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歌手的决赛时间定在周六下午。真如谈祝霄所说,他的出场要比范茹画晚许多。

    范茹画是2号,他是10号,最后一位。

    范茹画下了舞台,在黑暗中四处张望,看到她的位置后,提着小裙子跑过来一屁股在她身侧坐下,脊背放松地往后靠着,喘着气,像刚结束完一场马拉松。

    “完了,我刚忘词了。”她垮着脸,懊恼地喃喃,“没发挥好。”

    程拾醒从小包里抽了张纸巾,递予她,“是吗?我没听出来,你唱得挺好的。”

    范茹画道了声谢,接过纸巾小心翼翼按在额头流汗处,生怕弄花了妆——方才在台上忘词,太过紧张,冷汗直流。

    “问你什么都说好听。”她根本不信程拾醒说的,撅了噘嘴,道,“你是对我带滤镜,可是评委没带……哎呀不管了,无论能不能拿奖,这次总归是进决赛了。”

    “就是,进步多大啊,哪怕今年没拿奖,按照你进步的速度,明年也一定能拿。”

    范茹画被安慰到了,长呼出一口气,又兴高采烈了,“不提这个了。谈祝霄第几个出场?”

    “第十个。”

    “他唱的什么歌?”

    “不知道。”程拾醒摇摇头,“他不肯告诉我,说是让我期待一下。”

    “那么神秘?”范茹画诧异,被勾起了好奇心,“那我可要好好听听了。”

    程拾醒低头微笑,“我也得好好听听了。”

    看看究竟值不值得她期待。

    靠综测章诱惑,来看决赛的观众比前几场多了许多,歌曲质量也明显高了不少。台上灯光明亮,白色光束摇晃,花样百出,助唱嘉宾、唱跳、乐队加持……

    范茹画听着男女对唱版的《不该》,啧啧感慨。

    “我还是准备不够充足,早知道我也搞点花头了。”她眯着眼,听得满是享受,“这个和声真好听,胸腔共鸣好强……话说下一个就是谈祝霄了吧?”

    程拾醒点开相机,不断放大,聚焦在台上人胸前标着序号9的贴纸上,“对。”

    伴奏在女声吟唱中渐止,像是个被拉长的休止符,鞠躬过后,台上选手在掌声雷鸣中退场。

    趁着主持人念卡牌上的流程,工作人员匆匆跑上台摆麦克风架子。漆黑的舞台幕布重新亮起光,白底黑字。主持人念完了过渡词,嗓音大了起来,铿锵有力:“……让我们把舞台交给下一位选手,欢迎他为我们带来歌曲……”

    程拾醒抬眼望去,幕布上赤然是一首歌名。

    “……《写给心动的自作曲》。”主持人,“有请经济学院的谈祝霄同学!”

    没有直白地说是写给谁,但范茹画一下就听出来这里的“心动”是代指谁,惊了一秒,扭过头来看她:“写给你的?”

    “也许。”程拾醒耸肩,脑袋舒服地朝后搭靠着。

    她远眺着有道高挑的身影抱着吉他从帷幕中缓步走到光圈之下,在椅上坐下,一双长腿随意搭放着,伸出一只手调了下麦,随后低头,指尖一拨琴弦,流畅的音符自他修长的指间流淌,旋律像温柔澄澈的水流。

    他开了口,一如既往的干净,轻轻哼着。

    程拾醒歪着头,安静地听着,忽而想到在酒吧见到他的第一面。

    那会儿她对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她将环境加注在他身上,误以为他是高高飞起的蝴蝶,是迷离闪烁着的灯光,是灯红酒绿里的一员。

    可是他干净、柔和、单纯,容易害羞,容易脸红,心思很容易叫人看透,如果她愿意,轻而易举就能牵着他走。

    他的嗓音是阵拂面而来的微风,缓慢又清爽地落入她的耳里——

    “你知道我的心跳热烈,

    你知道我的彻夜难眠,

    你知道我无计可施手忙脚乱,

    你知道我想见你,要很多很多面。

    我不想做你的浮光掠影,

    比起普鲁斯特效应,

    我只渴望靠近

    ……

    ”

    歌词在大屏幕上一句一句跳动着,范茹画却越听越心惊,旋过头去,却只看见光映在程拾醒的脸上,勾勒她眼神里的从容与笑意。

    “程拾醒。”她忍不住开口,语气是少见的严肃。

    程拾醒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怎么了?”

    “谈祝霄拿自作曲去参加这场决赛,几乎是没有胜算能拿奖的,你知道吗?”

