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是暖阳高照,入了夜,倒感觉深深的凉意了。

    屋内的人执壶倒茶,一饮而尽,又倒一盏,端起走到窗前朝外望,月光白晃晃的打照在院墙上,前些时雨水多,深一片浅一片,和青绿的霉印子连绵成一幅山水图。

    秦溱半晌才道:“这两日,二皇子正陪太子前往城外陵寝、三皇子也凑了热闹,将与其一同拜祭。大半兵马随去,城内戒防稍有松备,你们切忌万不可让林秉从诏狱中逃出。”

    前些日子皇上让查的二十年前江南贪污案已经有了眉目,户部尚书林秉就与此事有莫大的关联,只是不想倒真正的捉拿了林秉,案子反而停滞不前,秦溱这一段话,陡然让在座的几人都紧张又很兴奋。

    雷霆最沉不住气,听此就问道:“老大是说林秉背后的人按捺不住,要趁太子出京动手?”

    秦溱端着茶杯转回身看了眼他,平静道:“你这几日就呆在林秉身边看着。”

    雷霆一听不满道:“我身上都馊了,好歹您也让我回府沐浴换身衣服。”

    说罢,他转向其他二人,眼光求救,李溪第一个拒绝,他说道:“我一向与林秉那人水火不容,我怕我多呆在林秉身边一刻,林秉受不住自缢岂不是前功尽弃?”

    雷霆一看他这轻飘飘的语气,联想到他的毒舌,求情的话到嘴边转求了另外一人,不想还未开口,孙棕就打断他:“真不巧,家母有些事委托。”

    雷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同寻常啊!”

    孙棕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雷霆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道:“莫不是伯母给你介绍了哪家姑娘要你去相看?”

    孙棕觉得这类事儿不该告诉雷霆,别看这个家伙长的跟个山中土匪头子似的,这嘴却比一般妇人还要好八卦。

    当即就不回话。

    雷霆眼见找外援不成,正想抱怨几句,秦溱却是再出了声:“切不可大意,我们所筹谋之事,有人一清二楚,否则太子也不会这个时候离京。若做不到万无一失,宁愿退而求次之。林秉那先

    派人看着。”

    雷霆一听,“还是我去吧。林秉那个老家伙欠的很。”

    秦溱点了点头,“我先替你,你回府一趟拾掇好再来。”

    雷霆没有再耽搁,等他走后,屋内三人都没有出声,还是秦溱先开了口:“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李溪第一个先走,孙棕落后他一会,看了看埋首于书案的人,还是问了句:“与大将军家结亲,可是你本意?”

    秦溱抬起头来,一半脸掩在黑暗,一半脸露在光中,眉眼看上去有点不太真实。

    他极轻地笑了声,很快便收住,“不然,你以为呢?”

    语气七分散漫,三分不经心。

    孙棕也笑了:“是我糊涂,我先走了。”

    大概过了不知有多久,冷风紧起,淅淅沥沥落了雨,秦溱无意间抬头,窗外不知何时飘起风来,连带着开了窗的地方浸湿了一片。

    他站起身走了过去,看着外面的风雨怔怔出神了许久,隐约听见前院有喧嚣声,知是雷霆来了,像拍身上的雨水一样把无意间不该有的心思拍散,关了窗重新坐回了椅上。

    这般雨连着下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竟然放晴了。

    白氏起床特意出去看了看,通体舒泰,当即赶到蕊珠院里把人从床上捞起来。亲自给蕊珠梳妆打扮了一番,因着这些日子没有出去过,蕊珠肌肤看上去比初来京城还要白上几分。

    白氏挑挑拣拣找出新做的一套崭新的交领琵琶袖刺绣袄裙,浅浅的藕粉色上裳搭配天青色的绣花纹马面裙,一看就很清新雅致。

    头饰上白氏选的是一个白玉雕着海棠花的步摇,白氏自然更想把女儿打扮的光彩照人,好叫人惊艳惊艳,只是到底是初次,衣着上不好太过。白氏遂歇了这番心思。

    只是这一番打扮下来,白氏看了看,也是很满意的,粉色衬的蕊珠颜色极好,一粉一白,倒是比那清丽的荷花看上去还要赏心悦目。

    蕊珠全程反应平平,无心反抗也没有力气挣扎,只因她说一句,平常好说话的白氏今天却是不依她,蕊珠也只能让她自由发挥了。

    还是等到了韩府,韩铃铛见了她,眼里藏不住的惊艳,蕊珠才后知后觉感到不自在,害羞。

    其实今日来韩府的缘由,白氏虽然没有说明,蕊珠也是知道点的,只是她却不知道对方是何人。

    还是韩铃铛拉着她到了她闺房,一脸贼兮兮地道:“你不知别人说我表哥太挑,可你真的不清楚呢,以前那些人给我表哥介绍的姑娘们,不是脖后看击退千军万马,就是掉回头吓退百万雄兵!哪有你这样的。”

    听到这,蕊珠才知道是谁,不确定地道:“你说的可是你表哥?”

