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完那次KTV聚会的晚上，等枫晓重新回到包厢拿书包的时候，赵巧蔓已经离开了，诺达的空间灯光昏暗不明，只有陈漾一人独坐在沙发上，看到枫晓回来后，他立马站起身走上前来。
“一起回家？”
枫晓拿起书包，“回吧，怎么不先走，在这等我么？”
“想着你东西还在这一定会再回来，这么晚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他们走在路灯昏黄的街道上，周围偶然有小轿车经过，陈漾想拦一辆出租车，但被枫晓制止了，她忽然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走一走，就和他两个。
陈漾先是愣了下，然后说好，他走在马路外侧，两个人的距离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很近，近到快要没有距离。
她总觉得陈漾想牵她的手，因为走路的时候两个人总是会似有若无地碰到，但也仅仅一秒钟，很快就分开，短暂到仿若只是她的幻觉，她想到了方才他轻轻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就像平静的湖面某天突然被砸了一颗石子，在她心中掀起久久不曾平缓的涟漪。
空气忽然变得焦灼起来，不是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紧张，心跳如此之快，她几次偷瞄陈漾，却发现他脸色凝重地望着前方。
到了分岔口路口，过去三年，他们总是在这里分别，今天也一样。
“那我走这边了，你回家路上小心，拜拜。”
“那个......我送你。”他突然说这么说，然后很自然地跟枫晓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你要送我回家？”枫晓有点惊讶，同时感到一丝害羞。
尤其还是这个时间点，两个人似乎更加暧昧，可她忘了前两天他们也算是见过家长了，尽管如此，人生第一次遇到男生送回家的情节，多少有点别扭。
“听实话么？”
“总不能是你想卖了我？”
陈漾一言难尽的模样让枫晓心中警铃大震，该不会是让她猜对了，这人伪装了三年，终于在取得她信任后要下手了？
陈漾嘴角抽得厉害，“你这身板论斤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我还是省省力吧。”
“我只是还在发育，别瞧不起人。”
“18岁还发育？”
“不可以？”
陈漾：“......”
咳咳，意识到话题扯远了，枫晓假装清嗓子。
“那你想做什么？”
“表白。”
嗯？
枫晓瞪圆双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刚才说什么？？？
他想干嘛？
“枫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背对着路灯，颀身玉立，目光如水。光从头顶上方打下来，给他围了一层金光，连原本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庚亚说过，被一个帅哥表白对大多数青春时期心中怀春的少女来说是美梦之一，枫晓定定地回望他的凝视，他眼里的温柔几乎要化作春水一般滴了出来。
她脑袋一抽，竟然回了句：“我知道，我这么好，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呸！
她在说什么！
这么浪漫的氛围下，她在干什么蠢事？
*
枫晓想到这，陈漾第二次跟她表白时候她的回应就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当时自己的嘴巴用胶带给封上。
第一次表白，是在KTV那会，后来枫晓才知道，当时班上那群男生心血来潮想了一计，想让陈漾在众人面前亲她，可陈漾却只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我喜欢你。
她反思自己果然不是个浪漫的人，在那样情况下还不忘记实话实说，于是她很认真地说：“陈漾，你无论哪方面都挺好的。”
陈漾沉默了两秒钟，纳闷怎么突然发好人卡了？
试探性问道：“怎么了，看上哪个男的了？”
枫晓：......他一点都不浪漫，当她没说话。
