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拾醒推开家门,不出预料,里头是一片明亮,蒋冬至在家。

    外头挺冷,进了屋后却很暖和。她低头在玄关处换了鞋子 ,将在小区门口买的柿子搁在了茶几上。

    蒋冬至正巧从房间里出来,穿着身柔软的白毛衣与长裤,手里端着个杯子,望见她时一愣,步子顿在原地。

    她将大衣脱下,挂在门口的挂衣架上,要进房间,他人却卡在拐弯角的口上,视线低着落在她身上。

    “剪头发了?”蒋冬至问着,伸出手熟稔地想要摸她的头发,却在触及她发丝的前一秒滞住,停在半空中,隔了几秒,指尖动了动,蜷起来,最后还是直接落回了身侧。

    程拾醒瞥着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浅蹙眉,半晌,应了声,抱着胸退开半步。

    “我回房间了。”她道,侧着身子穿过他与墙壁间的空隙,转身进了屋。

    门被合上,发出轻轻一声砰。

    蒋冬至像脱力一般,身子往边上的墙壁一靠,闭了闭眼,懊恼地抬手揉揉太阳穴。

    良久,他的手从太阳穴上缓缓滑落,直至到了心脏处,握成拳,轻轻锤了两下。

    这么欢,可真够令人烦躁的。

    -

    乱佩佩的生日派对时间定在周日的下午三点。

    当天,程拾醒化了个精致的淡妆。

    淡妆是有很多讲究的,色彩虽不浓烈,修容也不重,但细节却复杂。她化完了妆,稍微卷了下头发,挑了顶黑色皮质贝雷帽。在镜子前照了照,确认无误,才踩着皮鞋出了门。

    乱佩佩给的定位在别墅区内。她家有钱是众所周知的,以前在平台上晒过家里K歌房的照片,还有各类乐器,大到竖琴钢琴,小到长笛口琴,设备豪华,一应俱全。程拾醒之前刷到她的视频,底下有人科普过她家的那把古筝,宏声挖筝,要几十万。

    到了地方,程拾醒按下门铃。没隔多久,防盗门便从里推开。

    乱佩佩探出头,看清她时一呆,马上又笑道:“你是拾贝壳吧?”

    拾贝壳是程拾醒在红因上的网名,她点头,将手里的礼物一递,“生日快乐。”

    “谢谢,进来吧。”乱佩佩接过礼物,给她拿了双拖鞋,弯着眼睛望着她的脸,“你本人比网上的照片视频还漂亮哎。”

    乱佩佩和网上长得没差,笑起来时酒窝深深,很可爱的类型。今天生日,打扮得格外漂亮,穿着条樱桃红格子长裙,领口用黑色绸带系了个蝴蝶结,编成两根麻花的辫子垂在胸前,用毛茸茸的发圈固定住。

    她朝程拾醒伸出手:“我真名叫唐棠,后一个字是海棠花的棠。”

    “我叫程拾醒。”她握住,礼貌性地颔首。

    这场party请的人不多,七八个,基本上都是玩互联网的达人,和乱佩佩都是老熟人。大抵是全场只有她一个人是生人的缘故,怕她融不进气氛,乱佩佩格外顾着她些。

    吃过了火锅与蛋糕,许过了愿,一圈人在沙发前的毯子上盘腿坐着围成一圈玩手口不一。

    “输了的真心话或大冒险。”乱佩佩将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混在一起,打乱顺序后叠叠好摆在最中间,“抽中什么惩罚就是什么惩罚,耍赖的喝酒。”

    “就……从我这个寿星开始吧。”她挺直了脊背,拍拍手掌两下,伸手比四,“五。”

    她身侧就是程拾醒。

    “啪啪。”

    程拾醒比二:“三。”

    “啪啪。”

    “四。”比三。

    “啪啪。”

    “一。”女生伸出一根手指,反应过来时立马又添了根手指,但已然来不及了,乱佩佩眼尖,立马就发现了,叫道:“输了输了!翻牌翻牌!”

    女生笑道:“知道了知道了。”她前倾身子,伸长了手臂摸了张最上方的牌,翻开来面向大家,“真心话,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

    她也不是玩不起的类型,仔细想了想,道:“高中的时候不小心走错过男女厕所。”

    “里面当时有人吗?”有人好奇。

    “有,被我吓得尖叫。然后我才发现自己走错了的。”

    “好,过。”乱佩佩一挥手,“继续。”

    几圈下来,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输了几回,翻着卡牌,有表演大黄鸭走路的,还有要完成五十个仰卧起坐的,在中间被按着脚费力半天,像只扑棱蛾子,到最后做一个躺地上休息一会儿。

    “四十三。”计数的是个拍搞笑小短片的博主,网名叫拉不拉多,揶揄,“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去把酒喝了。”

    “你等等,等等……我可以。”

    程拾醒在边上饶有兴趣地瞧着。

    透过客厅旁的落地窗,望见外面漆黑的天,像被墨水淹没的白纸,路灯连成两条蜿蜒的线,延伸至尽头。

    她瞥了眼外头的天色,翻了翻边上叠成一团放在毯子上的外套,捞出口袋里的手机,摁亮瞧了眼时间。

    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蒋冬至半小时前在微信里拍了拍她,说是快结束了扣个1,他过来接她。

    再往下滑,谈祝霄同她乱七八糟分享了一堆。

    A男朋友:【今天的星星好多,可惜手机拍不出来。】

    Puhpowee:【是吗?】

    A男朋友:【是啊。】

    A男朋友:【你今天活动结束了吗?】

    A男朋友:【宝宝,我好想你啊,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四十四!”

    “四十五!”

