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么近啊!”

    当霍家大宅的院墙映入眼帘时,攸宁下意识开口道。

    语气中分明带了有几分抱怨。

    要说距离,确实不远,但两人走得很慢,一路行过来,也用了半个多钟头。

    无非是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觉得光阴飞逝罢了。

    薛槐道:“我送你到门口。”

    “嗯。”

    霍宅朱红大门紧闭,门上挂着两盏红灯笼,映出一片红光,一看便是传统大门大户。

    薛槐将人送到门檐下,道:“你早些休息。”

    攸宁不情不愿松开挽在对方臂弯的手,道:“你先走,我再敲门。”

    薛槐点头,却没有马上离开。

    一路踏着夜色走来,这会儿灯笼红光映照,方才瞧清彼此模样。

    “攸宁——”他望着女孩那张桃腮粉脸,喉咙微微滑动。

    攸宁对上他那双黑眸,莫名有些熏然之感。

    薛槐从胸前拉出一根红线取下来,红线下方是一枚观音吊坠,又将这玉观音挂在攸宁脖子上。

    攸宁抬手握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玉观音,问道:“这个不会很贵重吧?”

    “不贵重。”薛槐笑着摇摇头,“只是戴了很多年,以后就让它保佑你平安顺遂。”

    攸宁道:“那你岂不是没有了?”

    “我不需要。”

    “你可是拿枪的,没有护身符怎么行?”攸宁想了想,“我回去挑一个玉佩,让鸡鸣寺的高僧开光。”

    薛槐轻笑:“不用了。”

    “要的。”

    “好吧。”

    正说着,门内隐约传来响动,攸宁赶紧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快走吧。”

    薛槐这才点点头,转身走下台阶,缓缓没入夜色中。

    攸宁抬起门环敲门。

    府上阍人很快来开门。

    “六小姐,你回来了!”

    “嗯。”攸宁迈步跨过门槛,又下意识回头瞧了眼夜色,茫茫黑夜中,已不见薛槐身影。

    大门在身后咯吱阖上。

    攸宁转过头,将胸前玉观音塞入衣襟内,温暖的玉贴着肌肤滑入胸口。

    想到这是薛槐贴身戴了多年的物件,她耳根子忍不住有些发烫,整个人像喝过酒一样,愈发飘飘然。

    回想这大起大落的半天,只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与此同时,霍宅大门外转角处,薛槐将目光从那冷清大门收回,手中的油纸伞不知何时已落在一边,手中只紧紧攥着一枚帕子。

    丝丝细雨洒在脸上,他却对这凉意浑然不觉。

    他向来不怕冷,却发觉对炽热毫无抵抗力。

    也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他怅然叹息一声,将手帕叠好塞入胸前口袋,拾起地上的油纸伞,转身朝自己居住的小巷行去。

    *

    攸宁几乎是蹦蹦跳跳回到院门口。

    正要走进月洞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攸宁,你去哪里了?”

    攸宁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朝自己走过来的大哥,莫名就有些心虚,支支吾吾道:“我就去外面随便逛了逛。”

    宗西沉着脸,不悦道:“最近没让人时时看着你,你又不知天高地厚了?这么晚还一个人在外面瞎晃?”

    攸宁道:“大哥,我有分寸的。”

    “你有分寸才怪?”

    “那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哎呀,我困死了,回屋睡觉了。”

    说着摆摆手,一溜烟钻回了院子。

    宗西蹙了蹙眉,到底没追上去继续责备。前两日父亲专门和他说,攸宁马上就十九,让他该放手放手,别处处管着她。

    思及此,他深呼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攸宁草草洗了个热水澡,便一头栽进自己温暖舒适的大床,又将薛槐送的那枚玉观音握在手中,借着淡的台灯仔细打量。

    她对珠宝玉石没什么兴趣,但也看得出这是一枚翡翠,色泽碧绿通透,雕工也相当不错,倒是不像便宜货。

    不过薛槐一个孤儿,出国留洋是拿的政府资助,想来这东西也贵不到哪里去。

    但应该也是他身上最值钱的物件。

    这样一想,自己送他的礼物是用过的帕子,便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将翡翠观音挂在脖子戴上,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下床开始翻箱倒柜,把自己所有宝贝都翻出来。

    从小到大,她收过的好东西实在不少,全部拿出来摆上,竟快铺了满床。

    但挑来拣去只觉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俗物,没有一样适合孤高冷清的薛参谋,最终只能作罢,

    而这一番兴奋的折腾,让她凌晨才睡过去。

    *

    翌日放学,攸宁直奔督军署。

    这会儿还早,署里还忙着,他满心雀跃,脑子里都是与薛槐的会面。

    但又谨记着保密一事,便努力压着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如常。

    到了参谋室门口,她目光直接落在低头办公的薛槐身上。

    “六小姐!”

    听到有人打招呼,她立刻视线收回,轻咳一声,轻描淡写回道:“嗯,还没下班啊?”