晚上陈漾没有回酒店，而是在枫晓这里歇下，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并非走流量爱豆路线，也不是明星，只是个作曲人兼唱歌的，经纪人那边虽然对他颇有微词，但碍于他的确让其赚了不少的才华，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枫晓的羽绒外套还没来得及送去干洗店洗，他便帮忙把衣服都摊出来，从网上学的教程，用牙刷一点点慢慢地刷。
枫晓靠在床头，拿出黑塞的《悉达多》，假装在认真看书，实则心思早就飘到了洗漱台前的某人身上。
宽肩窄腰，衬衫袖口被一点点挽至小臂上，露出坚韧有劲的手腕，光影打在他身上，墙壁上投下一道优美至上无双的身影线条。
枫晓咽了咽口水，两颊烫烫的。
她总觉得陈漾过于照顾她了，每次过来总想着怎么把她的生存环境革新一番。
公寓是密码锁，陈漾知道她家密码，有时候她下班回家，惊奇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可口的饭菜，陈漾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叫她赶快吃饭。
看房间太乱，他一到家就开始收拾，记性好到能精准定位爽肤水放在化妆盒的哪一层。
做饭、打扫、整理，包括枫晓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什么时候该补货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只要枫晓需要的准能在家里找到相应物件。
“衣服给你洗好了，不过枫晓，你的衣橱怎么又乱成了这样？”陈漾头痛地望着简直惨不忍睹的一堆小山。
枫晓立马从床上弹起来抱起那堆被她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我马上整理！”
“先给我个衣架，上床去看书吧，我来整理。”他扶了扶额头，“盼你整理东西就跟海底捞月似的。”
“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其实我动手能力也还不错的。”那不就说她白忙活一场吗！枫晓嘴硬道。
陈漾挑眉，指着她的“杰作”说：“所以呢，像这样？”
好吧，枫晓怪巧爬上床不再说话。
“对了，梁桓宇明天要来北京，他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梁桓宇要来？吃饭当然好呀，不过明天我们实验室有人要来学习，不太确定会不会要加班，但江天明不也在中科院么，到时候你们可以先聚一下。”
梁桓宇当初参加空军招飞一路过关斩将进了所不错的军队院校，他那样的成绩如果按照当年正常高考恐怕只能去一个中流偏下的一本院校，但没想到误打误撞地竟然让他有了个好归宿，而江天明这种大学霸在大学修了化学物理双学位，在学术道路上披荆斩棘，最后进了高校当老师。
他们高中玩得好的一群人最后兜兜转转竟然又走到了一起。
枫晓挺高兴能见到这样的局面，除了担心......前两天刚联系完的丁程。
丁程高考后参加自主招生进了X大学的医学专业，现在在上海一家公立医院就职，经常要加班到凌晨一二点，常常忙到连口喘息喝水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用她的话说就是日子虽然忙碌但好在有奔头，遂也没多少时间来抱怨。
只不过每次聊天字里行间都会向枫晓打听一下梁桓宇的近况，梁桓宇跟陈漾是好兄弟，虽然枫晓和陈漾在一起了，但跟梁桓宇的联系却是不多，在朋友圈几乎就是个充数的，丁程问起，她就把梁桓宇发了的最新动态截图给她，然后丁程得空了就会回一串“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真觉得好笑还是面无表情地只想接个话。
该怎么告诉她梁桓宇要来北京的事情呢？
“又有交流学习？”
“可不是么，谁叫我们实验室国内首屈一指呢。”
陈漾耸耸肩，“是啊，所以才每来一次人就有人跟你表白一次？”
枫晓这下不敢嚣张了，“哎呀，我们这行女生不多，一群看见女人就两眼放光的恶狼，你看我师妹不也年年跟我吐槽，说自己简直就像是被性骚扰了一样。”
“行吧，保护好自己，必要的时候在脑门上贴个字条，把哥搬出来，吓死他们。”
枫晓噗嗤一笑，“人家搞研究的，不一定认识娱乐圈的，尤其还是名男性。”
“在看什么？”陈漾一边替她整理衣服一边说。
“黑塞的悉达多，我最近很喜欢他，这本书是他的入门之作，写得很治愈，简直是人生导师。”
“比如？”
“比如这一段，给你念念。”
枫晓翻个身，趴在床上，食指在那段话下缓缓移动，“‘我无权断论他人的生活，唯独对自己的生活必须做出判断，我必须选择，必须放弃’①，是不是很有道理？”
陈漾淡淡地笑了笑：“有道理，跟你很像。”
