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欣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凌乱油黑,眼圈青紫,血丝使眼球膨胀成浑浊的粉紫色,方文雅抱着她左臂安抚她的情绪,挡住视野的程敬安根据任欣目眦欲裂的表情和方文雅的视线回头看到罗银芮。

    “你害死贝贝!”任欣尖叫着张牙舞爪要扑向罗银芮,被程敬安及时制住双腕,她挣脱无能,腿脚用力往程敬安的小腿和鞋子上蹬踹,烙上雨水混合水泥粒的深色鞋印。

    “她智力正常吗?有没有精神病史?”程敬安冲方文雅问,他先前从姐妹二人的言谈中识别出她们的来意和身份,已经清楚将导致贝贝死亡的原因告知,任欣不分是非黑白的反应着实令他怀疑。

    方文雅牢牢箍着表姐的腰,有些发懵,这话乍一听来像骂人,但问这些问题的人表情和语气实在太认真,她只好摇摇头说没有。

    保安不耐烦,满脸堆着肉褶,“有什么问题出去讲,不要在这里闹。”

    罗银芮把贝贝放到地上,靠近任欣,试图以情理服人:“我自己家的狗也中毒了,我要是有心害贝贝没道理连自己的狗一起下毒,是别人在小区绿化带里投毒,无差别攻击,很多人的狗都中毒去世了,已经报警了,警察来可能还要拿贝贝的血液之类去化验,你也不希望真凶逍遥法外的不是吗?但是你肯相信我把狗放在我这里照顾,我确实有责任,你要多少赔偿,我给你。”

    保安插嘴:“就是嘛,赔钱就好了,不就是死了条狗吗,别吵了。”

    任欣被这话刺激到,拼命挣扎起来,冲保安发火:“我把你全家都杀了给你赔点钱就好了!”

    保安哎呦哎呦地叫起来,“你这女人这么彪悍,哪个男的受得了你。”

    这话正踩中任欣的尾巴,她又尖叫起来,破口大骂,仿佛真想杀了保安全家。

    “你少说两句!”程敬安剜了保安一眼,回过头来面对任欣,“这狗是你和你前男友一块养的,现在死了,你通知过你前男友吗?他总不至于对这狗一点感情都没有吧?”

    任欣怔住。

    分手后所有联系方式都被删除拉黑。

    程敬安确认她不再发疯,松开她的手腕,俯身掸了掸裤腿,罗银芮递纸巾给他。

    方文雅见状也松开自己紧张的臂弯,紧接着就打了一个激灵,因为有人在摸她的大腿,是任欣。

    “把手机给我。”

    方文雅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指纹解开密码递给任欣。

    任欣借方文雅的电话号打给前男友。

    罗银芮等程敬安擦干净鞋子站直,在他肩头轻声问:“警察还没到?”

    距离报警已经过去十多分钟。

    程敬安转头看她,“群里头有消息?”

    罗银芮翻到群里最开始她发起相关话题的那条,把手机给他看。

    任欣连续拨打三次,那头总算接通。

    “你打错了。”

    “是我……”

    “我他妈把你拉黑了还来烦我!”

    “贝贝没了……”任欣赤红的双眼泪水簌簌而下,“贝贝死掉了。”

    “死得好!你跟它一起死掉最好!”

    挂断。

    “小区内部有怀疑的人吗?”

    “小摩擦肯定有,要动手早就动手了,但没闹过特别大的矛盾,咬人抓伤之类的,至少从我去年搬过来……”

    “啊——”

    罗银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任欣沙哑刺耳的尖叫声打断,转头看到她发疯似的往雨中跑去,想追上去,被程敬安横臂拦住,很受用,她没再追。

    更操心的人是作为任欣表妹的方文雅,她撑开伞叫着喊着追出去。

    “她不会出事吧?”

    “32度能给她冻死怎么的。”程敬安嘴上不饶人,被任欣踩了几脚,心里有气。

    保安啐了一声:“疯婆娘。”

    罗银芮回头瞪保安,“发生冲突,你作为保安还在一边拱火,怎么好意思骂人?”

