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溱撩开帘子的时候第一次对自己的举动感到了后悔。
他向来不喜强人所迫，但因对象是她，好像近来做了几件愚蠢的事情。
他不把这归咎于喜欢。
他向来不喜她性格。
恃强凌弱，总觉得自己是大小姐，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稍有不如意，便告到长辈那里去。
只是三年前一事。细数起来，也是因他而起，心里面总归愧疚罢了。
他是想弥补她的。
可眼下，她并不需要他如此，更甚至避他如蛇蝎，想到这，他原本打算迈入车内，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长的不好看，也不难看，只是昏暗的马车内，怎么就觉着眉清目秀，小长脸，尖尖的下颏像个白莲花瓣似的。
不宽的腰板挺得很直，亭亭玉立。
蕊珠原本还有些紧张，见他神色从带着点愤怒茫然回归到以往对着她才有的淡漠，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怎么能多想，或者去多想呢。
那些年她都没有打动他，三年后的现在，又怎么会。
他这些奇怪的动作，估计还是因为某人，顺带着的怜悯罢了。
马车内不是很明亮，对方不动，车停在大马路上久了自然惹人闲话。
蕊珠正想开口，秦溱却先于她出了声。
“附近有个茶楼。”
蕊珠一愣，已是知道他的意思，接下来道：“也好，秦大哥，我与您也有些话要说。”
她的语气再无之前的熟稔与三年后初见的忌讳，只剩下陌生。
这本该是秦溱所期翼的，但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有一块地方堵得慌。
天际圆月一挂，天色尚还明亮，大平寺前有两叁和尚在扫洒，离城门愈近愈热闹，都是趁着节日摆着摊的小贩。
小贩们照常卖力的吆喝：烫面饺儿、甜酸豆汁儿、满糖的豆面驴打滚，还有素包子、热粘糕、稠米粥。
很快，穿过这片热闹，就到了秦溱所说的那个茶楼。
蕊珠荡下帘子没再多问，随着秦溱的步子到了一间临着河面的房间，这个茶楼很简朴，简简单单用竹子搭制的。但环境很幽雅，店主人是个白发老翁。
不闻不问，客来自落座，客走不寒暄。
大概因为太晚了，茶楼里很冷清。
两人落座了一会，老翁身边的小童端来了两杯清茶，香气迷人，一口下去让人通体舒畅。
真的是极好的茶。
蕊珠挪了挪身子，看着老翁还在煮茶，眼神都有些发亮。侧头却撞上了他那双打量的眸子，便问道：“这茶可以带些回去吗？”
秦溱半晌才轻点了下头。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又开始沉默不语。
蕊珠继续喝着茶，觉得味道真是好。
秦溱看着她不说话。
其实她不哭的时候，也没有那么不讨人喜欢。
不招人的话通常都是安静乖巧的，对谁很客气，除了对他蛮横无理。
现在，好像都变了。
蕊珠见他那双眸子只盯着自己瞧，像是要从她身上穿过去，吞下嘴里面的茶，便道：“秦大哥，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你先说好了。”
秦溱点了点头，那双冷眸直直望进她的眼底，极自然的开口道：“阮蕊珠.....”
“....秦大哥，我在听着....”