“是吗？但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书，你这么说我能不能理解为在夸我思想境界跟他很接近？”
“那我得恭喜你开辟了人类发展史上一门新的学科，物理哲学。”
枫晓“哼”了下，打了个滚儿继续看书去了。
*
上大学后，陈漾和枫晓两人一起进了同一个实验室，有课的时候上课，没课的时候去就实验室跟着老师学习。
18年坂本龙一来北京为他的展览挑选空间，那段时间枫晓和陈漾正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焦头烂额，实验室老师说期末考试而已，很简单的，没必要太焦虑，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准备实验室的期末测试。
他们实验室是院里数一数二的，进实验室不仅要通过三轮笔试考核，而且每个月有月考，期末有期末考，考得太差的还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喝茶。
放松了一个暑假，枫晓觉得自己一下被拉回了刚考入行知那段日子，同样地忙碌，同样地煎熬。
那天周末，她和陈漾两个人约好去实验室自习，中途去了趟厕所，回来实验室的路上，手机新消息弹个不停，点开一看这才知道，原来是有关坂本龙一这位伟大的音乐家来北京，并且还在一个清吧演奏了一曲《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一劲爆消息，据说后来半个文艺圈的人都在这两天发了和他合影的微博，作为中年老粉，李珍冲浪冲到最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给枫晓发消息，要她也赶紧去帮忙要张教授的亲笔签名。
枫晓知道陈漾最崇拜他，当即冲回实验室，刚好和陈漾撞了个满怀，鼻尖好一阵酸涩，但来不及细想，牵起陈漾的手就往外面跑。
北京的冬天对从小生活在南方的她来说很不适应，太阳的存在只是一个象征，白天照样冷到崩溃，晚上更不用说。
他们两个一路狂奔下楼打了个车，鼻子都被吹红透了，陈漾把她的手揣自己手心，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了她，“这么急到底去哪？”
枫晓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推到他面前，果见陈漾弯足了眉头，“教授来北京了？”
“亏你还是人家粉丝。”
不过可惜的是等两人找到那个清吧时，早已经人走茶凉。
枫晓叹了口长长的气，“好可惜，来晚一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结局是这样。”
陈漾却不这样觉得，他问：“想不想听歌？”
她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但还是问：“听歌？在这？”
刚好台上的演奏完毕准备下台，据这里其他人介绍说刚才演奏的两个是两口子，一个波兰音乐家一个日本小提琴首席，由于今天情况特殊，两人刚才演奏的是末代皇帝里的Rain，陈漾上去跟主持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对坐在人群中间的枫晓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坐在钢琴面前，调整了一番话筒，旁边几个原打算上场或者已经上场演奏过的乐手把握吉他小提琴架子鼓等，他对台下说：“晚上好，这首歌献给我最爱世界上最好的女朋友，我想借用教授的一句歌词，no matter whenever， I'll come see you。无论何时我都会前来看望你。”
一曲moving on节奏明朗，似黑暗中的甜蜜复仇，他独特的嗓音更是添了几分神秘和悠扬。
在周遭一片羡艳和祝福的掌声下，枫晓惊讶得捂着嘴，双眼朦胧地仰着台上，他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陈漾还没经历家庭破碎的那段时间，一个阳光明媚才华横溢的少年出现在枫晓面前。
枫晓看着那样无拘无束享受舞台的他，那样的迷人，自在，快意洒脱，仿佛到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乌托邦，世界在他手中，任他主宰掌控。
那天晚上本来是枫晓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到最后却是他给了枫晓一个惊喜。
也正是因为这一支曲子，让陈漾被星探看中。
