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帘子一掀,两个长身玉立的公子缓步进来,到底一屋子坐着都是女眷,两人很有规矩,只远远地行礼。待两人抬起头回话,蕊珠才清晰地看清孙棕的样子。

    他今日着了一件宝蓝色的杭绸直缀,腰间一条如意绦子系的白玉佩,白净面庞,修眉俊美,行止端方稳重,自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蕊珠扫了一眼白氏,果然见她家娘亲满眼是笑意。

    韩夫人很想热心介绍,奈何屋里还有几个未结亲的女眷,到底不能留人许久,问了几句后便放孙棕还有自己的大儿子出去了。观察到孙棕转身离开之际往蕊珠方向定定看了一会,韩夫人心道有戏。

    从韩府回来,白氏问蕊珠想法。

    这想法,自然是关于孙棕。

    蕊珠思索良久,回她娘:“人很好。”

    知女莫若母,白氏听完,一腔热情化了个干净,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孙家系属名门,太上皇,皇上,太子,都是孙老太爷的学生,为天下读书人之先,领袖清流数十年,如今后人虽不及先祖显盛,但也是富贵俱全的。韩夫人的哥哥是孙家二房,二房只一

    独子,便是孙棕,他又是皇上去年钦点的状元郎,前途人才可谓不可限量。虽说年轻有些大,说了的几门亲事都吹了。

    可这样的人家对于她们来说还是高攀了。

    白氏想明白后,便也歇了这门心思,因接着候府四房要办亲事,一时也没机会去找韩夫人说明白。

    很快,便到了成亲这一日。

    前一日侯夫人葛氏就派了个婆子过来,大意是:

    如今你们三房发达了,也不把我这个嫡母放在眼里,这也都算啦,但是你四弟的婚事,你们可要早点来,帮四房撑撑场面。

    说起来,蕊珠自从从侯爷回来,也只是中秋去过侯府一次。

    上次牵扯的案子,四老爷没有出什么事情,反还把藏在外面的一月给带回了府,因着一月有了身孕,还特意求着葛氏给她抬了个姨娘。

    四夫人顺风顺水大半辈子,临了中年被丈夫搞出这一桩子事,不能不气,四房上上下下斗的乌烟瘴气。

    大房那边因着阮玲珠相亲又失败,也是不安生。

    反而是原本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二房很风平浪静。二老爷从鬼门关回来,人老实不少,平日里只在府上逗逗鸟,出去听听曲。二夫人因为阮意珠婚事已定,再无烦心事,吃的好睡得好,前些日子听闻蕊珠病了,还特意提了点补品过来看望。

    这一看,蕊珠才发现她与之前已太不一样,人胖了,穿衣打扮上也富贵了起来,还撺掇着白氏去买首饰,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是个爱财如命的人。

    白氏带着蕊珠辰时便来了侯府。与众媳妇聚在葛老太太房里,因是喜庆日子,都穿着簇新衣裙点了脂粉。

    二夫人孙氏打扮的最是豪富,头戴着镶着顶红宝石金镀金的鬏髻,耳挂拇指大的红宝石坠子,穿石青色镶金撒花缎褙子,灰色裙子。她这打扮与当初大夫人刘氏去郡王府赴宴差不离,只是戴的首饰比刘氏当初的还要富贵,葛老太太打量她笑道:“你以前从不往衣着首饰上费银子,今日甚好,这样打扮给侯府长脸!”

    刘氏一旁咬碎了银牙。

    四夫人李氏脸色也不好看。只觉戳到心底隐痛,面上讪讪,孙氏佯装不知,却很解气,其他族亲的几房媳妇,潘氏和于氏围过来,赞她这金鬏髻很精致。

    葛老太太叫过白氏坐在身边,压低声问:“听说兵部有空出的位子,你看看能不能跟阮胜说说,让他给你四弟找一个合适的?”

    阮茂人虽没有什么事情,但官却是罢了,如今闲赋在家。

    若不是满屋的人,白氏都要翻白眼了,到底是忍住了:“我一妇人,官场的事情一概不知,三爷这些日子公务总忙至半夜,他也没有时间听我唠叨。”

    葛老太太鼻子一哼,未再继续说下去,

    这时丫鬟进来请各位前往花厅,平素常往来的官夫人们也陆续到贺喜,刘氏扶起葛老太太,葛老太太另一只手却握住白氏的,拉着一起往房外走去。

    爆竹轰得炸响,腾起缕缕烟雾,把原本清晰的天色染得灰蒙蒙的,鼻息间弥着石硫黄味儿,众仆子步履匆匆跑来跑去,赶不上吹吹打打锣鼓唢呐的欢庆声儿。

    蕊珠与阮意珠一直呆在屋内,人都出去了,屋内的人空荡荡,因着婚事白氏出了力,阮意珠对待蕊珠的态度比以前要软和一点,她是个不愿说话的人,见蕊珠也不说话,却有些笨拙的开了口,跟她说起四房结亲的徐家来。

