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乐荷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耳朵里都是杜雪兰刺耳的声音,棒打鸳鸯!

    她若不是忘了手帕在祖母房中,折回身去取,还听不到这样的话,嫁进来这一个月,有些闲言碎语的她也只当是下人看菜下碟。

    她在山浦城无人不恭敬称她一声陈姑娘,来了京城,谨记父母教导,不敢行差半步,但他们并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便冠以她商贾出身无才无德。

    原来杜睿也是这么看她才不愿意与她亲近,或者是说他是被迫娶她,叫他怎么能对自己和颜悦色。

    “小姐,应该不是这样的,你别听一面之词。”小莲扶着欲要晕倒的陈乐荷急哭道。

    “小莲,原来我错了。”陈乐荷任由泪水

    不断涌出泪眶,这桩婚事是父母之命,或者说是父母看她中意才求来的,她若早知道,就是在家孤独终老,父母也不会让她远嫁又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子。

    她错在于没有看清杜睿的心就将自己匆促交付出去,当事人还不自知,说出去也只会让人耻笑,笑话她不择手段。

    “小姐,我们现在回去写信给公子给老爷,他们一定会为小姐撑腰的。”

    “我们先回去。”陈乐荷心乱如麻,一时想要回家去,一时又已经是杜睿的妻子,左右两难。

    这刚成亲一个月便合离,莫说这京城就是山蒲城也未曾听说过。

    合离不只是她一人的事,事关两家,再说这些话不是杜睿说出,若是杜睿也这般说,她就是背上被骂名声也要合离。

    陈乐荷回房躺下,脑海中乱哄哄,迷糊中睡去,就听见小莲不断唤她:“小姐醒醒,老夫人没了。”

    如同晴天惊雷,她一下从迷糊中醒来:“你说谁没了?”

    “老夫人刚刚没了。”

    “快扶我起来,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柱香。”

    心里头那些纷纷扰扰都被祖母的离世冲击散开,她进了刚刚离开的屋子,杜同和齐氏跪下,她踉跄跪在了齐氏身边,身子摇晃了一下,齐氏忙出手扶了她一把。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就去了,刚刚还好好的。”余姨娘人没到哭声先到。

    “小声些,让娘好好的走。”杜同忍不住怒喝一声,对于母亲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不用再忍受病痛之苦。

    余姨娘还想再哭嚎几句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她偷眼看下齐氏,还是如同以前,齐氏连个正眼也没给她,瘪了瘪嘴跪在了女儿下方。

    匆忙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杜睿,他刚到门口便双膝落地:“祖母!”

    陈乐荷晕乎乎的随着众人换了孝服,又让人推搡到了杜睿身旁,跪在了小莲拿过来的蒲团上。

    陆陆续续有前来吊丧的宾客,陈乐荷跟着杜睿,有人来便行礼,不过半日,腰和腿脚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

    越来越多的宾客到来,有些妇人还会拉着她的手惊讶道:“这就是新妇?好标志的孩子!”

    陈乐荷不知所措,杜睿又忙着招呼男宾,没空同她介绍这是何人。

    她唯有低头腼腆,这般场合又笑不出。

    杜睿看见她无助的困窘,恰好这时一声薛尚书到,原本要朝她而来的脚步调转方向快步迎了上去。

    “恩师!”

    陈乐荷一听是薛尚书,不由自主目光跟随过去,一声恩师,倒叫她隐约想起像是有听说过杜睿是薛尚书的得意门生,难怪传言杜睿与那薛小姐郎才女貌。

    杜睿如同变了个人,在薛尚书面前红了眼眶,这副真情是陈乐荷不曾见过。

    薛尚书拍了拍杜睿肩膀,上了香后便去前厅喝茶了,薛尚书屈尊前来,杜同忙迎上前厅。

    杜睿原本也想跟着过去,及时醒来如今不是时候,沉默的回到了陈乐荷身旁。

    这一息之间判若两人,叫陈乐荷怀疑刚刚看到杜睿是自己看岔眼了。

    “祖母,孙儿来迟了。”一路哭进来的正是杜遂,他在京外书塾,刚得到消息马不停蹄的赶来。

    他为了应试已经大半年没有回来,连同哥哥新婚也只是遥寄贺信,这一跪哭后发现哥哥身旁有个纤细瘦弱的身影,应当就是新嫂嫂了。

    熬到了夜深,客散了,陈乐荷只觉自己也快要一头栽到地上去,眼前不断旋转。

    “嫂嫂可是身子不适?”杜遂不经意看见陈乐荷摇摇欲坠,忙问道。

    “夜深了,这里我和杜遂守着便好。”杜睿这才发现妻子还在跟着他一起守着,母亲和余氏早早借着身子不适回了房,杜雪兰又是未出阁女子,刚入夜就回房。

    陈乐荷连句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小莲刚搀扶她起身,她只觉眼前一黑,耳旁有惊呼声:“小姐!”“嫂嫂!”