下台后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给陈漾递了张名片，自称是某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刚开始询问陈漾是否愿意跟他签约演戏，陈漾拒绝得很果断，因为他对演戏成名并没什么兴趣，可那人却不甘心，拦着他们两个人聊了个多小时，最后无奈妥协。
“你相信我，我真不是什么骗子，你知道北京这种地方，文艺圈遍布范围太宽了，我没必要骗你前还自报家门，信息都是真实的，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查。要是不想演戏，那就唱歌，娱乐圈嘛，不会演戏的就去唱歌，不会唱歌的去演戏，有的演着演着就成爱豆了，很正常。你条件优越，嗓音很独特，跟我们公司签约，给我五年时间，不，三年，只要三年，保证你火遍大江南北，你考虑考虑。”
陈漾有个不露脸的自媒体账号，光靠弹琴就积攒了五十多万粉丝。后来上了大学，在大一时就加入了音乐社，钢琴吉他贝斯唱歌，作词作曲，甚至在两个月的一次演出结束后曾有音乐学校的人发出邀请，希望他加入他们自建的乐队。
两个人从清吧出来，站在路边等车。
“陈漾，你有什么梦想吗？”
“你。”
“我是说追求。”
“你。”
好吧，枫晓差点喷出来，“可是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全部的你。”他说：“现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她真的忍不住了，“我活不到一百年。”
“那就下辈子，每一辈子。”
“我们现在才多大，说这话是不是过于藐视时间了？”
“那就让时间好好看看，究竟是它赢还是我陈漾赢。”
“死心眼，算了不逗你了。”她把手揣进陈漾的口袋，仰着小脸，撒娇似的说：“陈漾，你很喜欢音乐对吧？”
陈漾大手覆上她的拳头，包得严严实实，“嗯，十分喜欢打八分。”
“那位音乐家教授几分？”
“十分。”
“那我呢？”她突然想偏个话题，歪着脑袋故意问。
“你一百分。”
枫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假装严厉板起了脸。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这叫她怎么接话。
“其实我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他说的事，反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全力支持你，只不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管成功与否试一试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觉得你一定会成功，未来不远的某一天一定会红遍半边天！”
陈漾被她一脸骄傲的小模样逗乐了，伸手弹了在她的脑门。
“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因为是你给我的信心，你让我觉得我可以百分之百信任你，并且毫无顾忌。”枫晓搂着他的腰，陈漾整个人果然微不可闻地僵了一下。
枫晓窃笑。
每次她一碰陈漾的腰，陈漾脸色就会变得很奇怪，就跟变色龙一样，千变万化的，她觉得有意思，总是乐此不疲。
“你知道吗，刚才你在台上那五分钟，总是让我想起高中，在孤儿院的时候，你给小孩弹琴，我坐在槐树下看书，微风捎来阵阵凉意，枯黄的叶子正好掉在书上，我捡起来，头一抬，就能看见你低头弹琴的模样，那是你的乌托邦，陈漾，不要为了我放弃你本应该追逐的东西。”
她希望他的世界是开阔无际的，是广阔无垠的。
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不愿意成为那道束缚陈漾的枷锁。
因为她本身就是自由的，所以希望爱她的人也是自由的。
她是自由的，他爱她，所以他也是自由的。
他温柔包容，她爱他，所以她也学会了温柔和包容。
这就是爱与自由传递性法则。
后来陈漾答应经纪人后就退出了实验室，经纪人找了个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起了个艺名，据说娱乐圈的都要换个艺名，也不知道怎么个事，就叫蕴舟。
没有人陪伴在身边，枫晓非但没有失落，反倒更加努力，一心沉醉于学习研究，为了更加开阔的道路两个人在各自热爱的领域钻研深耕。。
