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杜睿并没有享用昨夜的燕窝粥,陈乐荷也只当他不喜爱甜粥,只怪自己嘱咐厨娘加了糖,她犹豫着要不要去和他说清,没想到想着曹操,曹操就到,杜睿回了房。

    “夫君,你回来了,昨日的燕窝是不是加了糖,我不知你不喜甜。”陈乐荷看见他就想着解释。

    “无妨,只是日后不必,府中自有供应。”杜睿拿上书本就离开,之前没有想到把东西都搬去书房,如今要用到什么都得回房取,让九文来也不合适,只有他自己亲自来一趟。

    听到陈乐荷这么说,之前种种翻涌在心头,他闭上眼,片刻后才道,说了无数次这不是她的错,可真面对她,他实在做不到和颜悦色。

    “夫君今夜还有事吗?”陈乐荷鼓起勇气,今夜他若是留下,她便说出昨夜的事。

    “嗯,你自己早些安置!”杜睿没回头,就没看见陈乐荷瞬间黯淡下去的神色。

    “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杜睿踏出房门几步转身和她说,看她不明所以的神情,清了下嗓子后道:“以后再饮酒让九文带我去书房睡便好,多谢你照顾我半宿。”

    “是!”陈乐荷还以为他要同她说什么,原来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时之间她不知该笑该哭,笑自己痴心妄想。

    隔日一早余姨娘便叫丫鬟请陈乐荷,原来是她不小心染上了风寒,老夫人那里夜里又是离不得人。

    那些丫鬟她一个都信不过,话里话外就是要陈乐荷照顾杜老夫人几日。

    “姨娘放心,祖母也是我的外祖母,能在她身旁尽孝,也算是全了我和母亲一片孝心。”陈乐荷还以为是什么事,说来着杜老夫人还是母亲的干娘,平日里得了好玩意,时不时托人送过去给她和哥哥。

    “那就真的是帮我大忙了,雪兰又是个不懂事的,就怕我病得糊涂伺候不了老夫人。”余姨娘说罢用手帕掩嘴咳了几声。

    “姨娘教我夜里该注意些什么。”陈乐荷虚心请教,这能伺候祖母也是母亲经常念叨的,可她离得山长水远,见一面都难。

    杜睿又想起一件官袍没拿,想着要把东西都搬去书房才是,这一天天,见到了陈乐荷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特别是做了那夜的梦之后。

    进了他们的小院,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可是屋子里一片漆黑,他叫住路过丫鬟:“少夫人呢?”

    “大公子,少夫人今日去照看老夫人,特交代了今夜不回来。”

    “好。”祖母屋子里那么多丫鬟伺候着,怎么得用到她去守夜,虽有疑问,杜睿并没有深究,进屋拿了官袍便要离开,吹灭烛火时看见桌面上竹篮里放着的未做完的衣服。

    他放下蜡烛,举起那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做给他的里衣,针脚细密,布料用的是最上层的绸缎,就是杜府一年也舍不得用上一匹,陈乐荷竟用上了半匹给他做了里衣。

    她对他的好不必旁人说他也知道,这也是让他夜里难寐,她如同幼时,会用湿漉漉的大眼睛仰头看他,甜甜唤他一声睿哥哥。

    可他早已经不是她的睿哥哥,他心里充满了恨,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根本承不起她的喜爱,又恨自己懦弱,当年为何不直接抗拒这门亲事,直到人过了门,他却过不了自己内心这一关。

    想到这里,手中的衣服被他拽的变皱,他心下一惊,连忙松开,月白色绸缎在他松手后又变成光滑平整的模样。

    他无奈闭上眼长叹一声,吹灭了蜡烛大步出去。

    陈乐荷整夜不敢入睡,余姨娘说老夫人如今整日昏睡,没有人在旁边守着,特别是夜里,怕她醒来没有人在,丫鬟都是些年纪尚幼,怕她们夜里打瞌睡不尽心。

    “小姐你先去睡一会,这里我来看着。”小莲实在心疼她,小姐在家时不曾这么熬过夜,这才两日,眼下一片青黑。

    “我还能熬得住,你先去睡,我明日也能睡。”陈乐荷摇头,她怎么睡得下,杜睿的疏离每叫她想起心口就像被针扎一样,她搜寻遍脑海也不知是何时惹他生厌。

    难道日后就得这么过下去,缩在那方寸大的院子里等他,而且几乎是等不到他,等到了他,也只是一两句问候,连个正眼都不曾给她。

    母亲教导她,敬重夫君,孝顺长辈,就是没有教她,她的夫君不喜她该怎么办?

    可她已经和他圆了房,想起这个陈乐荷一阵恼怒,要是被杜睿知道,他会以为她是个什么女人,趁虚而入,冒名顶替?

    杜老夫人真的如同风中残烛,她已经昏睡了几日,水米未尽,偏偏朝廷最近不太平,杜同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都来不及回府歇息。

    他牵挂老母亲,每日都有丫鬟将老夫人的病况回报给他,今日听是陈乐荷为老母亲守夜,连连点头:“这孩子从小就是乖巧的。”

    陈乐荷自小和陈爷爷感情好,陈叟年纪大身体却硬朗,不曾有过卧病在床,她也不知伺候老人家应该怎样,只是搬了绣花凳坐在老夫人身旁,安静的听她略微急促的呼吸。

    陈乐荷强睁着眼,打发了小莲先去歇息,她这几日睡得不好,熬到天色发白,忍不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

    杜睿一大早过来看望祖母,门半掩,他来轻推而进,老夫人轻眠,她院子里的木门都是刷上了桐油,推开不会发出声响。

    一声祖母还未唤出声,就看见趴睡着的女子,睡梦中眉头微颦,大婚那日还能看到几分年幼时的模样,这才几个月,清减了许多,圆润的下颌也变得尖尖。

    瘦削的肩膀他一臂就能圈住,此刻不知是不是寒冷,肩膀缩了缩。

    “咳咳…”杜睿一时不敢出声,倒是床榻上的祖母咳了起来。

    “祖母!”陈乐荷噌一下惊醒,迷糊的站起身要去给老夫人倒水,一转身看见站着的杜睿:“啊!”