“你要不要....嫁我？”
她只觉得刚吞下去的茶水还未入喉咙，咽到一半呛了一口便全数喷了出来。
两个人离得很近，他脸上也星星点点布满了茶水。
蕊珠还在那咳，面红耳赤，红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秦溱用帕子抹去了她喷出来的东西，忽然从袖口处掏出个沉香木的盒子出来，他把那个盒子打开，里头竟然是半边珍珠白玉玉扣，上头镶嵌的珍珠足足有大拇指那些大，泛着闪闪的光泽，真的漂亮。
蕊珠记着，这是他们秦家的给媳妇的传家之物。
蕊珠一愣，静了半刻，竟笑了出来。月牙又现了出来，清清丽丽的。真的比哭的时候好看太多，声音透着奇特的清亮：“秦伯母之前还说会让你娶我，我还说不可能，你死都不会这样做。”
“。。。。。。”
“没有想到你如今真的硬着头皮来了，真傻。”
他却皱眉，神情毫无轻松，“这事我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嫁我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他的表情依旧淡定。口气也一贯的漫不经心：
“况且，你应当知道，我不想的事情，没有人能强迫得了我。”
“我现在挣得还算多，官位也尚可。成了亲，家里一切你可说了算。我敢向你承诺一句，你不用担心旁人眼光。自是人家相求你，不用去看他人眼色。”
蕊珠听他一句一句地说完，有些意外他已经想得那么细致彻底，扯着嘴轻笑地回了句：“像我这种哭包娶回家也是个累赘。脾气不好，烂摊
子一堆，没什么事就爱没完没了地哭。娶回家就是一辈子的事，真的会亏。而且，秦大哥也知道三年前那件事。”
他听着她的自嘲，竟下意识的勾了勾嘴角：“我既然有要娶你的心，自然不在意你以前，我要的是你的往后。”
蕊珠这下倒回的极快，“我倒不需要你如此。”
一阵安静。
再开口的时候，蕊珠也不再笑了，握着茶杯的手都是抖得：“秦溱，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交待。”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愿见你。如果成了亲，那简直可笑至极。三年前，我爹就告诉秦伯父，不是要这种交待。你说得对，我被欺负了，她
们心疼难过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还让我嫁你。”
他抬起头。眉头紧皱。她却继续着：
“我不想委曲求全，也不需要你这般不情不愿，以后我会嫁个真心实意待我好的，我会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求你一个......”
“。。。。”
“只求你离我远远的，别再来打扰我。我只想和我爹娘她们平静地生活，忘掉三年前的一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说得很认真。再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的眸子暗暗的一片，其实她的话每次都很傻，却都真实坦然。让他忽然就想起三年前，他家老子说的话来。
‘阮家小闺女不是你喜欢的，但不应该这么糟践人家，有没有想过人家也是人。也有感情......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后，阮家夫妇会有多伤
心？蕊珠儿会有多害怕？”
秦溱低着头扶额，忽然回忆起三年前眼前人，咬唇难过的样子，还有闷闷的声音：“我是来看你这个落魄的大少爷。”
他的眸子忽得抬起来，直直向她望过去，神色透着毫不迟疑的坚定：
“阮蕊珠，你嫁我，我会认真待你。不欺负你，不惹你哭。”
蕊珠却摇头，脸上透着少有的倔强：
“秦溱，我不会嫁你。三年前你对我没有心，三年后你也一样。”
话说到这，已经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蕊珠站起身行礼告退。
秦溱没有再说什么。
回程途中，蕊珠一句话都没说，感觉全身如同陷在了泥潭中，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左右得咎，胸膛里热的火烧火燎，手脚却冷的像块冰，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脱了力的疲累，想着想着，蕊珠怔怔的落下泪来，柳枝坐在一旁静静瞧着她，目光里流露满满的心疼，伸手轻轻的抚摸蕊珠的脊背。
