的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随后又为难的说:“这些年还好,多亏玲珑寺的净空大师接济,也多谢小夫人好意。”

    听到晚秋的话,陈姨娘却并没有勉强。

    晚秋自认和陈姨娘有七八成的相像,但是不确定自己与她是否有所关系,便一直保持着热情的态度。就算最后调查的结果不是她,接近相府中人,也便于自己调查。

    两人聊了许久,晚秋才离开相府。临走前,陈姨娘再三考虑,给了晚秋一些体己钱,迫使晚秋收下,让她不要太过辛苦。

    又言三日后,在宾归酒楼设宴,正式答谢她。

    再三推辞不下,晚秋只好答应。

    就在晚秋走后,一个人呆在棠院的陈姨娘,眼神空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客栈的晚秋,也陷入了沉思,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利用一个对自己很好的人。

    陈姨娘坐在棠院精心雕刻的石凳上,一直在沉思。

    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随后,有人给陈姨娘披上一件外衣。陈姨娘以为是阿雪,便并未回头,只说了声:“我无事,放心”。

    “既然无事,为何一个人在此?”背后传来了莫修诚的声音。

    陈姨娘连忙起身,随即要给莫修诚行礼。

    并非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所以陈姨娘只行了平常的半礼。

    莫修诚坐在另一个石凳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杯中的茶,良久未言。

    “相爷,今日,我见到了那位晚秋姑娘。”陈姨娘最终先开了口。

    “哦?如何?那位姑娘!”

    谈及此处,莫修诚也不免提起了一丝兴趣,将手中上好的茶杯放置在桌上,抬眼看了看陈姨娘。

    陈姨娘面色沉重,最终还是说出了她对于晚秋的看法,“这位姑娘进退得宜,倒不似那些乡野村民,没什么见识,在府中也未发生不愉悦之事……”

    然后,陈姨娘看了看莫修诚的脸,将后半句未说完的话说出口。

    “相爷,妾身希望你能见见这位姑娘,这位姑娘……总之,这位姑娘你需得见上一见。”陈姨娘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当年陈、严两家一齐获罪,要不是相爷搭救,可能自己也已经不在人世了。若是那孩子真的是陈、严两家的后代,那她就十分危险。尽管当年上报的是严家中人已全部伏诛。但是有人看到那孩子的长相难免不会想起陈、严两家。

    如今,或许只有相爷可以保住她。

    莫修诚并未拒绝,但也并未答应,一国宰相,岂是任何人想见就能见的,未直接拒绝已经是给足了陈姨娘体面。他不明白陈姨娘为何坚持让自己见一见那个姑娘。

    听到之前莫殊给他上报,莫修诚认为这不过是有点见识。有些小聪明的小丫头罢了,实在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看到陈姨娘的失落,莫修诚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起身便朝着棠院的大门走去。

    未及出门,转身后对着陈姨娘淡淡的道:“夫人目前不在家,本相接待女客着实不大合适,此事,便等夫人回来后再议。”

    陈姨娘看着远去的身影,内心的失落愈发的多了。莫修诚方才的言论并未给她带来一丝丝的安慰。

    走到棠院的大门前,直到那抹身影彻底看不见,陈姨娘才默默的念叨,“相爷,果然,就算你因为我的相貌而纳了我,但是,多年的陪伴,我终究还是抵不过一个她,要是此时说这番话的人是她,你还会拒绝吗?真不知这到底是我的劫还是你的劫!”

    陈姨娘默默的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看见那位姑娘的相貌,还会如此吗?”这句话,不知道陈姨娘是说给宰相的还是自己。

    无论如何,该来的总会来的,该走的也会走,一切企图逆转时间的人,最终也只会被时间淹没。

    余下的,只待天意。

    在客栈的晚秋此时却没有这么多的惆怅,见到陈姨娘后,她便不觉得陈姨娘是自己的生母,哪一个母亲竟然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

    除非是她认出了但却不愿意相认,这样残忍冷酷的人,又怎么会是那个拉着自己,坚持要为一个丫鬟答谢自己的人呢?

    看陈姨娘的样子,也不像是丢失过孩子。

    但是她的脸色又确实有异,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她或许认识自己的生身父母。

    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有这么快的进展已然是不错了。但是天下相似的人何其的多,仅凭样貌上的相像,没有实质的证据,又如何能确定生身父母呢?

    至于养父说的那个襁褓,只能作为旁证,算不得什么决定性的证据。

    聪明如晚秋,又如何没有想到这一点上呢?她不过是在赌,赌一个机会。自懂事以来,晚秋随着养父到处讨生活,最聊熟于心的便是察言观色,她懂得一个人会为她所爱的人付出所有,更加懂得对于一个不在意的人会有多么的残忍。

    人们与生俱来的所有怜悯、同情、残忍、冷酷这些年见的已然是不少了。或许可以从陈姨娘那里侧面的打听一下,或许可以得到有用的证据。

    晚秋不敢想象自己的父母是否真的有意丢弃自己,只能暗示自己这只是个意外。

    第二天一早,晚秋便朝着玲珑寺去了。日上梢头,终于爬上了山顶到达了玲珑寺。进门,晚秋便看见了正在扫地的小沙弥,正准备上前打个招呼,便看到了小沙弥走了过来。

    “晚秋施主,今日可是来寻净空大师的?”小沙弥微笑且有礼的说道,开口便询问出这句话,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晚秋了。

    晚秋回了一礼后淡淡的说道:“正是,上次来本来想着近些年可能不会再来,没想到世事无常,不过一月之期,我却又来了,净空可在?”

    知道晚秋向来如此,小沙弥也并未在意晚秋的语气,直接将晚秋带到了寺中的后院。

    随即让晚秋在院中等着,他前去寻找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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