    韩铃铛点了点头,见她如此,连忙捂住嘴,见蕊珠仍是看着她,放下手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你难道不知道对方是谁吗?”

    这下,蕊珠彻底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真的万万没有想过对方是孙棕,堂堂的大状元,这....她如何能高攀上?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她这样,韩铃铛也知道蕊珠想的是什么,恨恨道:“你可别想着配得上配不上的,他今年都二十又三了,你不嫌弃他老,他还敢嫌弃你?!”

    蕊珠嗓音闷闷地:“我娘太....心急了。”

    韩家离皇城较远些,四处林荫满栽,占地很大,韩铃铛的院子种满了花花草草,两人从闺房出来,走到院中凉亭便一阵阴凉,蕊珠吐出一口热气,拿帕子摁了摁面颊,一旁的柳枝连忙看了看妆容有否乱了,低声道:“您才擦了一层香膏,连粉儿都没沾,您可别使劲蹭掉了,花了妆哈。”

    韩铃铛侧眼瞧了眼蕊珠几乎看不见毛孔的细腻皮肤,一脸羡慕道:“你脸上一点瑕疵都看不到。”

    蕊珠闻言也只是笑一笑。

    桌子上摆满了时兴的瓜果,韩铃铛给剥着石榴,见她打不起精神的样子,“你别太在意,就当韩府一日游罢了。不过,你得知道,我心里是一万个愿意你当我表嫂的。”

    蕊珠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上前捏住她的脸颊哼道:“我才不想。”

    韩铃铛往她嘴里扔了几粒石榴,两人你喂我我喂你,喂了一会,韩夫人院里来了个圆脸婆子,看见她两就笑道:“夫人喊您跟阮姑娘过去呢。”

    两人穿过一扇垂花门,又绕过了正房院落,抬步进了后花厅,只见厅堂内四面窗户打开,当中一张大圆桌上摆着各色鲜果点心,两边是黄花梨圈椅,椅子上各放了一个天青色撒花靠垫。

    只见韩夫人坐在当中的上首,正笑着同右手边的人说话,白氏落坐在她左手边。

    周围还站着的几个女眷,见了蕊珠她们来,一道笑了起来,一个身着绛紫色花鸟双绘绣的薄绸单袄,下着一件淡素色挑线裙的中年妇人走过来,轻轻拉着蕊珠的手,笑道:“这位就是

    阮姑娘吧。”

    蕊珠躬身向她福了福,白氏听后接着道:“这位是张夫人,按辈分你该称她一句伯娘。”

    蕊珠应是问候,这位叫张夫人的妇人一脸笑意,拉着她坐到孙夫人的下首。坐在韩夫人身边的孙夫人一边同韩夫人说话,一边细细打量蕊珠,只见她乌油油的头发挽了一个偏堕马的纂儿,

    半垂着头发,留着浅浅覆额的柔软刘海,只簪了一只白玉步摇,髻后压了一小柄白玉缠花月牙梳,便如一颗粉嫩嫩的鲜桃,映着粉菡萏红的脸儿,可口的想叫人咬两口。孙夫人心中喜欢,按捺不住问起蕊珠,最近身子可好,可读了什么书,在做什么绣活,莫要熬坏了眼睛云云,白氏侧眼看去,见蕊珠与孙夫人这般投缘,心中又是放心又是安慰。

    花厅外头种着许多棵颜色的芙蓉花树,此时正是开花的好时节,叶瓣翠绿,花形粉白又浅红,随着微风将阵阵清香柔柔的送进花厅,厅中众女眷品着香茗,说着旧话,韩夫人时不时的凑趣打诨,众人都觉心情十分舒畅。

    不多会,来了婆子禀。

    “大公子,表公子来了。”

    韩夫人看了眼自己的大嫂子,在看了看有些好奇的白氏,高声道:“请公子们进来。”

    蕊珠抬眼去看白氏,只见她神色如常,便也稳稳地坐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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