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京城出了件大事,皇帝直接在早朝摔了折子,兵部侍郎跪在地上直发颤,一口一个“冤枉”。

    兵部侍郎徐扬,酷爱养狗,尤其是那种体型较大、尖牙利嘴的狗。

    他在京城偏僻一处养了几十只,一直都没出过什么事。谁知道这天看守一个疏忽,几十只狗跑了出来,不仅看守自己都被活活咬死,那几十只狗还跑进了街市,凶悍无比,被咬伤的百姓数不胜数。

    即便城中侍卫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仍然没能避免百姓的伤亡。

    即日早朝,徐尚书也没避免被参的命运。

    “小姐你是没看见,那街上全是青面獠牙的大黑狗尸体,可吓人了!”琴心说得一本正经,好像自己见着了似的,事实上她也是听说。

    “百姓群愤,把侍郎家门都给砸了,侍卫知道百姓是受害者,又亲眼见了百姓的伤势,都不好意思拦他们。侍郎夫人就坐在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毕棋一改平日嬉笑,低着头汇报自己看见的。

    言穗先吩咐自家医馆全力配合救治,才来思考源头。

    皇城发生这种事情简直不敢想象,徐侍郎在朝上一个劲喊冤。他说自己知道养狗这事凶险,在养狗处做了严密的布防,况且从养狗那偏僻地方跑到街市那么远,它们不可能有体力跑过来再咬几个时辰人的,定是有人借着他的狗生事,到头来罪名还可以他背。

    这些话说的不无道理,皇帝虽然已经将折子往徐侍郎身上拍了,但还是派了人去调查,派的就是六皇子单昭。

    不久前单洺着人来问,有没有药物可以致人或动物持续兴奋,事后还能不留痕迹。能问这话,定是没能从狗身上查出什么。虽她已让毕延出去收消息,但毕延还没回来。

    要说这徐侍郎,不喝不赌不逛花楼,平日就爱看着他那些狗,连朝中派系之争都不参与,也算朝臣中的一股清流。

    如果真的是意外,都不好猜是谁下的手。

    单靠凭空想象总是无用,于是言穗带着毕棋和琴心出了门,前往徐侍郎养狗的地方。

    的确是偏僻得很,他们花了不少时间前来,这里已经被围了起来,几个侍卫守着。

    若不是负责的人是单昭,她还得想办法进来。

    “仵作验伤后,说的确是被狗咬了,失血过多而亡,关狗的门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狗和人的吃食里都没发现异常,看起来的确是意外。”

    单昭站在她旁边,简单告知了所有的信息。

    “你信是意外吗?”言穗回头问。

    “我要是信早就回去复命了。”单昭抱臂,若有所思。

    两人围着这地方走了一圈。

    “有两个疑点,一是如徐侍郎所说,精力再充沛的狗都不可能从这么偏僻的地方跑去街市仍不知疲倦的追人咬人。二是即便看守再疏忽,都不可能这么多张门都没看好,让所有狗都跑了出来。”

    她偏头看一眼单昭认真的样子,倒有了她初次见他的感觉。

    “我想知道,以你的身手,能不能在不被看守发现或者发现已晚的情况下,悄悄去把门都开了,然后在这些凶残的狗跑出时全身而退。”

    这里的看守并不少,关狗的围栏也很结实,想来徐侍郎的确在预防出事上用了心。

    “我的确是可以,可找像我一样身手的人可不容易。”单昭靠着一棵树上,自信地看着她。

    言穗突然很想翻个白眼送他。

    “敢问这位大侠,如果是好几个身手稍微比你差一点的高手可不可以做到呢?”

    “那当然……是可以的。”

    单昭倒也不谦虚,直接应了她这声“大侠”。

    “只是……”

    “只是什么?”言穗疑惑看去。

    “哪里的高手会接放狗的活?”单昭问得真诚,好像真的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被这问题一噎,高手和放狗听起来的确不怎么搭,但不代表不可能。

    “高手怎么就不能……放狗了?”言穗扭头,决定不与他计较。

    “好好好,这边太偏了,我早些送你回去吧。”单昭绕到她面前,笑看着她。

    言穗先是一愣,单洺身上是身为皇子的矜贵之气,可明明是兄弟,眉眼都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笑意中带了些少年傲气,倒真像个……侠客。

    “哎,你愣什么,莫不是被我迷住了?”

    清澈的声音如山间清泉与石子的相撞。

    言穗以一个白眼回应他。

    有些恼怒的快步离开,又听见后面一声“等等”,她根本不管,只顾离开。

    “言穗!”

    她的脚步立马顿住。

    回头再看单昭,已经没了刚刚的不正经。

    “你可有闻到什么气味?”

    她一怔,“花香?”