等到了府，见到白氏。
蕊珠觉得难以抑制的委屈，哽咽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哭泣，依偎在白氏怀里，轻轻抖动着，把哭声都掩埋到白氏充满熏香的衣裳里。
白氏搂着蕊珠，只缓缓道，“姻缘这档子事，求的就是一个两厢情愿，强拧的瓜不甜呀；过日子的事，不是说道理就能明白的。”
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多少闺阁女子梦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又有几个女子能如愿，都是相敬如宾的多，心心相印的少。自己这女儿素来伶俐，以前却在这事上有了执念，叫秦家那小子给迷了心窍，钻了牛角尖，只望着她现如今自己想明白。
蕊珠很清晰地知道，
时隔多年，他于她依然能烧明流水远山，照明春花秋叶。
可他与她，
今晚过后再无可能了。
他向来不喜强人所迫，但因对象是她，好像近来做了几件愚蠢的事情。
他不把这归咎于喜欢。
他向来不喜她性格。
恃强凌弱，总觉得自己是大小姐，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稍有不如意，便告到长辈那里去。
只是三年前一事。细数起来，也是因他而起，心里面总归愧疚罢了。
他是想弥补她的。
可眼下，她并不需要他如此，更甚至避他如蛇蝎，想到这，他原本打算迈入车内，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长的不好看，也不难看，只是昏暗的马车内，怎么就觉着眉清目秀，小长脸，尖尖的下颏像个白莲花瓣似的。
不宽的腰板挺得很直，亭亭玉立。
蕊珠原本还有些紧张，见他神色从带着点愤怒茫然回归到以往对着她才有的淡漠，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怎么能多想，或者去多想呢。
那些年她都没有打动他，三年后的现在，又怎么会。
他这些奇怪的动作，估计还是因为某人，顺带着的怜悯罢了。
马车内不是很明亮，对方不动，车停在大马路上久了自然惹人闲话。
蕊珠正想开口，秦溱却先于她出了声。
“附近有个茶楼。”
蕊珠一愣，已是知道他的意思，接下来道：“也好，秦大哥，我与您也有些话要说。”
她的语气再无之前的熟稔与三年后初见的忌讳，只剩下陌生。
这本该是秦溱所期翼的，但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有一块地方堵得慌。
天际圆月一挂，天色尚还明亮，大平寺前有两叁和尚在扫洒，离城门愈近愈热闹，都是趁着节日摆着摊的小贩。
小贩们照常卖力的吆喝：烫面饺儿、甜酸豆汁儿、满糖的豆面驴打滚，还有素包子、热粘糕、稠米粥。
很快，穿过这片热闹，就到了秦溱所说的那个茶楼。
蕊珠荡下帘子没再多问，随着秦溱的步子到了一间临着河面的房间，这个茶楼很简朴，简简单单用竹子搭制的。但环境很幽雅，店主人是个白发老翁。
不闻不问，客来自落座，客走不寒暄。
大概因为太晚了，茶楼里很冷清。
两人落座了一会，老翁身边的小童端来了两杯清茶，香气迷人，一口下去让人通体舒畅。
真的是极好的茶。
蕊珠挪了挪身子，看着老翁还在煮茶，眼神都有些发亮。侧头却撞上了他那双打量的眸子，便问道：“这茶可以带些回去吗？”
秦溱半晌才轻点了下头。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又开始沉默不语。
蕊珠继续喝着茶，觉得味道真是好。
秦溱看着她不说话。
其实她不哭的时候，也没有那么不讨人喜欢。
不招人的话通常都是安静乖巧的，对谁很客气，除了对他蛮横无理。
现在，好像都变了。
蕊珠见他那双眸子只盯着自己瞧，像是要从她身上穿过去，吞下嘴里面的茶，便道：“秦大哥，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你先说好了。”
秦溱点了点头，那双冷眸直直望进她的眼底，极自然的开口道：“阮蕊珠.....”
“....秦大哥，我在听着....”
