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崔氏情绪低落,说起这孩子生下来后,不知何时才能见到父亲,说着又哭了一会,孕期思虑重,吴妈妈和白芷她们只能尽量开解安慰她。

    崔氏提起,陆观在家时,曾从外面酒楼给她带回一份乳鸽,她想吃那乳鸽了。

    吴妈妈立即去问了当时服侍陆同知的小厮,知道是东升酒楼的招牌菜,第二日一早,便打发落葵出府买去了。

    东升酒楼的烧乳鸽,每日已时末才出炉,落葵便一直等着,直到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乳鸽端上来,她付了银钱,装上食盒带走。

    落葵提着食盒回来,已看到陆府大门的石狮子,忽觉身侧有人靠近,她以为是市井扒手或无赖跟上来,猛的一个转身,一个手刀就要劈过去,却听来人叫了一声:“是我!”

    她快速收拳,看清面前之人,疑惑地道:“慎少爷,你怎地这副打扮?是来见少夫人的吗?”

    崔慎穿着一身平头百姓的粗布短打,头上戴着斗笠,遮住半张面孔,如果不是和他熟悉,落葵一时都认不出来。

    “你听我说,我惹了麻烦,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回来,我知道堂姊临产在即,你们听到一些关于我的传闻,此时切不可让她知晓,等她平安生产,身体恢复,你替我转告她一声,不要因我惹祸而生气,也无需挂念我,望她保重身体!”

    见他这般说,落葵心里不安道:“慎少爷,到底发生何事?你惹了什么麻烦?……难道是那个谢琅,是我们之前的事,让人知晓了吗?”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三皇子的死。

    “不是!”崔慎道,“我没时间多说,很快,全城便会贴满我的通缉告示,我不能久留,要尽快出城。”

    他临走之前,重又回身,看了落葵一眼,笑着道:“以后也没机会和你这丫头再切磋武艺了,落葵……来日有缘再见!”

    说完,便闪身没入巷口转角,消失不见。

    落葵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听风院,将买回来的乳鸽交与吴妈妈,便不敢对她说起方才见过崔慎之事。

    不过两个时辰,她便知道事情真相。

    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亲自上门,想要搜查陆府,此时陆尚书还未下值,梁氏听下人来报后,惊怒交急的出去接待,才知道,这位副指挥使亲至,为了抓拿崔慎。

    今日怀安王在城郊狩猎,崔慎与友人正好相约去那边游猎,崔慎闯入怀安王的围场,放走了他的猎物,打伤了他的侍卫,间接促使怀安王跌下马,不治身亡。

    怀安王是当今皇帝的胞弟,皇帝上位时,杀了好些兄弟,只有怀安王无事,他是皇帝同母所出,虽不成器,也因此不会对皇帝造成威胁,这些年来,皇帝对他颇为宠信,分封不断,也舍不得让他去藩地吃苦,留他在京城照顾。

    现下他突然死了,皇帝肯定要严惩凶手。

    所以五城兵马官的副指挥使,敢上尚书府拿人。

    梁氏听到内情后,抚着额头,便向后倒去,幸而顾妈妈和丫鬟及时扶住。

    梁氏直觉霉运不断,先是女儿出事,婚事不顺,她刚看中崔慎,他便惹了官非。

    等顾妈妈拿了清凉醒神之物放于她鼻下,她使劲嗅了嗅,神智方恢复一些清明。

    梁氏作为当家主母、尚书夫人,即使今日来的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她也不能让人随便闯进来,搜查府宅,不然传出去,陆尚书威信受损,陆府也会蒙上污名,再说,家里还有未婚的小姐。

    梁氏肃着脸道,崔慎绝没有躲在府上,说他不过是媳妇的隔房兄弟,又犯下如此滔天大过,陆府怎还会包庇他。

    副指挥见她拦着,也不敢硬闯,再加上他是例行公事,来此走上一遭,并不想真正得罪陆尚书,便道:“既然尚书夫人保证不会包庇此人,那下官便相信夫人所言,不再命人进府搜查。”

    等把副指挥使送走,梁氏便怒气冲冲打算往听风院而去,想要质问崔氏如何管教兄弟。

    却被顾妈妈劝住。

    “少夫人生产在即,万一出了什么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太太您不慈,还是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议此事。”

    梁氏虽不甘心,却也还是听了劝,只是她心中到底不安,连忙命人去通知陆尚书,让他赶紧回府,商量应对之策。

    崔氏虽被瞒着,听风院的丫鬟仆妇们,却都很快听说,毕竟方才一堆官兵上门,那么大阵仗,怎么能不知。

    “慎少爷糊涂!”吴妈妈急得团团转,“怎么闯了这般大祸出来,这可叫少夫人怎么办是好?”

