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春，是五陆七族公认的好酒，也是醉仙楼的招牌。
想喝万年春？
上品灵石一百颗能得一盏，一千颗可换一坛。
创立一个小门派也不过三千颗灵石，修仙的除了符客财大气粗，其他修者如术士、体修、药师、咒者等等，少有能豪气买下一整坛的。
醉仙楼雕梁画栋，宾朋满座。和热闹的一楼大堂相比，二楼雅间便多了几分古朴淡雅。
偌大的天字号二楼雅间内，卫长风垂着头，神态恭敬。
她面前的水曲柳桌面上站着一个金黄小人，瞪眼叉腰伸着小手，对卫长风指指点点。
它说话叽里咕噜听不懂是什么，却能听出十分气愤，应该是在骂人。
骂到兴头上还跳起来“啪啪”拍打她的脸。
卫长风忽略脸上不痛不痒的巴掌，根据音调的起伏点头赔笑，“是，我的错我的错。”“对，您辛苦您辛苦。”
她心中叫苦，若不是黄老板说只要一只春不足，想要多少坛万年春都行，她才不去招惹这个小东西呢。
怎么黄老板还不来！它也太能说了！
“咚。”
一个红釉酒坛落在桌上，小人被震得弹了起来，愤怒地看向来人。
暗红色锦裙仿佛水做的玛瑙，墨色长发松垮垮地挽着，她走来的动作摇曳生姿，举手投足慵懒随意，眼波流转间，只是静静站在那也叫人移不开视线。
“这坛是送的，剩下七十二坛大典那天就送到天衍宗去。”
卫长风松了口气，拱手笑道：“多谢黄老板。”
黄封摆摆手，转头看向气呼呼的小人，轻声道：“春大人，戏台已经搭好，他们都在等您呢。”
春不足撇撇嘴，见卫长风不错眼珠地盯着酒坛子根本没注意它，哒哒跑到她面前又抽了一巴掌。
卫长风恍若不觉只顾抱酒坛子傻乐，黄封摇头失笑，拍拍手召来一个侍从，带着春不足去后院了。
她施施然坐在卫长风对面，状似不在意地问道：“你这身上怎么一股子狐狸味儿？”
卫长风刚要回答，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还有各种惊讶之声。
“天衍宗弟子怎会来此？”
“今日是论剑大会最后一场，他们不用去蜀山吗？”
“这般气势汹汹地，莫不是寻仇来了？”
接着便是匆忙繁杂的脚步声，似有一群人正在往这里来。
卫长风脸色大变，“坏了！我给忘了！”她一把抄起酒坛子，跑到窗户边就要往下跳。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长风，我看见你了。”
……
蜀山演武场。
面如冠玉的少年立身场中。
他身姿挺拔如松柏，单手挽剑在背后，剑锋锐利一如眼眸清冷。
众人等得心浮气躁，不由开始议论纷纷。
“卫长风怎么还不来？莫不是怕了我们大师兄。”
“上次她夺冠未满十二，燕林怕她还差不多。”
“天下剑修出蜀山，燕林上次正赶上突破修为境界才缺席论剑大会。今天要正面对决蜀山首徒，估计她是真怕了。”
“真好笑，我师姐连怕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哼，上次若有我师兄在，你师姐根本就不可能夺魁！”
“呵，你没睡醒呢吧？发什么癔症。”
“你！”
议论声渐渐演变成两派弟子的骂仗。
燕林听着周围的争吵，恍惚想起那个白袍少年。
论剑大会每七年举办一次，几乎汇集了中洲所有的少年英才。
不论出身如何，师门大小，只要剑道修为足够强，都能在此大放异彩。
上次论剑大会，她连胜二十场未尝败绩，至此名扬天下。从那天起，旁人若谈论剑修天才，第一个说起的不再是蜀山首徒燕林，而是天衍宗的卫长风。
燕林眸色渐暗，想到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师尊，不由望向各派掌门所在的高台。
不同于台下小辈们争得面红耳赤的场景，各位掌门言笑晏晏，气氛一派祥和。
蜀山掌门紫袍瑞霞，须发尽白，他偏过头对身旁的人说道：“李师妹，若是过了午时卫师侄还不来，燕林可就是不战而胜了。”
