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槐一走,百无聊赖的霍六小姐,很快便坐不住了,先是好奇地欣赏了一番薛参谋整齐的台面,又从笔筒抽出自己送的那支自来水笔,拿过草稿本涂涂画画。

    等回过神来,发觉写的全是薛槐和茂青四个字,不禁有些面红耳赤,赶紧将那页纸撕下来,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连三哥那花花公子也说了,女孩子还是需要矜持一点。

    她撑着下巴发了会呆,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到门口扫了眼参谋室的排班表。

    督军署平时是十日一休,薛槐下一次休息,正是这个礼拜天,也就是大后天。

    她若有所思片刻,回到椅子上,拿笔在草稿纸刷刷写道:

    薛参谋,这两天你安心工作,我们礼拜天再见——聪明美丽优雅大方的霍六小姐留。

    写完自己都忍不住乐了。

    就在这时,宗西的声音再次传来:“攸宁,回家了!”

    “哦,来啦!”

    虽然屋内没人,但以防万一,她还是将草稿本翻过来倒扣在桌上,这才匆匆跑出去。

    在门口时,正好遇到回屋的薛槐。

    攸宁贼兮兮对他眨眨眼睛,一溜烟跑了。

    薛槐好笑地摇摇头,走到桌前坐下,目光瞥到倒扣在台面的草稿本,随手翻过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攸宁留下的那一行字。

    女孩的字体有些潦草,带着些潇洒不羁,可谓是字如其人。

    他不由自主勾起嘴角。

    看了半晌,才将纸张撕下来,仔细叠好,塞入了衣服口袋。

    *

    这厢的攸宁,跟着宗西上了汽车。

    虽然与薛槐只短暂相处了片刻,但还是让她喜不自禁,以至于不自觉就欢快地哼起了小曲儿。

    宗西忙了一天,正靠在椅背,疲惫地揉捏眉心,余光瞥到她摇头晃脑,眉开眼笑的模样,好笑道:“今儿遇到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好?”

    攸宁道:“我心情每天都很好。”说着,又转头笑眯眯看向对方,“以后每天都会很好。”

    宗西嗤了声:“爹还说你是大姑娘了,让我不用管你太多,我看你还幼稚得很。”

    若是往常,攸宁必然会龇牙咧嘴反驳一番,但今日她心情好,并不与死气沉沉的兄长计较,只道:“爹说得没错,对了,这个礼拜天我要自己出去玩,提前与你说一声,免得你到时候又管东管西。”

    宗西问:“要和谁一起去玩?去哪里玩?”

    攸宁道:“自然是和女大的同学,如今天气好,我们要去踏青。”

    宗西阖上眼睛点头:“嗯,最近金陵还算安稳,你别乱跑惹事就行。”

    “哎呀不会的。”顿了下,又补充一句,“大哥你绝对可以放心。”

    毕竟是和薛槐一起,遇到事儿也不用怕。

    宗西轻笑:“我倒是想放心。”

    攸宁觑眼看他,想了想,佯装不经意道:“对了大哥,听林苍说,薛参谋和傅大哥去苏北,救了王叔。”

    “是啊。”

    “那岂不是又立功了?”

    宗西点头:“嗯,王叔很欣赏他们二人,想要多留两人在营里,但署里缺人,我就让薛槐先回了,傅文贤暂时留在王叔手下。”说着,想到什么似的,撩起眼皮,看向对方,“你问这个做何?”

    攸宁道:“我这不是没在署里见着傅大哥,好奇问一嘴么?”

    宗西嗤了声:“那他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了署里。”

    攸宁哪里会在意傅文贤回不回来,只撇撇嘴随口道:“那我暂时见不着他了。”

    宗西哂笑:“他就是个盗匪,你还真把他当个人物了。”

    攸宁道:“你不把他当人物,干嘛把人留在署里?”

    “我这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攸宁闻言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好奇问道:“大哥,你们现在署里最有才能的是谁啊?”

    宗西叹了口气:“说起来,现在我手下最缺的就是人才,要说真有本事的,也就是薛槐了,毕竟是美利坚陆军学校毕业的高材生。”

    攸宁听到薛槐被大哥认可,心中不免与有荣焉,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佯装轻描淡写道:“那你就都重用他呗。”

    宗西道:“我是想重要他,只不过……”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

    攸宁好奇追问:“只不过怎么了?”

    宗西睨她一眼,道:“行了,署里的事,你少操心。”

    攸宁攥住他结实的手臂,娇嗔道:“我也是霍家人,你跟我说一下怎么了?”

    宗西垂眸看了眼她的手,又撩起眼皮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张俏脸,将手臂挣脱出来,轻斥道:“你坐好!”

    攸宁撇撇嘴,稍稍坐正,道:“你说说薛参谋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他身份背景太简单了。”

    攸宁嘿了声,义愤填膺道:“我都还不知道在我们霍家当差,还得看身世背景?”