那些追求过枫晓的男生私下建了个群讨论枫晓是不是分手了，那他们这是有机会了？可失恋的一般反应不应该是大哭一场然后喊几个姐妹或者几条鱼去宿醉，怎么到她这就成了发奋学习，甚至第二学期实验室领头老师竟然带她去美国参加GR研讨会，参会的学者多是他们这行国内外学术大牛，要知道这种机会国内名额都没几个，老师手下很多博士弟子都没有，就一位博士学姐和一位打算在老师手下读博的研三学长，她一个大二本科生凭什么？
于是大家一致得出了一个惊人结论，他们喜欢的女孩并非常人，这值得高兴啊！要真成了一对，发论文还能带个名字呢，这叫爱情学业双丰收。
有人约她吃饭时枫晓就摆摆手说：“不了，我男朋友在等我呢。”
“一起回家？”
枫晓拿起书包，“回吧，怎么不先走，在这等我么？”
“想着你东西还在这一定会再回来，这么晚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他们走在路灯昏黄的街道上，周围偶然有小轿车经过，陈漾想拦一辆出租车，但被枫晓制止了，她忽然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走一走，就和他两个。
陈漾先是愣了下，然后说好，他走在马路外侧，两个人的距离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很近，近到快要没有距离。
她总觉得陈漾想牵她的手，因为走路的时候两个人总是会似有若无地碰到，但也仅仅一秒钟，很快就分开，短暂到仿若只是她的幻觉，她想到了方才他轻轻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就像平静的湖面某天突然被砸了一颗石子，在她心中掀起久久不曾平缓的涟漪。
空气忽然变得焦灼起来，不是没有和他单独相处过，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紧张，心跳如此之快，她几次偷瞄陈漾，却发现他脸色凝重地望着前方。
到了分岔口路口，过去三年，他们总是在这里分别，今天也一样。
“那我走这边了，你回家路上小心，拜拜。”
“那个......我送你。”他突然说这么说，然后很自然地跟枫晓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你要送我回家？”枫晓有点惊讶，同时感到一丝害羞。
尤其还是这个时间点，两个人似乎更加暧昧，可她忘了前两天他们也算是见过家长了，尽管如此，人生第一次遇到男生送回家的情节，多少有点别扭。
“听实话么？”
“总不能是你想卖了我？”
陈漾一言难尽的模样让枫晓心中警铃大震，该不会是让她猜对了，这人伪装了三年，终于在取得她信任后要下手了？
陈漾嘴角抽得厉害，“你这身板论斤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我还是省省力吧。”
“我只是还在发育，别瞧不起人。”
“18岁还发育？”
“不可以？”
陈漾：“......”
咳咳，意识到话题扯远了，枫晓假装清嗓子。
“那你想做什么？”
“表白。”
嗯？
枫晓瞪圆双眼，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刚才说什么？？？
他想干嘛？
“枫晓，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背对着路灯，颀身玉立，目光如水。光从头顶上方打下来，给他围了一层金光，连原本冷硬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庚亚说过，被一个帅哥表白对大多数青春时期心中怀春的少女来说是美梦之一，枫晓定定地回望他的凝视，他眼里的温柔几乎要化作春水一般滴了出来。
她脑袋一抽，竟然回了句：“我知道，我这么好，喜欢我也是应该的。”
呸！
她在说什么！
这么浪漫的氛围下，她在干什么蠢事？
*
枫晓想到这，陈漾第二次跟她表白时候她的回应就恨不得穿越回去把当时自己的嘴巴用胶带给封上。
第一次表白，是在KTV那会，后来枫晓才知道，当时班上那群男生心血来潮想了一计，想让陈漾在众人面前亲她，可陈漾却只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我喜欢你。
她反思自己果然不是个浪漫的人，在那样情况下还不忘记实话实说，于是她很认真地说：“陈漾，你无论哪方面都挺好的。”
陈漾沉默了两秒钟，纳闷怎么突然发好人卡了？
试探性问道：“怎么了，看上哪个男的了？”
枫晓：......他一点都不浪漫，当她没说话。
