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告别奇达的那一晚:

    回去的时候在下雨,是白天但却异常昏暗。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树叶上,柔弱的树叶没有替她遮挡,雨水顺着树叶滑落。

    地上的泥土已经弄脏了她的西装,她躺在森林的草地里,落下的雨水沉重地打在她的身体上,浑身湿透。

    她却毫无知觉,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脆弱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空洞的灵魂被锁链紧紧禁锢着,残存的躯体存在于此。

    松鼠不停地在她的背上跳跃着,试图唤醒死去的时离。

    毫无反应

    它着急地呼唤同伴,松鼠们陆陆续续地探出脑袋,丢下手中的松果,它们脚上沾着泥浆,欢快地在时离的身上跳跃着。

    许久之后她有了呼吸,她僵硬地从湿润的草地爬起来。

    雨水滑过她的下颚,一点一点地滴在地上。鼻子满是自然的气息,泥土和植物的芳香,耳朵也被泥土堵住,只能听见压抑的雨声,她没有心情享受这份惆怅。

    她麻木地爬起身,背上掉落的松鼠们向四周逃跑,留下那只原先的松鼠。

    它盯着时离,端着爪子试探地走了两步。

    时离将手伸向它,摸着它的头,轻柔地安抚,最后无奈地看着被雨水浸湿的它,也是看向倒影中狼狈的自己。

    她将剩下的草药放在地上,苦恼地笑了,最后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踩着满是泥浆的水坑。

    走了。

    它呆滞地望着时离孤单的背影,然后跑向树上,再次眺望她。

    寂寞的天空,看不见月亮,是空荡的白天

    已经在那躺了多久……

    她撇去脸上的杂草和泥水,用一只手将湿透的刘海整理到头顶上,抬着头,看着翻腾浑浊的乌云。

    淋着雨,雨水无情地打落在她仰起的脸上。

    啊啊,赞美吧,美丽的新生!

    她朝着山下的镇上走去,没了指引,她只认识这条路。

    黑暗的小路上,只有一家店开着,微弱的光芒削弱了雨声,但旅店内却异常明亮。

    却迎来了“不速之客”。

    “欢迎……”旅店老板愣了一下,这不是那晚奇怪的家伙吗?只不过那位圣职者不见了。

    他看着满是泥土脏兮兮的时离,小心翼翼地问着:“小姐,您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她浅笑着,像是刚适应这副躯体一样,生硬地握拳再舒展:“没什么,在山上摔了一跤。”

    “那位神父大人去哪了,就是那天晚上跟您走在一起的?”

    “您……看错了吧,这是我第一次到这个镇上。”时离平静地说着谎,一遇到不想解释的时候,就选择谎言。

    她向曾经的很多人承诺过,那些承诺最终变成无人知晓的谎话。

    她本身如同谎言一样,虚无而又荒诞,没有一点意义。

    “那好,我给您开个房间。”老板没有追问下去,拿着钥匙准备上楼。

    “等等……”时离叫住他,有些犹豫。

    “开两间房吧。”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表情是模糊的,朦胧到看不清是悲伤还是无奈。

    “有热水吗,我想洗澡。”

    “有的……”老板有些害怕这个怪人,但她给得太多了。

    旅店的设施很老旧,她洗澡的地方是在楼下的一个木房里。

    简陋的木板,月光从它的缝隙钻了进来,屋内烟雾缭乱。从外面看,却是从木板缝隙中冒出连绵不断的烟雾。

    木屋里没有灯火,她赤裸的身体提着一盏油灯,木桶内是滚烫的热水,在昏暗的灯光下翻腾着热气,与若隐若现的圣洁月光相互缠绕,弥漫在房间内。

    有谁在门外吗?不在意。

    时离看着破旧的浴缸,有些惆怅,她选择站着洗。

    她用滚烫的热水,清洗了身上的泥渍,露出白皙的肌肤如同月亮一样皎洁。

    随后她将木桶里的热水从头倒下。

    好烫!但和她的火焰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她再次将刘海撇到头上,看着自己的双手被炽热的热水,烫得通红。

    但是没有受伤,老板还是有良心的。

    随后,看着月光洒在复原的身体,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只有不断地死亡,才能带来永恒的新生。

    时离侧躺在床上,抱着潮湿的被子。

    旅店的房间不仅破旧,还有一股霉味,在雨天的作用下,那股味道久久萦绕在她鼻腔内,直蔓心头。

    就像她家一样,那个破旧又无名的渔村,从来都不会下雪,一年四季都很潮湿。

    她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但她还记得父母和弟弟妹妹的名字,这是永远不该忘的。

    这就是他想待的地方吗,时离疲惫地睁开眼,失落地看着房间。

    明明特地开了两间房,却找不到他了……

    总是这样,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她沉浸在黑暗和潮湿中,脑内想起故乡那首诡异的歌谣,闭上眼睛沉睡着。

    破旧的窗帘挡不住月亮的光辉,有什么从房间里钻了进来,是失落的月亮,还是孤单的影子?