    “快了。”

    林苍道:“攸宁,大公子在开会。”

    “哦,那我等等。”

    “进来坐吗?”

    “也行。”

    往常她来找薛槐,坦坦荡荡,如今成了男女朋友,反倒是要偷偷摸摸,虽然有些不爽,却又有种隐秘的兴奋。

    攸宁走进去,随手拉了把椅子,佯装不经意地在薛槐桌旁坐下,余光瞥了他一眼,惊奇地发觉对方耳根竟然有些泛红。

    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清清嗓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佯装随口问道:“对了薛参谋,你先前和傅大哥去大营历练,听说跟着王旅长去了苏北?”

    薛槐对上她瞥向自己的目光。

    女孩分明在努力克制着笑意,一张白皙俏丽的脸,便显得滑稽又可爱。

    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回道:“嗯,是去了苏北。”

    攸宁问:“是去打仗了吗?”

    薛槐:“那倒没有,不过确实是收编了一支队伍。”

    攸宁点点头:“那挺好的。”

    那边的林苍接话:“攸宁,你有所不知,这回王旅长差点在路上遭刺杀,又是薛参谋救了人,薛参谋还受了伤呢。”

    “什么?”攸宁闻言,大惊失色看向薛槐。

    正要担心地问他伤在哪里,对方已经轻笑着开口:“一点擦伤而已,两天就好了。”

    攸宁这才松了口气。

    参谋室一群大男人,谁也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微妙。

    林苍率先起身收拾:“兄弟们,收工了。”

    其他人也陆续跟上。

    “攸宁,走啦!”

    “嗯,再见。”攸宁摆摆手。

    林苍又随口问坐着没动的男人:“薛槐,你还不走?”

    薛槐淡声道:“我再看点东西。”

    林苍戏谑道:“你一回来就这么勤奋,对比着我们都跟混日子的废物似的。”

    薛槐笑了笑,没说话。

    等到屋内只剩下两人,攸宁鬼鬼祟祟跑到门口,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将门关上落了栓。

    克制了许久的雀跃,终于化作灿烂笑意浮上面颊。

    她坐回椅子,又朝薛槐身旁拖了拖,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堆点心,放在他桌上。

    “这是我们学校附近那家糕点店的桃酥和梅花糕,很好吃的,我放学路过给你带了些。”

    薛槐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又看向她,轻笑道:“谢谢。”

    “哎呀,你跟我客气什么?”

    攸宁又想到什么似的,从领口里掏出那枚翡翠观音,道:“我今天问了熟悉宝石的同学,她说这个翡翠种水是顶尖的,很值钱。我还是还给你吧。”

    但她还没拿下来,已经被薛槐握住手腕拦住。

    “这是家中长辈给的,并非我花钱买来的,不用在意值多少钱。”

    “可这应该是你最宝贵的物件吧?”

    薛槐不以为意地轻笑:“我也不可能拿这个去换钱,送给你,至少是我的一片心意。”

    “哦。”

    攸宁不是扭捏的女子,见他不在意,便没再纠结,只想了想问道:“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给你。”

    “我什么都不需要。”

    攸宁撇撇嘴:“所谓礼尚往来,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玉佩,我自然也得送你一样。”顿了下,又嘟囔着补充一句,“定情信物。”

    薛槐没听清楚:“什么?”

    攸宁稍稍提高声音:“我说定情信物。”

    饶是薛槐很清楚他坦率的性子,也还是被她这直白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摸鼻子:“你不是送了我帕子么?还是亲手绣的。”

    攸宁不以为然道:“那怎么能算?”

    薛槐想到什么似的,从笔筒里拿出一支自来水笔:“还有这个。”

    攸宁:“这是之前的谢礼,自然也不算。”

    薛槐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真的不需要什么。”顿了下,又望着她低声补充一句,“能得霍六小姐的垂青,已是我最大的礼物。”

    这情话让攸宁脸颊一红,她抿抿唇,欲盖弥彰轻咳一声:“那也不算。”

    薛槐道:“那等我慢慢想。”

    攸宁点头:“好吧。”

    两人正说着,忽然响起敲门声,宗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有人吗?”

    攸宁顿时脸色一变,简直有种被人抓奸的错觉。

    薛槐拍拍她的手,对她摇摇头,随手将桌上的点心放入抽屉,起身去开门。

    而攸宁已经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打开,装模作样看着。

    “薛槐,你还在啊,帮我来整理点东西。”说完,才看到屋内的女孩,不由得蹙起眉头,“攸宁,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来找你一起回家呢,林苍说你在开会,我就在这里等着了,顺便跟薛参谋请教一点英文。”

    宗西点点头,心下却生出一丝狐疑。

    孤男寡女在屋内,为何要栓门?

    但见薛槐神色疏淡,手上又有公事要忙,便也没多想,只道:“你等会儿,我做完手上的活,就与你一道回去。”顿了下,又不忘补充,“别一个人乱跑。”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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