    略微说了一会,有个婆子进来喊她们都去正堂观礼,并在那里吃喜宴。

    两人便携手一同前往,到了正堂,白氏与孙氏朝她两招手,指了指身边的空座,两人就笑着坐了过去。

    阮申旺和徐小姐已拜过人老侯爷老太太和阮茂及李氏,正行夫妻对拜之礼。

    徐小姐凤冠霞帔,穿着大红的喜袍,头覆百子喜帕,看不清楚样子。阮申旺也是一身喜服,披红戴花,他肤色微黑,浓眉大眼,嗓音响亮,气概爽阔随着赞礼唱拜低首俯身。

    孙氏推推白氏的胳臂,轻笑道:“我记得你和三爷那时行礼呀,冠帽都撞在一起,难得见三爷出糗,可乐的很。”

    围座的妯娌及夫人们也听见了,皆想起那时的场面,抿嘴笑起来。

    蕊珠也觉得好笑,印象里自己的爹爹从来都是持重严肃一人,当即捂着嘴有点乐。

    作为女方的娘家人,一侧的孙棕听见笑声,不落痕迹的斜眼睃去,蕊珠坐在那里,同在韩府里的紧张稳重不同,她此时颊腮微红,眼波潋滟,神情柔软而秀色。

    “新郎倌儿,鞠躬再拜一次便好!”赞礼再喊了一遍。

    他收回视线,清晰地听到胸口处有些跳跃。

    喜宴至尾声,白氏才带着蕊珠回了樱桃胡同。没到家多久落了雨,且雨势渐猛,一行人都庆幸,回来的及时。

    白氏也交待柳枝赶紧回院子,吩咐粗使婆子烧来热水,伺候小姐沐洗。

    这一场大雨下的后院一小池塘蓄满了水,大管事一大早就领着几个小厮在清池塘。

    因着这口小塘种了荷花,没想倒还结了藕,等大管事清理完,藕也挖了满满一大筐。

    蕊珠知道唤柳枝去拿了几节藕过来,领着柳枝去了小厨房,炖了一大锅的莲藕排骨汤。

    藕好吃,换着花样来也吃不完,用了早膳,白氏就让洗干净出来,让人送了些去了韩府。

    至于侯府,白氏是想送的,但侯府也有池塘,往年这会也在捞藕。

    果然到了侯府,路过园子的时候,满塘颓枝败叶,仆子正踩在淤泥里挖藕。三五婆子把又粗又长的藕段搁进水盆里仔细搓洗的雪白。这些再削皮切成一片片摆盘。

    等到了老太太屋里,不多会就有婆子端来几盘,笑嘻嘻的见礼,一面道:“这藕才从塘里挖出最水嫩,吃口生脆,老太太夫人们请尝个鲜儿。”

    蕊珠拿拍子遮住嘴角的笑意,随着众人一样拿起来尝了块。

    孙氏一见白氏就挤眉弄眼,偷偷问起见面礼来:“稍倾新妇来问安,三弟妹备了怎样的见面礼?”

    白氏也不避她,蕊珠就听她娘道:“打算送对龙凤金镯子。”

    徐家姑娘娘家是清贵人家,她昨个才知道这徐家竟是孙夫人的堂侄女,有这一层,虽不能结亲家,白氏却也是想着礼厚一点。

    二夫人一听,只迟疑道:“我与她也算挨着点亲,这礼自然不能太薄了。”虽她近来大方了些,可这语气听起来还是肉疼的很。

    白氏听了对蕊珠笑笑。

    大概过了一刻钟,就听得一阵窸窣足响,帘栊被打起,蕊珠看去,李氏率先走在前面,后跟着阮申旺,穿着乌青绣云纹茧绸直裰,衬得身姿廷拔,而他身后那位丫鬟搀扶的女子,便是才娶进门的少夫人、徐家小姐徐鹿之。

    李氏在萧老太太下首椅坐定,林妈取来蒲团,阮申旺扶着徐氏的胳臂一起跪下,双双给老太太磕头奉茶。

    待葛老太太喝了茶,拉过新孙媳妇的手,众人才看清人的样貌。眉似柳细,目若杏子,琼鼻翘挺。虽比不得阮玉珠天姿国色,却也芳容娟秀,着着大红禙子,荼白马面群,红绣鞋的足尖似隐似现。穿戴的规规矩矩。

    葛老太太让林妈把备好的礼递给她,徐鹿之福了福身,接着白氏几人都互相见过送了礼物。

    娇滴滴的小妇人,众人不好多打趣,未多会便散了,白氏领着蕊珠回去。

    二夫人本来想说什么,不曾想被大夫人拉走了。

    蕊珠念着小厨房炖着的莲藕汤,央着白氏先回府。两人到了府,不多时光景,大管家领着两个仆人迎面而来,还有两个婆子,抬着一个竹筐儿。

    白氏指着那筐儿,问:“这哪来的?”

    大管家回:“是京杨胡同孙府送来的大螃蟹,说小姐应欢喜吃的,就挑了些大个的送来。”

    景阳胡同的孙家可不就是状元郎家吗?!

    白氏听闻瞪大了眼睛,望向蕊珠,也是一双讶异的大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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