    手上的茶碗应声落地发出脆响。

    “我来看祖母,吓到你了?”杜睿也不知陈乐荷会被自己吓到。

    “睿哥儿?小小?”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响起,陈乐荷按着快要跳出胸口的心:“祖母,是我!”

    “祖母先喝口水!”姚娘子已经病了许久,自从杜睿和小小成亲后她精神了两日,已经很久没再这样清醒过来。

    “好孩子,祖母快不行了,就是看不到我的曾孙儿,不过能看到你把小小娶回家,祖母闭眼也开心。”姚娘子今日精神特别好,能坐起来,拉上孙子和孙媳的手交握在一起。

    “你们和和美美,祖母就死而无憾了!”

    “祖母定能长命百岁,好好吃药病就好了。”虽是很尴尬,陈乐荷不忍心在老人家面前抽出手,想必杜睿也是同她一样。

    “祖母知道,你爹和你娘呢?”姚娘子深知自己怕时日无多,她这一辈子苦过也享过福,这就够了。

    “我去叫人请他们过来。”杜睿隐约有不好预感,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华佗再世也无法的事情。

    “小小,祖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睿哥儿心气傲,又不似他爹懂得变通,有时候你多担待他。”姚娘子在杜睿离开后,仍握着陈乐荷的手道。

    手指上仍有杜睿手上温度,陈乐荷苦笑,她也想担待,可杜睿并不需要她的担待。

    “我知道的,祖母,大夫说您不能受累,您先躺下歇一会。”

    “祖母无事,想多看看你们。”姚娘子像有千言万语要说。

    陈乐荷隐约也知道老夫人这样突然精神起来有些不对劲,看她像有说不完的话,也不再劝她歇下,只安静的听她说起母亲小时候和她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杜睿和父母急匆匆赶到,门口就听见一老一少清亮的笑声。

    杜睿顿了顿住脚步,这样的笑声似曾相识。

    陈乐荷听到自己小时候的事和祖母笑做一团,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笑吟吟的望过去,看到杜睿,笑容凝固在脸上。

    忙站起身向杜同和齐氏行礼:“祖母刚吃了半碗燕窝粥。”

    “要不老夫人总是念叨着少夫人,老爷您看,少夫人不过看顾了一夜,老夫人竟不药而愈。”余姨娘跟在杜同身后,抢先开了口。

    “娘,您感觉如何?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杜同听到并没有多高兴,一个已经水米未尽多日的老人突然能进食只怕是回光返照。

    “同儿,睿哥儿他娘,你们留下陪娘说几句话。”姚娘子看见儿子和儿媳,眼里有了光彩。

    “睿儿,你带小小回去歇息,其余闲杂人等都出去,莫扰了老夫人清净。”杜同闻言与齐氏一人一头坐在了姚娘子床前。

    余姨娘一听闲杂人等,脸色难看,又不得不笑着应了一声好,和女儿退了出去。

    陈乐荷出房叫了小莲,杜同这么一说她才觉得全身困乏,怎敢让杜睿送她回去。

    杜睿犹豫着该怎么开口送她回去,就见那女子轻盈转身朝他道:“夫君公务繁忙,我自己回去便可。”说罢搀扶着丫鬟自行离去。

    杜睿征征的看着那抹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院门,直到后面杜雪兰叫他才如梦初醒。

    “大哥哥看什么呢?”

    “姨娘,妹妹,我有事先出去了。”杜睿说罢急匆匆离去。

    杜雪兰跺了跺脚:“姨娘,你看大哥哥自从娶了那商户女,也不愿与我亲近了。”

    “什么商户女,杜雪兰你不是三岁小儿,莫要口无遮拦,大公子是什么人,再说你自有自己亲兄弟亲近。”余姨娘恨不得捂住女儿的嘴,她们私下里说说便罢了,再怎么商户女,如今府里开销都是他们陈家送来的银子。

    “姨娘我又没说错,要不是她死皮赖脸的要嫁过来,大哥哥现在娶的就是霜晓姐姐了。”杜雪兰恨恨不平,杜睿与薛霜晓郎才女貌,就这么被棒打鸳鸯。

    “她再如何现在是杜家明媒正娶的少夫人,你再放肆日后那些首饰我都给你哥哥媳妇。”余姨娘气得打不得骂不得,只有恶狠狠威胁。

    “少夫人?大哥哥可没有当她是妻子,姨娘你不知道,大哥哥成亲那夜自己去了书房,我那夜要去他书房找书时看见九文给他找了被褥。”

    “小夫妻的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乱打听什么?”

    “那陈氏也就凭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张狂,爹爹不也是看上了她的家财才愿意结这门亲,可惜了大哥哥,配了这样一个无才的妻子。”

    “你这嘴张口就来,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我又没胡说,是爹爹亲口说的,那夜他喝醉了与你说的,我在门口听见了。”

    余姨娘怕杜雪兰越说越多,叫有心人听了去,到时候她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拽住她回房:“我的姑奶奶,你少说几句,这话是你一个小姑子能说的嘛!”

    院门后的陈乐荷双手握紧,只差一点就要冲出来,她不知道杜睿心原来有所属,她也不知道什么年幼的情义,原来都是赤裸裸的有所图,若是叫她知道了她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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