晚上陈漾没有回酒店，而是在枫晓这里歇下，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并非走流量爱豆路线，也不是明星，只是个作曲人兼唱歌的，经纪人那边虽然对他颇有微词，但碍于他的确让其赚了不少的才华，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枫晓的羽绒外套还没来得及送去干洗店洗，他便帮忙把衣服都摊出来，从网上学的教程，用牙刷一点点慢慢地刷。
枫晓靠在床头，拿出黑塞的《悉达多》，假装在认真看书，实则心思早就飘到了洗漱台前的某人身上。
宽肩窄腰，衬衫袖口被一点点挽至小臂上，露出坚韧有劲的手腕，光影打在他身上，墙壁上投下一道优美至上无双的身影线条。
枫晓咽了咽口水，两颊烫烫的。
她总觉得陈漾过于照顾她了，每次过来总想着怎么把她的生存环境革新一番。
公寓是密码锁，陈漾知道她家密码，有时候她下班回家，惊奇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可口的饭菜，陈漾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叫她赶快吃饭。
看房间太乱，他一到家就开始收拾，记性好到能精准定位爽肤水放在化妆盒的哪一层。
做饭、打扫、整理，包括枫晓用什么牌子的卫生巾什么时候该补货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只要枫晓需要的准能在家里找到相应物件。
“衣服给你洗好了，不过枫晓，你的衣橱怎么又乱成了这样？”陈漾头痛地望着简直惨不忍睹的一堆小山。
枫晓立马从床上弹起来抱起那堆被她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我马上整理！”
“先给我个衣架，上床去看书吧，我来整理。”他扶了扶额头，“盼你整理东西就跟海底捞月似的。”
“你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其实我动手能力也还不错的。”那不就说她白忙活一场吗！枫晓嘴硬道。
陈漾挑眉，指着她的“杰作”说：“所以呢，像这样？”
好吧，枫晓怪巧爬上床不再说话。
“对了，梁桓宇明天要来北京，他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梁桓宇要来？吃饭当然好呀，不过明天我们实验室有人要来学习，不太确定会不会要加班，但江天明不也在中科院么，到时候你们可以先聚一下。”
梁桓宇当初参加空军招飞一路过关斩将进了所不错的军队院校，他那样的成绩如果按照当年正常高考恐怕只能去一个中流偏下的一本院校，但没想到误打误撞地竟然让他有了个好归宿，而江天明这种大学霸在大学修了化学物理双学位，在学术道路上披荆斩棘，最后进了高校当老师。
他们高中玩得好的一群人最后兜兜转转竟然又走到了一起。
枫晓挺高兴能见到这样的局面，除了担心......前两天刚联系完的丁程。
丁程高考后参加自主招生进了X大学的医学专业，现在在上海一家公立医院就职，经常要加班到凌晨一二点，常常忙到连口喘息喝水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用她的话说就是日子虽然忙碌但好在有奔头，遂也没多少时间来抱怨。
只不过每次聊天字里行间都会向枫晓打听一下梁桓宇的近况，梁桓宇跟陈漾是好兄弟，虽然枫晓和陈漾在一起了，但跟梁桓宇的联系却是不多，在朋友圈几乎就是个充数的，丁程问起，她就把梁桓宇发了的最新动态截图给她，然后丁程得空了就会回一串“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道是真觉得好笑还是面无表情地只想接个话。
该怎么告诉她梁桓宇要来北京的事情呢？
“又有交流学习？”
“可不是么，谁叫我们实验室国内首屈一指呢。”
陈漾耸耸肩，“是啊，所以才每来一次人就有人跟你表白一次？”
枫晓这下不敢嚣张了，“哎呀，我们这行女生不多，一群看见女人就两眼放光的恶狼，你看我师妹不也年年跟我吐槽，说自己简直就像是被性骚扰了一样。”
“行吧，保护好自己，必要的时候在脑门上贴个字条，把哥搬出来，吓死他们。”
枫晓噗嗤一笑，“人家搞研究的，不一定认识娱乐圈的，尤其还是名男性。”
“在看什么？”陈漾一边替她整理衣服一边说。
“黑塞的悉达多，我最近很喜欢他，这本书是他的入门之作，写得很治愈，简直是人生导师。”
“比如？”
“比如这一段，给你念念。”
枫晓翻个身，趴在床上，食指在那段话下缓缓移动，“‘我无权断论他人的生活，唯独对自己的生活必须做出判断，我必须选择，必须放弃’①，是不是很有道理？”
陈漾淡淡地笑了笑：“有道理，跟你很像。”
“是吗？但这是我第一次看他的书，你这么说我能不能理解为在夸我思想境界跟他很接近？”