他言语平和，可心中难免怨怼。此次论剑大会，天衍宗掌门无涯子不到场，代掌门广泽也不到场，他本就心有怨气。
如今林儿的天赋修为俱是门中翘楚，赢过一个天衍宗教出来的剑修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可不战而胜难以服众，到底不如大比一场有底气，尤其对手还是上届魁首。
今天这出莫不是天衍宗为了保住面子，故意使的计？
李不语揣着手，老神在在道：“碧虚师兄安心，必定不会误了时辰。”
天衍宗主修推衍卜卦之术，修为深厚者可做到言出法随。
有她这句话，碧虚顿时放心下来。
几乎就是在李不语话音刚落时，不远处传来嘈杂声。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众人一回头，只见一个中衣如墨，白袍如雪的少年被天衍宗弟子簇拥着向看台奔去。
“是卫长风！”
有人惊呼道。
这一嗓子将好奇的人全聚了过来。
人山人海，演武场远在天边，卫长风感觉自己快被挤成符箓了，还有人在踩她的脚。她心一横，也不管师姐让低调的嘱托，蹬地一跃，跨过众人头顶就往演武场飞去。
“师姐！鞋！鞋掉了！”
卫长风刚落地就感到脸上一痛，扔上来的鞋正中面门。
乌靴缓缓从她脸上滑落，众人沉默一瞬，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卫长风抹了把脸哀怨地望着台下的师妹，一个声音带着薄怒极有穿透力地传到她耳中，“长风！”
是李师伯！
她急忙将鞋穿好，又理了理身上的白袍，冲台上清冷的少年深深一躬，“请恕在下来迟。”
她声音诚挚笑容爽朗，让人心中不快尽数消散。
道童见机撞响古钟。
“铛——”
悠长肃穆的钟声回荡在整座蜀山，鸟儿惊起，人群中的嬉闹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微风拂过，燕林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看着卫长风眼神微动，拱手道：“蜀山燕林，请赐教。”
话音刚落，一把青色宝剑在他身后缓缓升起，它仿佛生于自然万物，出现时花草树木俱是欢欣摇摆。
卫长风眼睛一亮，凌霜剑倏然飞出，寒光飒飒雪雾弥漫，台下修为低的已经开始打牙颤。
“天衍宗卫长风，请赐教！”
凌霜和玉青两把宝剑对立，众人瞬间兴奋起来。
毕竟它们的主人在过去十九天里过五关斩六将，败尽天下英才。
剑道至尊的蜀山和淡然物外的天衍宗，谁胜谁负的赌盘在昨夜甚至开到了妖界。
众人摩拳擦掌，一为不可多得的对局，二为昨晚下的赌注能赢回多少灵石。
燕林单手掐诀，衣摆无风自舞，脚下顿现青色法阵，玉青剑霎时间变得巨大无比，直冲卫长风飞去。
卫长风凌空踏步，五指微张，凌霜剑似有所感飞向主人，她一把握住剑，迎着漫天青光挥手一劈。
“轰——”
地面震动，爆发出的气浪震得众人齐齐退后。
剑器相撞的铮鸣，伴着那道白色身影如孤鹤孑立，似游龙翩然。
她出剑迅如闪电又力有千钧，身影与巨剑相比明明是那样的渺小，可剑之所至的磅礴力量却仿佛能将整个蜀山掀翻。
惊叹声此起彼伏，有人疑惑道：“卫长风为何不用剑诀？”
“她不似寻常剑修，向来喜欢自己执剑迎战。”
众人暗叹，剑修属于术士，而术士大多没有武人那般强横的躯体，如果亲手执法器多会被灵力反噬伤及肉身。
只有术武双修之人才能随心所欲的操纵法器。
可寻常体质能修成一道便已属不易，莫说兼顾两者。
听说卫长风是罕见的纯阳之体，怪不得常人修炼数十年都未必能成的术武双修，她未满二十便已得心应手到如此境地。
凌霜剑越来越快，发出铮铮剑鸣。卫长风眼眸雪亮，白袍伴着乌发飞扬，桀骜逼人。
术武双修还不算太过罕见，但她如此年轻，之后在剑道一途的成就已不可限量。
各派掌门忍不住赞叹，奇的是碧虚同样捻须微笑，仿佛丝毫不在意卫长风压过他徒儿的风头。
李不语探究地看了一眼碧虚。上次论剑大会，这老家伙看着长风的眼睛都快喷出火了，今天这出是要转性了？