    保安想骂回去,但罗银芮的业主身份令他的臭嘴紧急关闭。

    七分钟后,警车驶入小区,领头两鬓斑白的民警表示路经车祸现场耽误了点工夫,好死不死又差点撞上个刚失恋死了狗过马路不看车的姑娘,靠边停车一顿思想教育。

    闲谈结束,切入正题,程敬安虽然不是当事人,却是和警方沟通的主力,他平时上班除了待在写字楼里敲键盘,其余时间不是在公检法,就是跑在去公检法的路上,业务熟,陈述简洁明了,罗银芮则在一旁进行细节纠正和遗漏补充,并在业主群内发消息让近日家中宠物无端暴毙的住户下楼会合,拉布拉多夫妻俩很快赶来,也来了几个凑热闹的吃瓜群众。

    警民双方一问一答梳理完详情,不多废话,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往被投毒的区域,刑侦人员采集了散落在绿化带里的香肠和卤制品。

    随后到物业处调出事发时的监控录像,5幢1单元401的住户刚看到群内通知,辗转多处迟一步赶过来,无故暴毙的泰迪和拉布拉多确切吃到了洒在草丛中的毒饵,但酥山和贝贝仅有一次路经栀子花被香气吸引想钻进未遭毒源污染的区域,也及时被罗银芮拽回来,全然没有靠近毒饵的机会。

    罗银芮心中紧绷的钢丝乍然断裂,回弹死死嵌进滑韧暗红的肌肉,血流堵塞。

    是她自己害死贝贝,害酥山中毒的。

    除了狗粮和水再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家里怎么会有毒药?踩煤又怎么没事——因为它早上没有进食!

    罗银芮思及此处狂奔出去,积在路面的水洼直溅到她的大腿和后腰上。

    程敬安追出来,追进5幢1单元,仓皇地赶上电梯,喘着气推紧快掉下来的眼镜,摁关门按钮,对神情呆滞微微喘息着的罗银芮问:“你想起来什么了?”

    电梯空间狭窄闷热,罗银芮身上发汗,衣领摩着肩颈,黏糊糊的,心脏砰砰直跳,呼吸推着胸腔一起一伏,抬头回应:“我今天早上没有给踩煤喂饭,它都要晚一点吃,它没有中毒。”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猫和狗吃的又不一样。”

    “酥山和贝贝吃的也不……”罗银芮突然停顿,瞳孔放大,“我舀了一点贝贝的狗粮给酥山。”

    电梯抵达七楼,打开701入户门。

    “直接进来,不用换鞋。”罗银芮径直冲向卧室。

    程敬安看到罗银芮在米白色的地砖上留下又脏又湿的鞋印,才跟着走进来,看到一地狼藉的客厅,方知她不换鞋不单单是为了赶时间,更多是出于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卧室内,食盆里的鸡肉冻干已经空了,踩煤正趴在飘窗上梳理自己的毛发,罗银芮抱起它,观察它的眼睛是否有分泌物或不正常的瞳孔缩放,又掰开它的嘴检查牙齿,差点被它挠破相,确认它的身体和情绪都正常,既安心,又放心不下,紧紧抱着它走出卧室。

    罗银芮打开餐边柜,从中取出一只鲜明显示内置宠物粮的快递盒,里面有两袋2KG带封口的八边封袋装狗粮,“贝贝带过来的时候没剩多少狗粮了,这些是新买的,今天早上才拆开,它之前也是吃这个牌子的,酥山看到新拆开的好奇,一直冲我撒娇,我就舀了一点到它饭盆里,我太蠢了。”

    “哪天到的快递?”程敬安在她身旁蹲下。

    “前天下午,是正规店,评论也没有说吃出问题的。”

    罗银芮伸手要拎起拆封的那包狗粮,被程敬安抓住手腕阻止:“先别动,有一次性手套吗?”

    “外卖送的那种塑料的行吗?”