“那我得恭喜你开辟了人类发展史上一门新的学科，物理哲学。”
枫晓“哼”了下，打了个滚儿继续看书去了。
*
上大学后，陈漾和枫晓两人一起进了同一个实验室，有课的时候上课，没课的时候去就实验室跟着老师学习。
18年坂本龙一来北京为他的展览挑选空间，那段时间枫晓和陈漾正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焦头烂额，实验室老师说期末考试而已，很简单的，没必要太焦虑，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准备实验室的期末测试。
他们实验室是院里数一数二的，进实验室不仅要通过三轮笔试考核，而且每个月有月考，期末有期末考，考得太差的还要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喝茶。
放松了一个暑假，枫晓觉得自己一下被拉回了刚考入行知那段日子，同样地忙碌，同样地煎熬。
那天周末，她和陈漾两个人约好去实验室自习，中途去了趟厕所，回来实验室的路上，手机新消息弹个不停，点开一看这才知道，原来是有关坂本龙一这位伟大的音乐家来北京，并且还在一个清吧演奏了一曲《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这一劲爆消息，据说后来半个文艺圈的人都在这两天发了和他合影的微博，作为中年老粉，李珍冲浪冲到最新消息后便马不停蹄地给枫晓发消息，要她也赶紧去帮忙要张教授的亲笔签名。
枫晓知道陈漾最崇拜他，当即冲回实验室，刚好和陈漾撞了个满怀，鼻尖好一阵酸涩，但来不及细想，牵起陈漾的手就往外面跑。
北京的冬天对从小生活在南方的她来说很不适应，太阳的存在只是一个象征，白天照样冷到崩溃，晚上更不用说。
他们两个一路狂奔下楼打了个车，鼻子都被吹红透了，陈漾把她的手揣自己手心，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了她，“这么急到底去哪？”
枫晓腾出一只手把手机推到他面前，果见陈漾弯足了眉头，“教授来北京了？”
“亏你还是人家粉丝。”
不过可惜的是等两人找到那个清吧时，早已经人走茶凉。
枫晓叹了口长长的气，“好可惜，来晚一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结局是这样。”
陈漾却不这样觉得，他问：“想不想听歌？”
她隐约猜到他想做什么，但还是问：“听歌？在这？”
刚好台上的演奏完毕准备下台，据这里其他人介绍说刚才演奏的两个是两口子，一个波兰音乐家一个日本小提琴首席，由于今天情况特殊，两人刚才演奏的是末代皇帝里的Rain，陈漾上去跟主持人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对坐在人群中间的枫晓比了个ok的手势。
他坐在钢琴面前，调整了一番话筒，旁边几个原打算上场或者已经上场演奏过的乐手把握吉他小提琴架子鼓等，他对台下说：“晚上好，这首歌献给我最爱世界上最好的女朋友，我想借用教授的一句歌词，no matter whenever， I'll come see you。无论何时我都会前来看望你。”
一曲moving on节奏明朗，似黑暗中的甜蜜复仇，他独特的嗓音更是添了几分神秘和悠扬。
在周遭一片羡艳和祝福的掌声下，枫晓惊讶得捂着嘴，双眼朦胧地仰着台上，他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陈漾还没经历家庭破碎的那段时间，一个阳光明媚才华横溢的少年出现在枫晓面前。
枫晓看着那样无拘无束享受舞台的他，那样的迷人，自在，快意洒脱，仿佛到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乌托邦，世界在他手中，任他主宰掌控。
那天晚上本来是枫晓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到最后却是他给了枫晓一个惊喜。
也正是因为这一支曲子，让陈漾被星探看中。
下台后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给陈漾递了张名片，自称是某娱乐公司的经纪人，刚开始询问陈漾是否愿意跟他签约演戏，陈漾拒绝得很果断，因为他对演戏成名并没什么兴趣，可那人却不甘心，拦着他们两个人聊了个多小时，最后无奈妥协。