    “此处风大,要想毫无痕迹,气味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

    来时一路盛开的盐梗花,瞬间出现在脑海里,此时刺激嗅觉的花香更是令她豁然开朗。

    她拒绝了单昭送她回来,他也没说什么,随她走了。

    回到言府,毕延已经回来了,说是基本没有药物可以不留痕迹,但是动物若食盐梗花汁,便会对盐梗花的气味敏感,会追着花香跑,闻得越多越兴奋,而且没有痕迹。

    那偏僻地方去往街市的盐梗花一下解释了这些狗的行为。

    毕延还去了趟黑市,就最近几天,白浮楼的确有过交易,不过去干什么,和谁的交易,除了他们内部的人,别人无从得知。

    单昭回宫,任风也从宫外回来,“殿下没猜错,白浮楼最近有交易,不过只能查到交易对象的确是京城人。”

    任风挠了挠脑袋 “殿下你知道的,白浮楼那群孙子,嘴是真的严。”

    单昭摆摆手,任风立马溜了。

    还真有人买凶放狗啊,想起言穗苍白反驳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日晚,毕延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

    “小姐,折月楼的人来报,不久前折月楼同时进了四五人,其中有一人单独进了一个姑娘房间,强迫那姑娘喝了一杯加了东西的酒,还在床头放了一束盐梗花,那姑娘将空杯子悄悄扔了出来,楼里妈妈差人查了,里面确实混了盐梗花汁……”

    毕延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抬头见三人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还能这么用啊……”琴心想着想着就不小心将想法说了出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毕棋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咳咳。”言穗揉了揉眉心,“速将消息转告六殿下。”

    毕延道一声“是”,赶紧跑了。

    “我们要去吗?”毕棋在一旁问到。

    她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抓人的权力,去了反而打草惊蛇,在府里等消息就是。”

    半夜毕延才回来,说人是被抓了,但见势不妙,服毒自杀了。

    言穗不自觉皱起眉,这好容易有的线索断了,再找可就难了。

    “六殿下要我转告小姐,不必担心,人虽死了,但他能查出来。”

    毕延也不知道怎么查,但六殿下的确这么说的。

    她还在思考何处能再找出线索,这边毕延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她一愣,自顾自的点点头,回了房间休息。

    第二日决定进宫一趟,去看看姑母和皇上。

    她几乎是朝臣们上早朝的时间进的皇宫,他们上早朝的时候,她就在冷宫陪姑母说说话,收拾收拾房间什么的,算着早朝结束的时间去见皇帝。

    她本想着姑母待在冷宫这地方,即便人突然消失了,别人也不会发现,不如让姑母偷偷跟着她出去。奈何姑母异常坚决,誓要等言家昭雪那日,堂堂正正走出冷宫。

    她见其态度坚决,也没有多劝。

    见皇上依旧是在御书房,门口的太监说去通报,但皇上有事可能需要她在外面等一下,她想等便等,也没什么。

    但令人意外的是,皇上让她直接进去。

    她一进去大概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单昭站在皇上身边,见她进来便冲她笑笑,皇上冷着脸坐在那里,下面跪着吏部尚书。

    她还未见礼,皇上就叫她在一旁坐下,让他先把事情处理完。她就老实在一旁坐下,看一眼单昭,后者冲她眨眨眼,看起来总是那么不正经。

    “老臣教女无方,还望皇上看在老臣多年忠心的份上,放过她一次吧!”

    吏部尚书一把年纪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求宽恕的模样,着实让人看着心酸。

    言穗回忆了一下,吏部尚书好像是大皇子妃的父亲。

    “你可知道有多少百姓受了伤?若不是看在你多年为百姓尽心尽力的份上,朕还能让她留在承翰宫?降位份,将皇长孙交给苏家女儿养,朕已经是仁慈了,你还想如何?”

    “皇上,哪有孩子能离了亲娘啊……”

    “唐尚书,你再求下去,皇嫂只怕真的连承翰宫都待不下去了。”

    单昭突然开口,打断唐尚书的长篇大论,唐尚书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磨蹭许久,唐尚书才离开。

    “今日怎么过来了?”

    皇帝一边揉着自己的眉心,一边问言穗,语气比刚刚柔和了不少。

    “听闻皇上最近心情不好,以往爹爹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喜欢吃甜食,说是甜食能让人心情愉悦。正好府里最会做甜食的丫头就在我身边,便让她做了些给您送来。”

    说着便打开了食盒,清甜的香味往外冒,光闻着就让人轻松起来。

    “你是觉得御膳房做不出甜食吗?”皇帝瞥一眼食盒,心里痒痒的。

    “那怎么能一样呢,您尝尝看就知道御膳房做不做得出来了。”

    皇帝将信将疑尝了一口,入口即化,甜味瞬间漫开,的确是与众不同。

    “是不是?”言穗见其怔愣一瞬,便知道琴心又凭借她的手艺立了一功。

    “确实……有些特别。”

    不服气再尝一口,同样的感觉,令人满足,“昭儿,过来尝尝。”

    一旁单昭一愣,他并不爱吃甜食,决定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眼珠子一转“父皇,您是愿意让我尝尝,可清砚县主未必乐意啊!”