    她语气轻松:“我知道啊。”

    “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这首歌是对你的表白,你知道吗?”

    “我知道。”

    “他彻底完蛋了。”范茹画总结,注视着她的眼睛,仔细地寻找她眼底有些什么,试探性地问,“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程拾醒偏头看着范茹画,忽而噗嗤一声笑了。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她的语气是那样轻描淡写,手指把玩着手机绳,“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我说过,我只管现在。”

    范茹画瞧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下意识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担心:“那如果你俩分手了呢?”

    “分手了就再也不见呗。”

    范茹画看一眼台上,谈祝霄的目光有意无意落过来,估计是看见她俩了。那样的目光很难去形容,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像在冬天里落入了一角春光,是热烈的期待,是胆怯的羞涩,是温和的缠绵。

    “你确定他能做得到?”她问。

    “做不到就去学着做到,那是之前就说好了的。”程拾醒平平静静的,唇角始终弯着,重新将目光落回舞台上,半晌,啧了声,“还挺浪漫。”

    -

    确认自己没拿奖后,范茹画就先走了。

    程拾醒留在礼堂门口等谈祝霄。

    根据五名评委的打分,他排在第四,仅差两分就能拿到奖。可他背着吉他朝门口的她奔过来时,眼睛里却半点没有没拿到奖项的失落,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跑动跳跃,余晖下,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步子,喘了声,眼睛亮晶晶的:“你喜欢我今天唱的歌吗?”

    程拾醒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全心全意地,专注地,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满是对她的喜欢,总让她觉着心软。于是她踮起脚尖,抬高了手摸摸他的头发,像是在摸一只可爱的小狗:“很好听,特别好听,超级好听。”

    “那你喜欢吗?歌词我写了很久很久呢。”

    “我很惊讶。没想到你还会自己写歌,怎么那么优秀啊谈同学?”她既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歪着头看他,笑盈盈的。

    他眨了下眼睛,马上又笑着反问:“你会喜欢不优秀的人吗?”

    “不会。”

    “那我必须要优秀才好。”谈祝霄拉住她的手,“走,我们去吃晚饭。”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几天没见了,程拾醒似乎总是很忙,不是比赛,就是工作,空下来时会给他发消息。他晓得她空了,便见缝插针地弹视频、打电话。

    眼下见了面,谈祝霄黏她黏得不行。

    天色暗得极快,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谈祝霄牵着她的手散步,问:“你今天是回家还是住学校啊?”

    “回家。”

    “那我待会儿送你回去?”

    “不了。”程拾醒拒绝。

    他不解:“为什么?人家男朋友都是会送女朋友回家的。”

    程拾醒轻声道:“怕你送我到楼下,我就舍不得和你分开了。”

    是甜言蜜语,像哄人的谎言,无人知道真假。

    谈祝霄顿了顿,“那么喜欢我?”

    “当然。”

    “真的?”他看上去很高兴,又似乎有些不相信,在她面前停下了步子,重复问了遍,“真的吗?”

    她乐,不答了,仰着脸在他下巴上轻啄了下,退开一步,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果然又见着了他通红的脸。

    谈祝霄抿了下唇,四处望了望,忽而道:“等一下。”

    他拉着她跑,不知要去何方,程拾醒下意识回头望了眼。

    原先他们站的地方正是她宿舍楼下。

    这次门口没有那个捂着她眼睛叫她回家的人。

    直至到了光线昏暗、四下无人处,谈祝霄才停下步伐,转过身子。他呼气时的冷气凝成的白雾在空中散开,手仍紧紧握着她,就像抓住了什么或许下一秒就会像沙漏一样从指缝里溜走的珍宝。

    “你上次……上次……”他的睫毛在乱颤,喉结滚着,没有直视她,唇瓣翕动着,“不是说要教我吗?”

    她饶有兴趣地盯着他,故意装糊涂:“教你什么?”

    “你别……你知道的。”谈祝霄抓着她的力道下意识更大了些,语气无意中带了点撒娇。

    程拾醒却是嘶了声,拿着不紧不慢的语速:“手疼。”

    他立即松了点力道:“……抱歉。”

    她哼笑声,得以从他的掌心中抽回去,后退开一步,掀起睫毛瞧着他的忐忑。

    “想学?”她突然问。

    他脸上的红晕漫到了耳尖,声音低得像蚊子:“不可以吗?”

    “我没说不可以。”程拾醒抬手,下巴轻扬着,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瓣,眼底荡开笑意,“想要,就得主动点。”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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