“你相信我，我真不是什么骗子，你知道北京这种地方，文艺圈遍布范围太宽了，我没必要骗你前还自报家门，信息都是真实的，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查。要是不想演戏，那就唱歌，娱乐圈嘛，不会演戏的就去唱歌，不会唱歌的去演戏，有的演着演着就成爱豆了，很正常。你条件优越，嗓音很独特，跟我们公司签约，给我五年时间，不，三年，只要三年，保证你火遍大江南北，你考虑考虑。”
陈漾有个不露脸的自媒体账号，光靠弹琴就积攒了五十多万粉丝。后来上了大学，在大一时就加入了音乐社，钢琴吉他贝斯唱歌，作词作曲，甚至在两个月的一次演出结束后曾有音乐学校的人发出邀请，希望他加入他们自建的乐队。
两个人从清吧出来，站在路边等车。
“陈漾，你有什么梦想吗？”
“你。”
“我是说追求。”
“你。”
好吧，枫晓差点喷出来，“可是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全部的你。”他说：“现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她真的忍不住了，“我活不到一百年。”
“那就下辈子，每一辈子。”
“我们现在才多大，说这话是不是过于藐视时间了？”
“那就让时间好好看看，究竟是它赢还是我陈漾赢。”
“死心眼，算了不逗你了。”她把手揣进陈漾的口袋，仰着小脸，撒娇似的说：“陈漾，你很喜欢音乐对吧？”
陈漾大手覆上她的拳头，包得严严实实，“嗯，十分喜欢打八分。”
“那位音乐家教授几分？”
“十分。”
“那我呢？”她突然想偏个话题，歪着脑袋故意问。
“你一百分。”
枫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假装严厉板起了脸。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这叫她怎么接话。
“其实我是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他说的事，反正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全力支持你，只不过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管成功与否试一试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我觉得你一定会成功，未来不远的某一天一定会红遍半边天！”
陈漾被她一脸骄傲的小模样逗乐了，伸手弹了在她的脑门。
“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因为是你给我的信心，你让我觉得我可以百分之百信任你，并且毫无顾忌。”枫晓搂着他的腰，陈漾整个人果然微不可闻地僵了一下。
枫晓窃笑。
每次她一碰陈漾的腰，陈漾脸色就会变得很奇怪，就跟变色龙一样，千变万化的，她觉得有意思，总是乐此不疲。
“你知道吗，刚才你在台上那五分钟，总是让我想起高中，在孤儿院的时候，你给小孩弹琴，我坐在槐树下看书，微风捎来阵阵凉意，枯黄的叶子正好掉在书上，我捡起来，头一抬，就能看见你低头弹琴的模样，那是你的乌托邦，陈漾，不要为了我放弃你本应该追逐的东西。”
她希望他的世界是开阔无际的，是广阔无垠的。
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不愿意成为那道束缚陈漾的枷锁。
因为她本身就是自由的，所以希望爱她的人也是自由的。
她是自由的，他爱她，所以他也是自由的。
他温柔包容，她爱他，所以她也学会了温柔和包容。
这就是爱与自由传递性法则。
后来陈漾答应经纪人后就退出了实验室，经纪人找了个算命先生给他算命起了个艺名，据说娱乐圈的都要换个艺名，也不知道怎么个事，就叫蕴舟。
没有人陪伴在身边，枫晓非但没有失落，反倒更加努力，一心沉醉于学习研究，为了更加开阔的道路两个人在各自热爱的领域钻研深耕。。
那些追求过枫晓的男生私下建了个群讨论枫晓是不是分手了，那他们这是有机会了？可失恋的一般反应不应该是大哭一场然后喊几个姐妹或者几条鱼去宿醉，怎么到她这就成了发奋学习，甚至第二学期实验室领头老师竟然带她去美国参加GR研讨会，参会的学者多是他们这行国内外学术大牛，要知道这种机会国内名额都没几个，老师手下很多博士弟子都没有，就一位博士学姐和一位打算在老师手下读博的研三学长，她一个大二本科生凭什么？
于是大家一致得出了一个惊人结论，他们喜欢的女孩并非常人，这值得高兴啊！要真成了一对，发论文还能带个名字呢，这叫爱情学业双丰收。
有人约她吃饭时枫晓就摆摆手说：“不了，我男朋友在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