    言穗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这家伙又找事呢?

    “哦?”皇帝好像发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看过来。

    “六殿下哪里的话,若是六殿下不害怕我未卜先知,知道六殿下今日也在,又知道你会拿其哪块糕点,提前下了毒的话,大可以过来尝尝。”

    言穗笑眯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冬日可爱,可说的话却并非如此。

    “父皇,你看她!”单昭还后退了一步,看起来还有点委屈。

    言穗对他的不要脸简直叹为观止。

    “可是昭儿哪里招惹了你?”皇帝试探地一问。

    只见言穗低下头,模样有些可怜,“皇上不知道,六殿下他……”

    她顿了顿,把控好情绪“惯会欺负人的。”

    单昭差点惊掉下巴,这是言穗?

    皇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他如何欺负你了?”

    “他……”突然脑海一片空白,“轻浮!”

    “我……”

    “啪!”

    皇帝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单昭立刻知道大事不妙。

    “单昭!你是不是一天天不挨点罚心里就难受!”

    “我没有,父皇,我真没有!”

    反驳是那么苍白无力。

    言穗见有点过了,忙找补到,“只是言语轻浮了些,倒也没干什么。”

    风雨欲来的感觉是那么强烈。

    “身为皇子,岂能口无遮拦,你给朕回去好好反省,将四书五经抄个百来遍再来见朕!”

    言穗惊呆了,缝隙中和单昭对视一眼,后者满眼委屈,看得她想笑。

    单昭说什么都像在狡辩,最后气呼呼地离开。

    皇帝也气呼呼坐下,吃了口糕点。

    “昭儿这孩子也就嘴上厉害些,但的确是个正直的孩子,你日后和他多相处就会知道了。”皇帝慢悠悠说到。

    “那您为何还要罚他?”

    皇帝叹了口气,“他平日里谁都不服,也就听听他母妃和兄长的话,偏偏那俩都舍不得罚他,连重话都舍不得对他说一个,若朕再如此,他真能上了天去。”

    言穗失笑,“那罚他抄书那么多遍,您不心疼啊!”

    “他滑头得很,哪会老实抄啊。”皇帝摇摇头,很是了解这个儿子。

    “可是见过你姑母了?”

    她点点头。

    “封你为县主,本就是方便你进宫,你常去看看她,她那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了。”皇帝的情绪也慢慢平和起来。

    “皇上对姑母……可是有感情的?”言穗有些犹豫道。

    皇帝一愣,忽然笑了,“你这傻姑娘,可是话本子看多了,世间哪有那么多所谓的感情。你祖父算我半个老师,朕承的是这份情罢了。”

    也是,若是真有男女之情,就不会单单只保全性命,而会想法设法让其离开冷宫。

    虽然有些失望,但她还是承认了这份现实。

    在这待了一会儿,就准备出宫了。

    思来想去,还是绕了个弯,往单昭的宫殿去。

    “殿下,清砚县主来了。”任风小心进来通传。

    单昭简直是跳起来的,都没让人去叫言穗进来,直接自己往外跑去见她。

    言穗大老远就见着这人气呼呼朝她走来,心道完了,这人肯定小心眼。

    “你还知道来看看我呢!”

    “我就是来问问你怎么查出来的。”言穗嘴硬道。

    “豁,你就关心这个?”

    沉默片刻,言穗还是耸耸肩,“好了,我的错,一时嘴快了。”

    “你这道歉的态度真的很难让人原谅。”

    单昭抱臂,侧靠在宫门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说,你想怎样?”

    你尽管说,反正我也不一定听,言穗心道。

    “你影响了我的声誉知不知道!”

    “得了吧,那是你爹,又不会上外边说。”她想也没想就反驳到。

    还很有道理的噎住了他。

    不成熟的小心思突然冒出,单昭反手把她拉到墙边,两人互换了一下位置。

    然后言穗就看着单昭那张脸逐渐放大,温热的气息出现在她脸庞,但她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过分靠近的距离让围观的琴心、任风低下头,找个掩体藏住自己再偷偷探出个脑袋。

    当事人僵持在那里,好像谁先动谁就认输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身侧出现一道疑惑中带着惊讶的声音,“你们在干嘛?”

    两人同时偏头,只见单洺和一衣着华贵的妇人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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