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陈圆的高三生活就开始了。

    早上七点多出门,大太阳已经高挂空中,阳光透过公交车的车窗,照向公交车里熙熙攘攘的早八人。

    陈圆轻轻压低了一下鸭舌帽的帽檐,眯着眼睛,期待阳光不要给闭目养神的自己创造一片眼前的橙红。

    到了教室,胡杨已经伸长双手,趴在座位上了,看见陈圆进来,冲她挥挥手,抱怨自己的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第一节课的铃声就响起来了。

    高三的生活过得很快,陈圆觉得以前看的很多动漫和小说对高三生活的呈现都很不准确。

    吊车尾学渣幡然醒悟在学霸男友/女友指引下努力学习一个月怒上985?

    厕所□□?小三陷害?医院堕胎?车祸狗带?惊心动魄程度堪比悬疑小说?

    作为普通人的陈圆亲身体验后觉得,大多数人的高三的生活,简单到枯燥,也充实到让人安心。它看似如时光长河中灰白的一小节,但定格下来,你会发现很多色彩。

    陈圆和胡杨这对好朋友,偶尔会在手拉手一起上完洗手间后,站在教室前面的走廊上东张西望,短暂离开白色纸张和黑色的密密麻麻的题目,用其他的颜色填满眼眶。

    往校门的位置眺望,可以看到模糊的红色,陈圆知道那是进门就能看到的大大的布告栏,每年都会更新优秀优秀毕业的信息,方思远在上面出现过,今年陈圆和她的很多同学也会出现在上面。

    把视线拉回来一点,红色跑道上,永远有人不知疲倦、一圈又一圈不停歇地慢跑,可能是为了发泄繁重的学业压力,也有可能是为了锻炼好身体,去迎接繁重的学业压力。旁边绿色的篮球场上,穿着黄色球衣的挥洒着热汗、一次次冲着篮球架奔跑、跳跃、投篮的人。

    回过头,透过窗户看自己的同班同学,有的在做题,有的在聊天,还有的埋在堆着高高书本的桌面上小憩,大家穿着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宽松的衣服在风扇狂吹下轻轻摆动。

    之前班上有个同学的作文得了高分,写的是绿色的夏,用来描述这样一座亚热带气候的南方城市,似乎很贴切。

    除了冬天,树木总是郁郁葱葱,绿色盎然。夏天的晚上,躲在绿叶里的夏蝉会不留余力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蝉鸣的威力不容小觑,尤其是一群蝉,陈圆的教室在六楼,每晚上晚自习都能清楚听到此起彼伏的声响。

    一开始大家会把窗户门关上,试图通过物理阻隔,抵挡噪音侵袭。后来随着试卷越来越多,众人沉浸式的奋笔疾书中,恼人的蝉鸣也变成了一种习以为常的白噪音。

    后来毕业了很多年,大家还是会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一个个在蝉鸣声中、在头顶风扇的吱呀声中、在同学笔尖与纸张微细的摩擦声中,度过的一个个晚自习的夜晚。

    陈圆是走读生,那个夏天除了生机的绿色,对她而言还有黄色,不只是夏日的暖阳,也是那一盏盏暖黄色的灯。

    作为一个走读生,她夏天的晚上会留在教室上晚自习,上完晚自习会走到校门口的公交站,站在黄色的路灯下等公交车。这是陈圆一天中少有的觉得孤独的时刻。

    后来她找到了对抗孤独的方法,给方思远发表情包。

    陈圆:【等车.gif】

    在收到几次方思远的秒回后,操心陈圆上线,担心影响方思远,就不再发了。

    可是半小时后,当陈圆坐在公交车上快到家的时候,方思远的信息进来了,【还没下晚自习?】

    后来等车的时候发信息,到家的时候发信息,好像变成了两个人约定俗成的默契。

    冬天的时候,陈圆放学就会回家,晚上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开着陈爸爸特意给她买的、据说不频闪超护眼的暖色的读书灯学习。陈妈妈偶尔会进房间里送切好的苹果或者洗好的提子,摸一摸陈圆的头,让她记得站起来活动一下。

    温暖的灯光下,陈圆偶尔会拿起手机看看,看方思远让自己去学习后就不再回复的信息框,听着客厅里偶尔传来的小声的电视剧的声音、还有爸爸妈妈刻意压低声音聊白天各自遇到的事情。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柔软的小生物轻轻挠了一下,然后暖流从头淋到脚底。

    努力是有回报的,高三的每一场考试,陈圆都稳定在年级前三名,她跟方思远的距离似乎就快消除了。

    生活平淡充实,但也不是毫无波澜,而拨动海面的清风仍然是因为陈圆对方思远那酸涩的、让人既勇敢又怯懦的暗恋。

    高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是省联考,陈圆考了第一名,这是很好的成绩。想起来方思远对于自己成绩的奖励,陈圆觉得这次自己可以“得寸进尺”一下。

    【思远哥,你陪我过生日吧?】

    陈圆在信息框大胆提出诉求,但说完又怕显得太唐突,补充道:【我生日是元宵节,你们大学应该还没开学吧?】

    过了好一会儿,方思远才回复道:【我这个寒假要参加一个科研项目,还要写论文,大概不会回家。】

    说不失落是假的,天知道陈圆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啊。

    现在的陈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瘪地,待在角落里。

    失落了好一会儿,陈圆才自己把自己哄好。

    一个小时后,她故作轻松地回复:【那你比赛加油!】、【Fighting(gif.)】

    隔了一会儿,陈圆又发,【要不,你给我送个生日礼物吧?】

    而此时的方思远,正跟自己的师兄师姐一起,在一个专攻人工智能的大牛,王教授的办公室里。

    这个寒假,方思远没回家,就是因为参与了这个教授的一个项目。

    方思远是项目组唯一的本科生。

    项目组的师兄师姐都很优秀,方思远觉得自己能够入选,大概完全仰仗自己与大牛一样的数学复配计算机的交叉学科背景。

    这个项目涉及很多复杂的算法,方思远在自己修习的计算机的第二专业的专业课上交的一个作业,恰好表明了他深厚的数学功底,后来教授找他聊了聊发展规划,就破格让他进了组。

    方思远向来不是个恃才傲物的人,相反,他虽然话不多,干活却一点儿不含糊,师兄师姐都挺喜欢这个小伙子的。

    “方思远,把你那手机震动关了,干嘛呢?业务比我还繁忙啊!”接连听到方思远的手机震动了几声,王教授停下讲话,用手指指了指方思远,内容听着很严肃,但表情却带着几分笑意。

