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雷雨天,想忘却某些人或事,谈何容易。

    周心瑶躺在床上,好久,一直。她向来有撕日历的习惯,每天扯下去一页,这样坚持了多年。可床头边的台历本,日子却停留在一个月前。

    “周心瑶,我们分手吧。”

    周心瑶正摆好姿势,与大学舍友站成队形,在花圃前准备拍照,却被一个男生拉了出来。

    “你有什么话能不能回去再说。”周心瑶似乎没听清他刚才说的话。

    “我们分手吧,周心瑶!”

    周心瑶穿着不合身的学士服,举着证书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你说什么?”

    披着又长又宽的学士服,周心瑶跟在那个男生身后,像是万圣节里孩子顶着床单在扮演幽灵。

    他们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说了起来。

    “周心瑶,跟你坦白了吧。家里已经给我找好工作,咱们谁也别耽误彼此,就这样分道扬镳,和平分手。”

    “你能不能别现在跟我说!”周心瑶很生气,因为今天她真的很开心。

    “反正总要说,早说晚说有何不可。”

    “那你还承诺过,要对我一直好的?”

    那个男生竟笑了:“恋爱的人哪个没说过这种话。实话告诉你,我追你其实是我和朋友打的一个赌,没想到你还挺好追的。我后来也懒得换人了,谁陪着我过这几年不行。”

    “那你一直拿我当提款机了吗?”

    “不然呢,如果不是手头不宽裕,谁会喜欢你这种傻白甜……”

    不曾遇过风浪,周心瑶又如何练就出遮风挡雨的本事。恨一个人本无可厚非,但倘若真的去恨,却又难堪自己。只好自我拉扯,停不下来。

    用柔弱对抗挫折,不知是生存还是灭亡。

    犯错的人也理应受罚,但,如果他不觉有错,又有谁人被折磨。再如,受害者是个善良人,将别人之错加在自己身上,也实属无可奈何。一味善良下去,难道还期冀鳄鱼流眼泪来救赎自己吗?

    周心瑶怎能轻易原谅,她可是接受起来都难,偏偏她还是这善良人。如此唐突分手,让自己很是伤心,又觉羞辱,还感到恼悔和愤怒。于是便抓来笔记本,在上面画个小人,又写上那男生的名字。按照某些迷信说法,这样似乎能惩戒恶人。可举起粉刺针后,周心瑶却将手停住了。她觉得这样做不仅没用,反而还扎坏了自己的善良。周心瑶从来这样,不想也不会去做什么坏事。这本子被她丢向墙角,落在了垃圾桶旁。

    雨水落到窗前,玻璃都在流泪。窗外正雷雨交加,周心瑶的心情只能继续柔弱。也许此刻,那人正沐浴在晴空万里。忘记他,是周心瑶的止损底线,也是最后尊严。

    现在,周心瑶里外像套上枷锁,哪里都不舒服,她已经这样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卧而不眠,头脑便会酸胀,尤其是这钝刀一样的折磨,又不能让人晕过去。所以就这样捱着,也没个尽头。

    她快要崩溃。

    隔着卧室门,似乎听到妈妈回家。周心瑶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她拖拉着步子走近妈妈身边。可妈妈正忙着脱下被浸湿的鞋,整理湿漉漉的发梢,顾不得理会。她们也没过话,只有外面传来闷闷雷声。

    周心瑶捂脸蹲在地上,头发乱糟糟。她是该放声大哭还是手舞足蹈,无论哪个都做不到。她只想引起妈妈关注,但不像小孩子那样希望得到拥抱和亲吻,而是像不愿服输的战士卸甲后,找一个懂得刮骨疗毒的郎中。

    “你怎么了?”

    妈妈语气很平常,似乎未发现什么异样。她也知周心瑶这段时间萎靡不振,但她说也说、劝也劝了,更何况周心瑶没将自己的事全盘托出,具体情况都不甚了解。一句不经意的话,让周心瑶异常敏感的心,萌生更多痛苦,也慢慢击溃了她的克制。

    “我很不舒服啊,妈妈!”周心瑶的嗓门高起来。

    “你就是在屋里待的时间太久,赶紧打起精神,你不小了。”

    再次得不到理解,让周心瑶更加伤心。她摆出张臭脸,是希望妈妈摸着她的头来安慰吗?或许那早不管用。她苦捱这么久,濒临崩溃边缘,只希望有人听听她的抱怨,分担她的苦楚。

    “妈妈,我好恨!”