    “行。”

    罗银芮从柜子上方的抽屉里翻出一只类似避孕套的方形包装,撕开,揪出一次性塑料手套递给程敬安。

    程敬安戴上手套拎出两袋狗粮,抱起快递箱从内到外地检查,内部没有可疑痕迹,箱子的八只角和边在运输过程中被磨钝,但没发现其它不自然的破损。

    胖墩银渐层突然抽风似的从罗银芮怀中蹿出,踹倒地上两包狗粮,自己也往后飞了出去。

    猫的嗅觉更灵敏。

    “妹妹你干嘛?这又不是绿色的,很难闻吗?”罗银芮抱踩煤回怀里,安抚它,叫“煤煤”发音是“美眉”,恰好它的确是只妹妹猫。

    程敬安把被猫踹飞的两袋狗粮拎到跟前,双掌合十压住未拆封那包的上方,里面的空气会跑动但结实,不漏气,又把拆封过的那包掰开封口让空气灌进去(罗银芮有挤出空气再封口的习惯),重新闭合,食指和大拇指捏实封口从头到尾滑两遍,再用手掌压,感受到内侧的空气正在一点点向某个细小的洞口往外钻。

    “这袋漏。”他捧起狗粮稀里哗啦地检查。

    罗银芮检查自己的指甲,修剪平整。

    “你那个爪子又不是金刚狼。”程敬安换侧面检查,发现漏气孔刁钻地长在八边袋侧面,封口内收形成的夹角之间,形状不自然,显然是从外向内戳破。

    “他在绿化带里已经投过毒了,为什么还要往狗粮里投毒?”罗银芮沿着程敬安的视线和他大拇指朝向定位到那颗不易被察觉的小孔。

    “用手直接接触过吗?”

    “没有,我都是用勺子舀的。”

    “那就好,最近跟谁发生过冲突吗?大概率是专门冲你来的。”

    “没有。”罗银芮不假思索。

    “你确定?跟快递员也没有?”

    “别人凶一句我就怂了,能跟谁发生冲突。”罗银芮睁着清澈中透着愚蠢的大眼睛抱住膝盖,“我从来没给快递员外卖员打过差评,迟到也没关系。”

    程敬安的嘴角抽了一下,再次解开狗粮袋子,攥着封口沿向两边尽量敞开,“手机灯。”

    罗银芮打开手机灯光往袋子里照,漏孔对面方向银色覆膜上含有少量白色粉末,分布不均匀,呈液体喷溅和向下流淌后风干的形态,梅雨季节的空气虽然潮湿,但由于酥山的毛发很长,罗银芮在夏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开着空调,收到快递后立刻拆开,包装袋上的漏孔虽小,吹一晚空调风也该干了。

    程敬安脱掉一次性手套,借盥洗室洗过手,带着线索下楼,正碰上警方与其它三位住户在清理毒源,他加入行动,结束后拎上贝贝一道上楼来找罗银芮,说明情况,警方从罗银芮手机上取得该狗粮快递相关信息与派送快递员的号码,补充完笔录,采集过贝贝的血液,拎走了疑似被投毒的狗粮。

    一地狼藉的客厅多了一大堆交叠模糊的湿鞋印,贝贝的尸体被安置在餐桌旁。

    罗银芮为接下去打扫卫生的问题感到头疼。

    程敬安送走警察后,不疾不徐地从门外蹚回来,走到罗银芮跟前,娓娓道来:“白色粉末,排除硝氯酚,假如他用的是异烟肼,一般人对这种西药的第一印象应该是片剂或胶囊,买回来塞诱饵里,加水融化属实多此一举,而且光浸泡很难达到毒死拉布拉多这种中大型犬的剂量,所以农药或老鼠药的可能性更大,两小时内死亡,排除抗凝血,在公共区域投放危险物质,对不特定财产或人身构成巨大威胁,未造成严重后果,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另外一点,虽然目前已经被毒死的三只狗总价达不到毁坏财物罪的立案标准,但不排除有没看到消息的,最近业主群里的消息要盯着,你打算起诉吗?”

    他就是为了这碟醋包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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