    宗西好笑地伸手戳了下额角:“我不是嫌弃他家世不好,不说大营,就是署里,泥腿子出身的也不少。他的问题是背景太简单,父母早亡,无妻无子,这种人没有任何牵绊,随时可以另择高枝。我不想辛辛苦苦培养出的人才,到时候是给别人做嫁衣。”

    攸宁啧了声道:“大哥你猜忌心也未免太强,都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要是想用人,就该放心大胆去用,而不是先想着用什么方法牵制人家。再说了……”她狡黠一笑,“薛参谋正当年华,之前林叔不还给他牵线做媒么?金陵城中多少芳华正茂的女子,指不定哪日他就有了牵绊。”

    宗西轻笑:“哟,你还懂得挺多。”

    “那是!”攸宁打蛇随棍上:“所以该重用还得重要,毕竟东家不打打西家,有本事的人,不愁出路。你可别因为你那点猜忌心,错失了个好人才。”

    宗西挑眉看向她,琥珀色的眸中浮上一丝浅笑,伸手揉了把她的后脑勺:“要不然你来给我做副官好了?”

    “我才不要,天天在你眼皮底下,不知道一天要骂我多少回。”

    “我何时真正骂过你?”

    “这倒也是。”攸宁挽住他手臂,笑嘻嘻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宗西故作嫌弃地将她推开,又歪头打量她一番:“我看你今天是有点不一样啊。”

    攸宁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翘起嘴角道:“我明明每天都一样。”

    宗西笑了笑,虽然今日的霍六小姐,看起来似乎格外开心,但她确实一向如此。

    他也希望攸宁永远这般单纯快乐。

    接下来两日,攸宁心情好得像是一只快乐的云雀,连走路都是蹦蹦跳跳,不仅不发脾气闹性子,嘴巴都要比平日更甜几分,吃饭时甚至还主动给霍督军霍太太夹菜,直哄得老两口心花怒放。

    快乐归快乐,但这两天,也着实让攸宁感觉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短短两日,漫长得简直像是过了一年半载。

    终于等来礼拜天,晨曦才刚冒了个头,攸宁就爬起来,梳妆洗漱,换上一身利落的裤装和羊皮靴子,早饭也不吃,只塞了点心和水壶进包中,风风火火出了门。

    那日虽然天黑,她又一门心思在薛槐身上,并未仔细看路,但那巷子毕竟离霍宅不算远,加之她记忆力一向超群,自然还记得薛槐住处。

    来到巷子时,朝阳彻底冒了头,显然今日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巷中人来人往,贩夫走卒们已经开启一天的忙碌。

    攸宁一路小跑着过来,到了薛槐家院门口才停下。

    她抬起手准备敲门,又反应过来,若是被对方瞧见自己这气喘吁吁的模样,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

    便又放下手,站在门口,深呼吸着让自己平复下来。

    然而还没缓过来,身前老旧的木门,忽然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

    攸宁深呼吸的一口气,顿时堵住在半路。

    薛槐穿一件灰色长衫,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看到门口睁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孩,也是一愣:“攸宁,你怎么来了?”

    攸宁反应过来,将一口气长长吐出来,微微喘息着道:“我不是说礼拜日见么?”

    薛槐左右看了眼,伸手将她拉进门,轻笑道:“你说礼拜日见,但没说你来找我。”

    “难不成你能去找我?”

    薛槐点头:“嗯,我是打算让人给你去送信,约好见面地点。”

    攸宁摆摆手,爽朗道:“不用麻烦,你住得又不远,我来找你就好了。”

    她是当真不擅矜持,也丝毫没有扭捏。薛槐见过的女子不算多,却也什么样的都见过,可这样如阳光一般炙热的女孩,他是第一次见。

    他也丝毫不怀疑,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

    他望着女孩泛红的双颊,忍不住抬起右手,轻轻捧起。

    攸宁的脸忽然被对方握住,聒噪的小嘴不由自主停下,脸上红晕更甚,有些愣愣地问:“怎么了?”

    薛槐望着她轻笑了笑:“脸上出汗了。”

    “哦,我小跑过来的。”

    薛槐掏出手帕,轻轻替她擦了擦,柔声问道:“这么早,你一个人过来,没遇到什么歹人吧?”

    攸宁摇头:“没有。”说着又笑道,“要是遇到,我就叫你名字。”

    薛槐笑着点头:“嗯。”

    攸宁又道:“哎呀,你不用担心,我可是霍家六小姐,从小跟哥哥练过拳脚功夫的,对付一两个流氓不在话下。”

    这话倒也不是吹牛,虽然学得只是三脚猫功夫,但霍六小姐确实精力充沛劲头十足。

    “嗯。”薛槐轻笑,将手从她脸上收回,又问,“吃早饭了吗?”

    攸宁摇头,然后拍拍自己腰间的包:“我带了点心,来和你一起吃。”

    “好。”

    薛槐点头,又牵起女孩的手,朝屋内走去。

    攸宁刚刚兴奋得全然忘了矜持,这会儿被对方牵住手,感受到男人掌心的温热,才终于后知后觉涌上一丝属于小女儿的羞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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