    被惩罚的那位累得实在受不了了,瘫倒在地上,喘着气,最后还是灰溜溜地捂着腰,决定以喝酒的方式结束这场折磨。

    拉不拉多余光里瞥见程拾醒握着手机,倏地一拍脑袋,“哎,拾贝壳是不是还没输过?”

    乱佩佩闻言一愣,仔细想了想,羡慕:“对哦。我都接受了好几次惩罚了,拾贝壳怎么玩得那么好?”

    程拾醒回完了消息,收回手机。

    “想看我输啊?”她慢条斯理地撩起衣袖,笑得从容,“那就继续,看看今晚我有没有机会接受惩罚。”

    众人唏嘘。

    “话怎么说得那么招人嫉妒?”

    “继续继续!今晚每个人都起码得输个一次!”

    程拾醒协调性和反应能力都不错,这种游戏对她来说不难。随着时间推移,拍手的节奏越来越快,她却越来越沉着。

    后面几圈手忙脚乱的人越来越多,她依旧镇定。

    乱佩佩又输了一次,翻牌一瞧,惩罚是“把离你最近的异性横抱起来”。离她最近的男性是拉不拉多,奈何她力气太小,憋红了脸,拉不拉多脚下仍然一丝不动。

    喝了杯酒后,乱佩佩哀嚎着倒在毛毯上:“怎么那么难啊——告诉我,拾贝壳老师,不输的秘诀是什么?”

    “是拾贝壳老师的争强好胜。”程拾醒随口回应。

    不过寿星都发话了,她也无意继续赢下去。在这群人中,她本就属于陌生的那个,偶尔输一次丢个面,也有利于彼此亲近。

    再下一轮。

    “啪啪。”

    “五。”比四。

    “啪啪。”

    “三。”比一。

    “啪啪。”

    “四。”程拾醒伸出四根手指。

    拍手声乱了,全场一愣,立即起哄。

    “拾贝壳刚是不是输了?”

    “天,居然也有战无不胜的拾贝壳老师输的这天!”

    “翻牌翻牌!快翻牌!”

    程拾醒弯唇笑着,伸手摸了张牌。

    “是什么?”

    乱佩佩探过脑袋来看,帮她念出了卡牌上的字:“给微信最近联系人第一位发消息说‘我想你了’。”

    “这个也不是很难,应该是挺熟的,才能当上微信最近联系人第一位吧。”拉不拉多啧了声。

    “那不一定。”有人调侃,“也可能是突然要你加班的领导。”

    “贝壳不是还是学生吗?哪来的领导?”

    “那也有可能是老师,不太熟的班干部……我大学的时候乱七八糟要联系各种老师啊班干部啊的事可多了。”

    乱佩佩好奇:“你的最近联系人第一位是谁啊?”

    程拾醒不太在意地拿起手机,她方才跟谈祝霄聊过天,心里自然也没压力,跟男朋友说句想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男朋友。”

    “你有男朋友啊?”

    “嗯。”

    边上有人在感叹:“美女果然都是名花有主的。”

    她没回这句话,只笑了下,摁着指纹解锁。

    解锁成功,微信页面跳出来的那一秒,那个海岸油画头像猛地冒出个小红点,掠过谈祝霄,瞬间弹至顶端——

    怎么不回我?

    她唇角的弧度僵了一瞬,慢慢落下来。

    “……刺猬?”乱佩佩疑惑地念着她的备注,“为什么会给男友备注这个?你男友脾气不好吗?”

    程拾醒下意识盖住手机屏幕,隔了一秒,才意识到这个动作没有必要,缓缓挪开手,抿了下唇。

    “不是。”她低声道,“这个是我哥。”

    “啊——哥哥啊。”乱佩佩点头,“给哥哥发也没什么难度。”

    她应了一声,手中却没动,半晌,偏头问乱佩佩:“还有酒吗?”

    “啊?”乱佩佩一怔,拎起空了的酒瓶摇了摇,“没了,刚我喝的是最后一杯。”

    “贝壳是不是不好意思给哥哥发?”拉不拉多在边上大声道,“亲人之间说点好听的也没什么的,不要尴尬。”

    程拾醒手指蜷着,指腹重重按在手机侧边,盯着聊天框,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有了动作,点开蒋冬至的头像,迅速在聊天框里打下“我想你了”四个字,按下发送键,而后摁灭了屏幕。

    “好了。”她语气听上去很轻松,很轻描淡写,唇角还扬着。

    她不能因为蒋冬至就成为一个玩不起的人。

    -

    游戏结束后,一群人帮着收拾别墅里的垃圾。乱佩佩几次说了不用,她一个人来就行,却被驳回。

    “你是寿星,哪有寿星干活的道理?”拉不拉多说,“坐着休息吧,寿星。”

    乱佩佩无奈。

    收拾完东西,该说再见的也该说再见了。这群人里大部分都是自己开车来的,从地下车库驶出,挥着手同大家告别。

    “你怎么回去?”一个晚上,两个人混熟不少,乱佩佩的语气也跟着亲昵了许多,问,“现在挺晚了,要不要我让司机送你?”

    程拾醒站在门口,手机搜着打车软件,刚要张口回答不用,便听不远处车喇叭拖长了音,将她要说的话堵在喉间。

    轮胎摩擦沥青路的声音伴着车鸣愈发近了,白色车灯晃过视野,最终车稳稳停在别墅前。程拾醒抬起头,就见蒋冬至开门下了车,隔着一小段距离,倚在车上,歪着头看她。

    四目相对间,他嗓音淡淡:“过来。”

    身侧的乱佩佩看看蒋冬至,再扭头看看程拾醒,恍然大悟一般,眼神暧昧地拍拍程拾醒的肩膀,道:“怎么不早说?原来你男朋友过来接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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