“你要不要....嫁我？”
她只觉得刚吞下去的茶水还未入喉咙，咽到一半呛了一口便全数喷了出来。
两个人离得很近，他脸上也星星点点布满了茶水。
蕊珠还在那咳，面红耳赤，红着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秦溱用帕子抹去了她喷出来的东西，忽然从袖口处掏出个沉香木的盒子出来，他把那个盒子打开，里头竟然是半边珍珠白玉玉扣，上头镶嵌的珍珠足足有大拇指那些大，泛着闪闪的光泽，真的漂亮。
蕊珠记着，这是他们秦家的给媳妇的传家之物。
蕊珠一愣，静了半刻，竟笑了出来。月牙又现了出来，清清丽丽的。真的比哭的时候好看太多，声音透着奇特的清亮：“秦伯母之前还说会让你娶我，我还说不可能，你死都不会这样做。”
“。。。。。。”
“没有想到你如今真的硬着头皮来了，真傻。”
他却皱眉，神情毫无轻松，“这事我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嫁我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他的表情依旧淡定。口气也一贯的漫不经心：
“况且，你应当知道，我不想的事情，没有人能强迫得了我。”
“我现在挣得还算多，官位也尚可。成了亲，家里一切你可说了算。我敢向你承诺一句，你不用担心旁人眼光。自是人家相求你，不用去看他人眼色。”
蕊珠听他一句一句地说完，有些意外他已经想得那么细致彻底，扯着嘴轻笑地回了句：“像我这种哭包娶回家也是个累赘。脾气不好，烂摊
子一堆，没什么事就爱没完没了地哭。娶回家就是一辈子的事，真的会亏。而且，秦大哥也知道三年前那件事。”
他听着她的自嘲，竟下意识的勾了勾嘴角：“我既然有要娶你的心，自然不在意你以前，我要的是你的往后。”
蕊珠这下倒回的极快，“我倒不需要你如此。”
一阵安静。
再开口的时候，蕊珠也不再笑了，握着茶杯的手都是抖得：“秦溱，我不需要你这样的交待。”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愿见你。如果成了亲，那简直可笑至极。三年前，我爹就告诉秦伯父，不是要这种交待。你说得对，我被欺负了，她
们心疼难过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还让我嫁你。”
他抬起头。眉头紧皱。她却继续着：
“我不想委曲求全，也不需要你这般不情不愿，以后我会嫁个真心实意待我好的，我会有自己的生活。我只求你一个......”
“。。。。”
“只求你离我远远的，别再来打扰我。我只想和我爹娘她们平静地生活，忘掉三年前的一切，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说得很认真。再无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的眸子暗暗的一片，其实她的话每次都很傻，却都真实坦然。让他忽然就想起三年前，他家老子说的话来。
‘阮家小闺女不是你喜欢的，但不应该这么糟践人家，有没有想过人家也是人。也有感情......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后，阮家夫妇会有多伤
心？蕊珠儿会有多害怕？”
秦溱低着头扶额，忽然回忆起三年前眼前人，咬唇难过的样子，还有闷闷的声音：“我是来看你这个落魄的大少爷。”
他的眸子忽得抬起来，直直向她望过去，神色透着毫不迟疑的坚定：
“阮蕊珠，你嫁我，我会认真待你。不欺负你，不惹你哭。”
蕊珠却摇头，脸上透着少有的倔强：
“秦溱，我不会嫁你。三年前你对我没有心，三年后你也一样。”
话说到这，已经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蕊珠站起身行礼告退。
秦溱没有再说什么。
回程途中，蕊珠一句话都没说，感觉全身如同陷在了泥潭中，出也不是进也不是，左右得咎，胸膛里热的火烧火燎，手脚却冷的像块冰，脑袋里一片空白，好像脱了力的疲累，想着想着，蕊珠怔怔的落下泪来，柳枝坐在一旁静静瞧着她，目光里流露满满的心疼，伸手轻轻的抚摸蕊珠的脊背。
等到了府，见到白氏。
蕊珠觉得难以抑制的委屈，哽咽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哭泣，依偎在白氏怀里，轻轻抖动着，把哭声都掩埋到白氏充满熏香的衣裳里。
白氏搂着蕊珠，只缓缓道，“姻缘这档子事，求的就是一个两厢情愿，强拧的瓜不甜呀；过日子的事，不是说道理就能明白的。”
愿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多少闺阁女子梦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又有几个女子能如愿，都是相敬如宾的多，心心相印的少。自己这女儿素来伶俐，以前却在这事上有了执念，叫秦家那小子给迷了心窍，钻了牛角尖，只望着她现如今自己想明白。
蕊珠很清晰地知道，
时隔多年，他于她依然能烧明流水远山，照明春花秋叶。
可他与她，
今晚过后再无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