    杜睿几乎是下意识伸手去接软绵绵倒下的陈乐荷,说是他的妻子,这却是他第一次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叫他瞬间失了神。

    “快去请大夫!”杜遂叫道,这才看清这个新嫂嫂的长相,妍姿俏丽,不是听闻这个商贾之女貌丑如夜叉,举止粗鄙,刚第一眼看到就知道传言有误,这下细看叫他登时挪不开眼。

    杜睿自然看见弟弟眼中的惊艳之色,他一向对陈乐荷有偏见,这些偏见掩盖了她的姝色,从不觉得妻子貌美如花,抱住她的手指微微用力。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带你嫂嫂去看大夫!”杜睿特意把嫂嫂两个字咬重。

    “是,哥哥放心。”杜遂知道刚才自己失仪,满脸愧疚。

    杜睿抱着轻飘飘的陈乐荷回房,身后跟着焦急小跑的小莲。

    在杜睿抱着她的时候陈乐荷便醒了,她僵硬着手脚不敢乱动,鼻子间都是杜睿身上清冷味道,刚好她靠在他的胸膛,能听得见他胸膛上沉稳有力的跳动声。

    一下又一下都砸在她的心口上,今日想的那些合离全被这心跳声击散,只祈求这段路长一些,杜睿再走慢一些。

    杜睿没有如她所愿,平时两步做一步,大夫在他们回房后也到,把了脉后只是道陈乐荷休息不够。

    “你今夜好好歇息,明日还有许多要忙的。”大夫走后,陈乐荷装不下去,幽幽醒转,杜睿见她没有大碍嘱咐她休息便离开了。

    “夫君,你也要保重身体!”陈乐荷在他要踏出房门时及时出声。

    “好!”杜睿没有回头,身影没入黑色的夜。

    本来已经心死,杜睿这一抱,让陈乐荷心生希翼,也许他心里也是有她的。

    伴随着这样甜蜜的美梦她安心睡了一觉,隔日一早,小莲还没有来,她早已经醒了,昨儿她看着杜睿写信给爹娘,不出一个月她便能见到父母了。

    姚娘子久病在床,她这一去,众人也为她是解脱了,也早有心理准备,除了杜同偶尔会面露悲色,其余皆是按照礼俗行事。

    等不及陈乐荷父母前来奔丧,姚娘子先入土为安。

    杜同十几年就物色好了风水,姚娘子常念叨着要回杜家村去,杜家村早已经夷为平地,他们也久居这京中,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去。

    出殡的时候天空竟下起了小雨,女眷们在车中还好,男人们都淋着雨前进。

    陈乐荷与杜雪兰共乘一车,这几日的杜雪兰异常安静,以前看陈乐荷眼自带三分低看,如今老实的同她行礼问安,唤了声嫂嫂后便安静坐在一旁。

    陈乐荷心累身累,她不给自己添堵那是最好不过,刚想阖上眼睛假寐,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

    杜遂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怎么回事?”

    “二公子,车轱辘陷进了泥里。”车夫满头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杜遂打量了下拉车的马,在车夫马鞭下吃力的往前刨蹄子。

    杜雪兰听见哥哥的声音探出了头:“二哥哥,我们的车坏了吗?”

    杜遂一开始不知道这车上坐着何人,杜雪兰撩开车帘,车中的陈乐荷也是一脸焦急的望向他。

    “嫂嫂,兰儿,你们可能得先下来。”

    杜遂身上披着蓑衣,不知会突然下雨,他们也没有带雨具,只找来几件蓑衣,他和父亲哥哥一人一身,其他人就只能在雨中前行。

    看见杜雪兰下车,杜遂想也不想便把身上蓑衣取下披到妹妹身上。

    陈乐荷在小莲搀扶下车:“小姐,雨有些大。”

    小莲拿着手帕帮陈乐荷遮挡,没一会便被雨水打湿。

    杜遂眼看着不知如何是好,另外两件蓑衣在父亲和哥哥身上,怎么也轮不到他为了嫂嫂去问他们要。

    “无事,车夫把马车拉上来就好了。”陈乐荷擦了擦脸上雨水,小时候她经常和哥哥淋雨玩。

    车轱辘陷得深,耽误这么长时辰,走在前头的杜睿下来查看,他看了眼淋雨的陈乐荷,伸手就要去解蓑衣,正在这时,马嘶叫一声,车夫欢呼道:“公子,车拉出来了。”

    “小姐你都淋湿了快些上去。”小莲怨自己怎么没有带上纸伞,小姐这几日身子虚弱,怕淋雨受了寒。

    陈乐荷微微欠身同杜睿和杜遂行礼,便踏上了马车,杜雪兰把蓑衣解下还给杜遂:“谢谢二哥哥!”语气无不是自得。

    杜睿把手放下:“无事便快些跟上!”夹了夹马腹,马蹄扬起回到了队伍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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