    地上的一道黑影迅速从窗口漫入房间,向熟睡的时离靠近。

    影子凝聚成一道人形,静静地坐在另一侧床旁,柔和而又平静地注视着熟睡的她。

    清晨还是下着雨吗,她没有睁眼,这一觉睡醒却是昏昏沉沉。

    是昨天洗头直接睡了,还是因为那个梦?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过去。

    是她哭着求父母不要将她送走,还是在漫长的审判中被割下了头颅,又或者梦见是乌鸦啃食着自己的尸体,还是在被困在圣域中孤独地回忆。

    谁在意。

    又把被子踢走了吗,那么潮湿的被子就算盖着也是湿冷的,但被子却在整齐地盖在她身上,并不潮湿像是晒干的。

    洗完澡的第二天格外清爽,柔顺的头发自然垂落在肩上,她推开沾满灰尘的窗帘,外面没有下雨但也没有太阳,是明媚的阴天。

    “老板早上好啊。”她悄然地出现在老板身后。

    拿着烟斗的老板被她吓了一跳,大惊失色,将带有火星的烟灰抖了出来。

    “哎哟,哎哟,美丽的女士……早上好、早上好。”他来回搓着被烫到的手,难过地问好。

    “啊啊,天气真好啊,我该去哪?”时离看向旅店外的青石地板,看到昨天雨的痕迹,时离若有所思。

    “女士,您是在问我吗?”老板有些茫然。

    “嗯。”时离现在也很茫然。

    “晚上镇上会有‘星月祈愿节’传说只要对着月亮许愿,你的愿望就会实现。”老板试探性地回复她。

    向克莉姬丝妲许愿吗?有意思,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我的心声。如果能再和她说说话就好了……

    “看来我来得真是时候啊!”时离灿烂地笑着,满是期待。

    其实每周都有这个节日,只有未成年的孩童才能参加。

    看着时离消失的背影,旅店老板乐呵呵地向她告别,随后将“暂停营业”的门牌挂上,迅速关门。

    已是夜晚,月亮慢慢地探出一角,偷窥着节日上的人类。

    灯火通明,街上挂着一盏盏油灯,像是发光的浮游生物,点明了深海的寂静。

    街上的人很多,全是孩童,他们正好奇地打量着时离,这个“巨大的”不速之客。

    “呃。”时离尴尬地淹没在名为孩童的海洋中,最糟糕的是她没有戴面具,丢不起这个人。

    算了,来都来了,万一真能和克莉姬丝妲说上话,也不亏嘛哈哈。

    时离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她用余光悄悄地看着镇上的孩童们是怎么许愿。

    一个胖一点的小孩,抓着一把铜币站在桥边的许愿台上。

    他一脚踩着一块石头,双手合十,手上合着的是铜币,絮絮叨叨地念着:“我要水果干、蜂蜜糖、果酱、蜜饯糖果……”之后猛地睁开眼睛,将手上的铜币丢向月亮。

    真是朴实无华的愿望和许愿方式啊。时离在心中感慨着。

    之后一个小女孩害羞地拿着铜币,小声地许着愿,声音小到连时离都听不见,然后轻轻地将铜币投向月亮。

    “你也想要吃的吗?”小胖子好奇地问。

    女孩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之后小胖子急忙地掏出再次硬币许愿,重重地扔向月亮。

    这个小孩让她想起另一个人类小孩,也是胖乎乎的很可爱,也很善良。

    只可惜那时候她选择保护自己,而不是他……

    时离失神地看着他抛出去的铜币和夜空中沉默的月亮。

    “拜托了,我不想每周再去教堂祷告了!”

    “我要赚很多的铜币!”

    “我想要一匹独角兽!”

    身后的孩童络绎不绝地将铜币扔向月亮,形成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最终扑通一声,落在桥下的湖中,慢慢沉到湖底。

    直到被长大的自己遗忘

    时离拿出银币,银色和月亮真配。

    她轻柔地将银币投入湖中,看着沉寂在湖底的“愿望”。

    “大姐姐,是要扔向月亮,不是湖里。”小胖子凑近和她说。

    “好的,我知道了。”时离看着两个孩童手牵手离去的背影,才缓缓说出口。

    她并不想把硬币抛向克莉姬丝妲,有点没礼貌。

    她撑着头靠在栏杆上,望着对岸的孩童们不停地将铜币扔向月亮,在温柔的月光下,每一道弧线都闪耀着他们的童年。

    她眯着眼享受着这份平静与孤独。

    又有谁站在她旁边,她没有转头,依旧沉浸在美好的夜晚。

    “许了什么愿望?”他问。

    “希望你能回来。”

    他们对视一笑,心知肚明。

    这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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