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郁,在门口站着干嘛呢?”燕沅站直伸了个懒腰,余光瞥到一直在门口徘徊犹豫的李郁,出声道。

    宫十三震惊一回头,果然看到一个青衣少年在门口晃啊晃,当即虎躯一震,嘴角一撇,泫然欲泣,下一秒就拖着两行清泪,抱着自己飞身而去,眨眼之间,无影无踪。

    不愧是燕沅身边的第一高手。李郁如是想到。

    燕沅见状没忍住爆笑如雷,捂着肚子笑得眼泪四溅:“哈哈哈哈,完了完了,李郁,他要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哈哈哈哈,你千万小心他哪天找上你要你负责哈哈哈哈。”笑到最后因为笑得太猖狂,肚子一阵痛过一阵,只好“哎呦哎呦”地喊疼。

    李郁脸色仿佛一条死了三天的鱼,叹了口气,心下凄凉道:“郡主,你别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你忠我爱我,心里只有我。”燕沅声情并茂道,饶是燕灵秀这种木讷呆滞的人听了都忍不住“噗嗤”一笑,双颊飞红。

    李郁不禁老脸一红,扭捏道:“郡主,这些话就不要在别人面前说了嘛,怪丢脸的。”

    “好好好,不说不说哈哈,到饭点了吗?走,去看看拂风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种小村子没什么精细的粮,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简单的两菜一汤看起来寒酸又磕碜。

    柳拂风搓着手,殷勤地招呼众人入座。

    燕沅还是和以前一样坐在上位,燕灵秀坐在她左边,紧挨着柳拂风,柳拂风旁边就是李郁。

    俩人这次少见的没有打起来。

    席间一派其乐融融,你挨挨我,我挤挤你,你喂我一口,我给你一口,你来我往之间好不温馨。

    月色皎洁,对影攘攘,花香满园。所有人的面孔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不甚清晰,燕沅想起小时候在宫里过中秋的情景来,那是比现在更盛大的欢声笑语。

    所有人都笑眯眯的,围在她身边逗着她,哄着她,看着她的眼神像盯着一块肥腻腻的肥肉,仿佛只等她一抬眼,便能飞扑上去将她分食殆尽。

    一想到这燕沅就没由来地抖了一下,幅度之大连带着旁边的燕灵秀都颤了一下。

    燕灵秀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问:“宴平姐姐这是冷了?”

    李郁柳拂风如临大敌,把筷子一扔饭也不吃了,猛扑上去抱着她就开始了:

    “郡主果然还是柳拂风这个小贱蹄子害得您着凉了,今晚请务必让我服侍您!”

    “李郁你撒手!没看见郡主被你抱的都暴汗了吗?!郡主请让我照顾您!李郁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

    “郡主我为您熬姜汤!”

    “郡主我为您暖床!”

    眼见着态势愈演愈烈,马上就要化玉帛为干戈,燕沅先是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真是命苦不已,连饭都吃不饱,然后果断闭气装死。

    哪料李郁和柳拂风两人忙着互喷谁也没注意到她闭了眼,不知是谁先动了手一拳打在她下巴上。

    后脑勺着地。

    彻底晕过去之前,燕沅听见他俩破声的尖叫,她想:“我真是上辈子造孽才招了这么两个妖孽。”

    不知道晕了多久,燕沅感到有人推了她两把,好像还在叫她的名字。

    迷迷瞪瞪间,她只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在面前晃。对方见她还没醒,便再次将手伸了过来。这下她清醒了,手掌一翻,顺势一挺就将对方按在了身侧。

    “谁?!”她压低声音,喝道。

    “疼疼疼,是我是我,你轻点,我胳膊才接上去没两天呢。”

    这声音稚嫩,还透露着几分少年的朝气。燕沅心下了然,手下力道骤松:“周漾?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还能是怎么来的,慢慢摸过来的呗。”周漾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我们听说你在京城被捕,去了才知道原来是空城计。你说燕戎那狗贼得多恨你啊,放出假消息把我们这些人骗过去,去一个杀一个,去两个杀一双,要不是我们反应快,否则现在估计都凉了。”末了,他又嘟囔着补充了一句:“……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我们收尸,日曝雨淋的也太惨了。”

    燕沅吐了吐舌头,像是被恶心得不行:“天知道我跟他什么仇什么怨,他打我出生起就看我不顺眼,天天明里暗里骂我个有娘生没娘养的,我得是上辈子杀人放火惹得天怒人怨了才能被他这么惦记着。”

    “他就是贱,咱们才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周漾勾勾搭搭道。

    “谁跟你是一家人?!”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怒斥,周漾被人一脚踹在屁股上,其力道之大,一下就将他踹翻过去。周漾像只老母鸡一样挣扎了一下,伸手飞快抓了一把,,也不知道抓到的是谁,没用,最后还是拉着那人直直朝床上倒去——

    “!!!”

    “周漾,我看你是要死!”谌骁脸色大变,咆哮一声,伸手就要把滚做一团的俩人拉开。

    就在此时,周漾和燕沅俩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双双伸手一拉,只听得谌骁一声惊呼,随即便是重物落地的闷响——这下三个人都挤在一张床上了。

    谌骁被夹在中间。

    谌骁挣扎了一下想爬起来,周漾和燕沅使劲往中间挤;谌骁想伸手把俩人扒拉开,周漾和燕沅继续往中间挤;谌骁动动脚,俩人往中间挤;谌骁颤抖着深呼吸,俩人还是往中间挤。

    谌骁被挤得脸红脖子粗,深吸一口气,又咆哮道:“你俩给我让开点!我快喘不过气了!”