    一个师姐噗呲笑了出来,“可能是给师弟表白的女生,师弟刚进我们组没几天,隔壁组就有人跟我要师弟微信了!”

    方思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虽然面色不变,但耳朵尖已经染上淡红,跟教授道完歉,匆匆看了一眼手机,把手机放到桌子底下,打字回复道:【我在开会,稍等。】

    开完会,方思远才给陈圆发了新的信息:【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你,开完会了?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你开会了?】陈圆秒回,看起来应该是一直守在手机前了。

    方思远给发了个【摸头】的表情包,宽慰道:【没事,老师没骂我,别怕。】

    在手机这头的陈圆这才松了口气,跟方思远提出了自己的诉求,想要要一套《诗经》。

    陈圆喜欢《诗经》里描写的风俗人情,尤其喜欢《郑风·野有蔓草》中的“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陈圆猜不透方思远对自己的想法,但是陈圆也不敢问方思远的想法。

    如果自己会错了意,那是否也就毁了青梅竹马的情谊?

    快过年的时候,女强人方林难得空闲下来,在陈圆家客厅跟王菘蓝唠嗑。

    陈圆在一旁的桌子上拼一个期中考后,方思远送的积木模型,是一所很精致的双层小房子,有卧室、客厅、书房,还有灯。

    “小远今年不回家过年啊?”王菘蓝问。

    “是呀。唉,说是要忙一个项目。这孩子从小话就少,心里主意又大,也怪我工作忙,疏忽对他的照顾......”一贯雷厉风行的职场女强人方林难得有些沮丧。

    “我看思远被你带得挺好,这孩子聪明独立、有礼貌有学识、做饭还做得好,是个好孩子。”王菘蓝把手心放在方林手掌上,“你也别担心,思远能照顾好自己。”

    “嗯呢,这孩子在聪明独立这块儿随我。”方阿姨立刻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随后又八卦道,“你说他这么个性格,会不会没有女朋友啊?”

    “我看不会。你想想我们小时候看的台湾的言情小说,想想我们上学那会儿身边受欢迎的男同学,这种高冷学霸估计情书不断呐。”陈圆妈妈忍不住星星眼,像是回忆起自己的少女时代,“我那时候就暗恋我们班一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子,觉得人家特酷......”

    “可惜啊,不会说话的干不过会说话的,最后还不是老刘抱得美人归。”方阿姨揶揄道。

    听两位自己喜爱的女性长辈回忆青春往事,陈圆不禁嘴角带笑,她曾听爸爸妈妈讲过他们的爱情故事,简单概括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幽默老刘,不对,小刘,成功通过天南地北侃大山和日复一日的陪伴俘获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女同学的故事。

    “你说,会不会思远偷偷谈着恋爱,只是你不知道?”陈妈妈凑近方阿姨,四十多岁的人,还是忍不住满眼星星地好奇。

    方阿姨手扶着下巴,陷入思考,她是个很尊重孩子隐私的单亲妈妈,从不乱翻方思远的东西,每次进方思远的房间都会敲门,所以对方思远的感情情况还真的是一无所知。

    她突然转过头,朝着陈圆问:“圆圆,你跟思远联系比较多,你偷偷告诉阿姨,他有没有交女朋友啊?或者有没有关系比较亲近的女同学?”

    “啊?我不知道哇。”陈圆愣愣地回答,继续低头拼乐高。

    “诶,我之前看他发的朋友圈,有个合照里,站他旁边的女孩子挺漂亮。”陈妈妈突然说道。

    “哪个啊?”方阿姨兴奋地问。

    “我看看哈,有一阵子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陈妈妈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着。

    只是简单的几句闲聊,陈圆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搅拌器搅了一下,乱七八糟的。

    她继续拼着方思远送的积木房,但是沙发配件的手却丧失了灵活性,对着怼了几次,都没能把几块积木对到一起。

    这几块零件的卡扣位做得太不精准了!怎么老是按不进去,还说是知名品牌呢,品控不行啊!

    陈圆一边尝试一边在心里吐槽,尝试了几次无果,还把旁边本来拼好的茶几推倒后,陈圆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沙发位置,陈妈妈和方阿姨两颗头凑到一块,一起盯着一部小小的手机,姐俩好地继续八卦吃瓜,陈圆用图纸包着乐高的零件,拿着拼凑到一半的积木房,自己回了房间。

    把残缺的房子摆在书架上,陈圆那口不上不下的气终于叹了出来。

    躺在床上,陈圆也点开了方思远的朋友圈。

    方思远发朋友圈并不频繁,也很少发个人的事情,仅有的照片都是一些比赛或者交流会现场和团队的照片,其实看不出什么旖旎的气息。

    但是,这也不代表他没有喜欢的人或者在交往的人啊。因为方思远就不是那种会把个人私事发在社交平台的人啊!

    陈圆沮丧地放下手机,用被子蒙着头,给自己打气。

    不想再坐以待毙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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