    她又对白芷等人道:“你们嘴都严些,万不肯透出一点口风让少夫人知晓。

    还有,赶紧派人送信回江州老家,这,这怀安王可是圣上胞弟,慎少爷累他惨死,不会被诛连九族吧?”

    她越想越心慌,已是手足无措。

    落葵这时道:“我先去二少爷处打探一些消息,看看这事朝廷会怎么处置。”

    “对对,你快去,快去!”吴妈妈听闻,连忙催促她快去。

    陆勉当天一直没回来,落葵等不急,便出府去国子监找他,一直等在外面,后来国子监的门人帮她进去问了,说是陆勉今日提前下学,早早走了。

    落葵不知陆勉去了何处,她只得去了崔宅,发现崔宅外面站满了官兵,大门上还贴了封条,她只得偷偷离开。

    她又去了城门处打听消息,城墙上果然贴了崔慎的通缉画相,严查进出之人,她不知道崔慎有没有及时逃出去。

    倒是来来回回的跑,一路上,她倒是打听清楚今日发生之事。

    崔慎今日放走的,不是怀安王的猎物,而是无辜民众。

    这一年多来,天灾不乱,民乱四起,前阵子的地震,又使京城内外许多房屋塌陷,大量百姓流离失所,便有一群百姓聚集在皇城角下,依着高耸的城墙,用茅草搭了个棚子暂居。

    前阵子又是灾后重建,又是查皇子死因,还有东宫初立,春闱等诸多事宜,倒是没人去管城墙下的这些百姓。

    前几日,皇帝站在城楼之上,眺望京城景象之时,便见眼皮子底下,宏伟的红墙下,聚集了上千难民,茅草烂布,脏乱不堪,他隐怒质问身边官员,“这还是繁华京都?皇城威严何在?”

    说完甩袖而去。

    皇帝生气了,后果很严重,负责皇城治安的禁卫军第一时间行动起来,驱赶着这些难民,把他们的草棚拆了,破铜烂铁扔了出去,又狠狠教训了一些不老实听话,乖乖离开的人。

    官员们担心这些难民们,不管在京里何处,都是给人添堵添乱,便想将他们驱除出城,任其自生自灭。

    但是大部份难民,却是京城的贫苦百姓,只是在城震中失了家园,他们本指望过些日子,官府救济帮扶,让他们在旧地重建家宅,怎可轻易离开京城。

    一方要赶,一方要留,就这么吵吵闹闹起来,怀安王正好路过看见,负责驱赶他们的官员,巴结着上前,和他禀报了来龙去脉,怀安王眼珠子一转,道,“多简单的一件事,不就是想着如何安置他们,又不让他们这些脏贱之人留在此处,惹圣上不快吗?便把这些人交予我处置。”

    他令人把这些人赶到自己郊区的围场,这群上千人的难民,以为王爷会帮忙妥善安排他们。

    结果怀安王正组织几位王公大臣一同狩猎,现下猎物渐少,这些累赘之人,正好拿来供他们猎杀玩耍。

    崔慎便是在围场外面,看到百姓溃逃喊着救命,却一个个命丧箭弩之下,那边被侍卫围着的怀安王,骑在马背之上,看着自己的战绩得意大笑。

    崔慎义愤之下,便做出了救人之举,他放跑了这些百姓,和侍卫缠斗时,怀安王惊吓着想要骑马逃跑,反而惊了马匹,摔断了脖子当场毙命。

    崔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转身便逃了,他离开之前,还想着去和堂姊告个别,想到她怀孕,担心影响她平安生产,正想离开,遇到落葵,便托她转告了。

    落葵并没有立场去责备崔慎轻率,不思后果,惹了这等祸事出来,她惹的事也不少,只不过她比崔慎幸运一些,没有被当场抓住。

    她反而觉得崔慎此举,十分难得。

    她见过的这些达官贵人,哪个把人命当回事,即使是陆二少爷,算是性情良善,但也绝不会冒险为这些穷苦百姓出头。

    更多人都是在审时度势,衡量得失,崔慎此举,或可说莽撞冲动、任性妄为,却也是,一腔热血,正直勇敢。

    陆勉消失一天,回府时,已是月上柳梢。

    落葵来到月竹轩时,见他正负手,站在院中眺望夜空。

    见到落葵后,他道:“我知你是为何而来,崔慎没事,他已经离开京城,此后会去哪里,我也不知,应是过上他之前想要的,浪迹天涯的日子吧,就不知道,他以后想来,会不会后悔今日冲动之举。”

    落葵听后安心不少,只要能逃出去就行,现在外面世道大乱,估计通缉令下去,官府也抽不出人手去抓人。

    她还问了吴妈妈关心的问题,陆勉道:“此罪应不会诛连亲族,朝堂之上有许多崔氏子弟,都会向圣上求情,想来不久,江州崔氏接到信后,也做出应对之举,会将崔慎从族谱除名,再不承认他是崔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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