    俩人“哄”的一声笑开了。

    等笑累了,燕沅往边上一翻,喟叹道:“真好,你俩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郡主谬赞,您也没变。”谌骁翻着白眼回呛道。

    周漾伸手就往他腰上扇:“怎么说话的呢,见不到的时候天天念叨着,见到了你就非得呛起来是吧?要我说你才是最贱的那个,贱得慌。”趁着谌骁还没发火,又转身对燕沅道:“哎,燕沅,有酒吗?咱们痛痛快快喝他一场呗,自从你回去之后,咱们都多久没喝过一场了。”

    一听到喝酒燕沅就精神了,以前他们三个在一起,不管去哪里都要先喝个痛快,谌骁就算了,她和周漾常常喝得烂醉如泥,有时候谌骁还能一手一个的拎回去,但更多的时候是三个人一起被人捞回去,因此也捱了不少骂。

    别人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真是假燕沅分辨不出来,但这两个人是真的同享同当,连骂都是一式三份的。

    燕沅想着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外衣一批一甩就踏出门去,说话间回头看向他们,眼睛亮晶晶的:“喝酒?好啊!走走走,这地方种不出东西酿不出酒,但是我知道往西边再走二十里就有家酒庄,我们上那喝去,喝他个痛痛快快!谌骁带上你的钱袋!”

    周漾跟着跳起,追了上去,笑吟吟的,头也不回道:“我就说我有先见之明吧,把惊风带上果然没错!还有,谌骁你快点,别落在后面了,等你来付钱呢。”

    谌骁认真数了数自己身上的现钱,然后也跳了起来:“你俩给我站住!不许点贵的!”

    晓色熹微,三匹快马自古道飞驰而过,马背上的人衣袂翩跹,神色轻快飞扬。凉风微过,发丝轻飞。真真是一幅如少年同游图般的画面。

    跑在最前面的是燕沅,她已经很久没像今天这样策马而过了,手中的马鞭举起又落下,惊风在她的鞭笞下愈跑愈快愈跑愈快,几乎要离地飞起!凉风劈开发丝,燕沅感到胸口一阵畅快,于是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嘹亮的笑声随风直去千万里。

    周漾跟在稍后一点的地方,听见这笑声也觉得痛快,跟着笑道:“燕沅!一起啊!”

    唯有中间的谌骁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但细细一看,那嘴角分明是微微勾起的。

    ——

    甜水庄是周边几十里内唯一一家酒庄,据说他家的酒都是用那口甜水井的水酿起来的,味道比起其他的酒更为清冽香甜,也因为靠井酿酒,所以井的名字就是庄子的名字。

    燕沅第一次来这里是因为被当时的文官参了一本,对方说她骄奢淫逸挥霍无度,“整日策马游街藐视法度便也罢了,竟还在府中偷养面首,看到喜欢的便抢回去,抢不回去便施以威逼利诱!简直厚颜无耻!岂止斯文败类!现在坊间谁人不是见了她就如见豺狼,惶惶不可终日!这根本就是皇家之耻!!!”

    啧啧,那架势,几乎是咬碎一口银牙,要将唾沫喷她脸上去。

    要是现在她少不得给他骂回去,但当时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被骂的狗血淋头竟然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不是来!气哉!气哉!

    气到最后她干脆牵了惊风,一个人跑出去散心去了。这一跑就是几百里,到了甜水庄来。

    翻身下马,三人并立。谌骁清清嗓,再次强调:“记住,不许点贵的,否则自己留下来刷盘子去。”

    “嗐,知道知道,我们仨谁跟谁啊对吧。”燕沅撞了撞他,笑嘻嘻地说,“我和周漾要是留下来刷盘子,你就去后厨切菜,”

    周漾竖起大拇指:“谌大厨,我看好你。”

    说罢两人便笑着朝前奔去,燕沅手上拿着个东西一甩一甩的,谌骁定睛看了许久,才伸手作恍然大悟状:“我的钱袋!”

    甜酒庄的大当家姓边,家中排行第三,是个年近不惑的妇人,燕沅上次来的时候见过,相谈甚欢,和别人说起这么个人时,也是眨着眼睛俏皮道:“风韵犹存。”

    当时只道是寻常。谁能想到后来竟是如此一副光景。

    但是京城大乱似乎并不影响甜水庄这种边陲小镇的生活,人们依旧像往常一样生活着,偶尔说起京城那些事就好像石子落入静水,击起一圈圈的涟漪,然后再度归于平静。

    边三娘今天刚好不在,说是去送货了。燕沅叹了口气,拍拍谌骁的肩膀说:“你俩运气真不好,真的。”然后转身把钱袋甩过去,要了一坛绿萝春。

    “嘿!客官你运气真不错!这绿萝春可是本店招牌,今年就酿了这么一批货,刚好,最后一坛到你手上了!”说话的是个编着条黑亮辫子的圆脸姑娘,年纪极轻,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笑起来有双甜甜的酒窝,小虎牙冒着头,一双眼睛乌溜溜的打着转,看起来灵动又狡黠。

    谌骁闻言虎躯一震,不由颤声问道:“……所以,一坛多少钱?”

    边月伸手比了个数:“十金难求。

    “你们长得好看,我喜欢,我偷偷给你们削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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