    “当初跟你说你不听,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周心瑶彻底崩溃了,她早就觉得家里空气压得自己弯腰驼背,甚至胡思乱想自己软弱的性格是家庭因素。她脑子一片空白,却又异常清醒。

    “所有的事情都怪我,这个家我不想再待下去了!”

    “外面下那么大雨,你去哪儿?”妈妈赶紧拉住周心瑶的胳膊。

    “我要出去,别管我!”

    周心瑶挣脱后,套上鞋,只穿着睡衣跑出门。她淋雨跑得飞快,甩开了举着雨伞在后面追赶的妈妈。重压之下必然释放,她实在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尽管她最爱妈妈。她拼命地跑,试图将一切痛苦甩到身后。现在,距离家已经很远,她知道妈妈再难找到她。手机没带,钥匙没带,全身上下只有一双鞋是出门时应该穿的。

    周心瑶劈头盖脸淋着雨,她开始觉得有些寒意。敞着门的商铺里,坐在躺椅上吃着西瓜的店主,向她投来异样目光。冷静之下,周心瑶也觉得自己像个怪人,只得加快步子,但她不想原路返回,只好漫无目的走在马路边。

    她来到一个公交站下,抱着胳膊湿漉漉坐到长凳。她觉得自己样子很丢人,只好低下头。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妈妈终于出现身边。她心疼地看着周心瑶,把伞递过去。

    “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回家吧,回去再跟你说。”

    果然,周心瑶猜得八九不离十,慈祥的奶奶站在家门外。因为没钥匙,奶奶等了很久,这让周心瑶挺内疚。洗过澡后,换上干爽衣服,奶奶便拉着她坐到沙发上说话。

    “大瑶瑶,这个地方你愿不愿意去?”

    “愿意去,只要能离开这个讨厌我的世界!”

    一辆浅蓝色出租车,缓慢行驶在市中心拥堵路段。挡风玻璃在雨刮器快速摆动下,时而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车轮慢悠贴着柏油路面,车里广播传来连珠炮般的广告推销词,像阳光下的飞鸟一般轻快。

    后排座位,两个西装革履、梳着背头的男生,虽扮相成熟,却被略带稚嫩的脸庞出卖了年纪。

    一直望向车窗外的男生叫李易辰,他光洁的脸庞棱角分明,深邃眼眸透出冷峻,鼻梁高挺,嘴唇含笑,像暴雨后的清风,拂在这水帘洞中的城市。他发现马路边,独自走着个没打伞的女生,不禁多看了两眼。

    “诶,这样能行?”李易辰旁边的男生忍不住发话。

    他叫利奥生,李易辰朋友。说起来,他两人缘分甚深,从小学到大学,他俩总在同所学校,有时还是同一班级。大学刚毕业,他们混在一起去探究都市怪谈,似乎有些幼稚。也许太过顾虑,利奥生打起退堂鼓来。

    李易辰慢慢转过头,闭上眼睛吸口气,微笑着将手重重拍在利奥生肩膀上,大喊——

    “兄弟!你大胆地往前走!”

    利奥生本就提着心,又被猛地一拍,便大叫了一声,整个人滑到座位下面。接着,车内爆发一场小地震,有声音又有触感。

    司机师傅猛地打个激灵,用余光瞅瞅,立马回正脑袋狠咽口水,推推金边眼镜,颤颤巍巍说:“你们两个可不要乱来。”

    “安全行驶,安全行驶。”李易辰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回应。

    利奥生爬起来,却又被李易辰一把抓住。

    “我来提前给你讲讲剧本,按照我说的去做,肯定没问题。这是工作证,先拿着。”

    李易辰说完,从口袋拿出两张带挂绳的工作证。利奥生接过一看,透明塑料卡套里的硬卡纸,上面印着“记者证”三个大字,还有姓名跟照片,钦佩之感油然而生。

    李易辰微笑望向窗外,“怎样,专业吧?”

    原来,李易辰和利奥生定好今天去 “新闻大厦”探秘。他们很早便听说过著名的“新闻大厦灵异事件”。一座现代化结构的“新闻大厦”,其中不对外开放的14层,窗户被木板紧紧包住。网上纷纷传言:其在施工时出过人命,有建筑工人被浇筑进水泥墙体。网友纷纷解读:按风水来讲,大厦门前有五岔路口,是“五马分尸”和“万箭穿心”之煞。之后越来越玄,电梯自动停14层,员工拒绝值夜班,保安纷纷辞职之类故事层出不穷。为一探究竟,李易辰和利奥生便萌生这想法。

    利奥生细细端详此证,一开始没说什么,可后来却突然喊:“师傅,我要下车!”

    说时迟那时快,浅蓝色小轿车颇具赛场风采,一个转向并道,急停在路边。利奥生逃也似打开车门,把腿矫健探出去,只待一个后蹬开溜。

    李易辰从座位跃起,飞扑把他拽回车里,瞬间关好车门。

    “司机师傅,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到呢。”

    司机师傅又被吓一跳,好在是第二次,心理承受能力也得到强化。他又推推眼镜,一脚油门让车从新回到路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李易辰关切地问。

    “你在开玩笑?”利奥生把“工作证”摆在李易辰面前,“这是你自己打印的对吧,先不提裁剪歪歪扭扭的问题,你从上小学,手工课可就是倒数第一。”

    “说重点。”

    “很庆幸你没把我名字弄错,但这照片是我小时候的。”

    “还有呢。”

    “还有,这工作证上面印着英文字母BBC(英国广播公司)!”

    听到这,李易辰脑门上,悄悄流下一滴冷汗。他只好用帅气的捋头发动作,把汗擦了。

    “这些都不重要,但下面你一定听好,这可是剧本的核心,关乎咱能不能混进去……”

    终于,车停在新闻大厦门口,利奥生举着雨伞绕过来给李易辰开门,并一路弯腰跟随,伸出左手为李易辰做引导。

    眼看到了门卫跟前,李易辰拽下利奥生胳膊,让雨伞彻底遮住自己的脸。

    利奥生点头哈腰,“领导,您请进!您请进!”

    两人如一阵风刮进大厦门口,进入楼内便快速跑远,只留下保安站在岗亭,独自回眸若有所思。

    “真行……”利奥生气喘吁吁,“刚才真叫瞒天过海。”

    “按照我说的做,没错吧。”

    “咦,我怎么感觉有点儿冷?”

    李易辰听后想跑。

    “你小子凭啥让我打伞,后背都湿透了!”利奥生忿忿跟上去说,“怪不得临下车前才告诉我……”

    “这是角色安排好不好……”

    正当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一名工作人员走来,李易辰马上一板正经,“年轻同志想做好新闻工作,要坚持以学习为先,挖掘好身边的典型,积极报道先进事迹,弘扬社会正能量!”

    利奥生愣住:这小子又抽风?直到工作人员走过去,他才恍然大悟,“是,我要不断加强学习!”

    两人把戏演得满满,殊不知无人在意。

    “咳,干正事儿了,咱上14楼吧。”

    二人鬼鬼祟祟推开消防通道大门,沿楼梯向上爬。楼道没有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李易辰用手机电筒探路,利奥生尾随其后。

    突然,利奥生狠拽下李易辰胳膊。

    “你干什么,吓我一跳!”

    “辰哥,我能不能走前面,后背发凉。”

    利奥生接过手机到前面探照楼梯,两人又爬了很久。李易辰突然停住,望着前方努力爬楼的背影,问道:“别走啦,到哪层了?”

    利奥生回过头,表情天真,“到哪层了?”

    李易辰无语,“你在前面带路,都不数楼层的吗?”

    “再往上走一层便是,我直觉很准。”利奥生说完,独自摸黑向上疾驰。

    突然,刚拐过楼梯平台,利奥生真真切切看到一个苍白人脸,出现在楼梯远端。他像炸毛猫儿跳了起来,又同后面的李易辰撞到一起,把俩人疼得够呛。

    李易辰定睛一瞧,那确是张惨白人脸,正浮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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