“师尊。”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不语微微侧首，少年温润如玉，恭敬地行礼。
正是天衍宗首徒，姜长玉。
李不语欣慰道：“长玉，这次辛苦你了。”
卫长风自小调皮捣蛋，平日里犯错也是梗着脖子连掌门都不服，只有她师尊和门派大师姐的话，她还能听一听。
所以清晨发现人不见了的时候，李不语便当机立断派她去寻，果然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
姜长玉刚要回话，听得台下连连惊呼，不由分心看了过去。
两人已经拆了三百多招，燕林开始躲避着卫长风的剑锋，游走在演武台边缘。
众人只觉得他这是不敌之态，开始失望蜀山首徒如此不禁打，还有的感叹卫长风会成为百年来第一个蝉联论剑大会魁首的人。
燕林突然停了下来，他御风而起，方才走过的地方出现五道光芒直冲天际。
只见他目光如电，朗声道：“天地乾坤，剑气纵横，五仙为尊，引剑破尘！”
天空翻涌起乌云，轰隆隆雷鸣震耳欲聋，狂风大作似要卷起一切。
姜长玉忍不住向前一步，紧紧抓着护栏，失声道：“五仙封灵阵？！”
狂风过后，轰鸣声直冲云霄，五个缥缈身影脚踩金光，手执长剑齐齐对准法阵中心的卫长风。
李不语强自镇定，微皱的眉头却泄露了担忧的心情。
五仙封灵是蜀山的看家本事，可这样霸道的剑阵必须五个实力相当的人同时结印才有可能成功。
八百前魔界结界大开，魔王黎崖现世，便是五位半步成仙的剑修大能合力结成此阵困住黎崖，才给人族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这个燕林居然能单人成阵！？
各掌门方才见他走步虽看出端倪，却也只是怀疑，如今见他真能凭一己之力布下这剑阵，皆忍不住感叹。
“不愧是蜀山。”
“如此天赋，莫说百年，千年也罕见。”
碧虚迎着其他掌门羡慕的目光，终于笑了起来。
术武双修？纯阳之体？任她如何天赋异禀，只要用的是剑，就别想越过蜀山去！他想到上次颜面尽失的论剑大会，眼神流露出快慰。
台下人这才明白燕林方才只守不攻全然为了布阵。
攻守易势，所有人可惜的对象瞬间从燕林变成了卫长风。
“我还当她能打败燕林呢。”
“蜀山首徒岂是那么容易能胜的，这可是五仙封灵阵。”
“她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是天衍宗出来的，剑道至尊还得看蜀山。”
蜀山弟子们不由骄傲，再看刚才还胸有成竹的天衍宗弟子个个愁眉苦脸，更是心情舒畅。
剑阵中的五个虚影呈包围之势，快如闪电举剑就冲卫长风而去。
卫长风唇角微勾，只觉得这剑阵稀奇有趣极了。她颠了颠手中剑，纵身迎上去。
姜长玉见她不管不顾的姿态，心中慌乱，连忙走到李不语身前低语。
李不语本觉得输赢都无碍，听了姜长玉的话却脸色大变，不顾周围窃窃私语，径直走到碧虚身前恭敬道：“碧虚师兄，天衍宗甘拜下风，可否暂停比试？”
碧虚心中鄙夷，仿佛早已知道她会来这么一出，他淡然一笑，长袖挥向台下。
“师妹，现在叫停，卫师侄可就危险了。”
李不语和姜长玉看向台中，瞳孔紧缩。
卫长风以一敌五，剑风依旧凌厉，只是身上开始浮现剑伤，唇边也缓缓流出鲜血。她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浑然不觉疼痛的狂傲。
竟是入阵的征兆。
法有三乘，仙分五等。
人族以灵气为修行之本，灵力满溢方可突破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飞升八重境界，每一境界又分小乘、中乘、大乘。
入阵是将当前境界全部灵力用来强行破阵，此时，阵法不停，阵外之人若是干涉，便会两败俱伤。
严重的甚至会丢了性命。
燕林悬在空中，五仙封灵消耗灵力的速度太快，他渐渐力不从心。
没想到卫长风能坚持这么久，但看着她也同样慢下来的动作，燕林心中更加坚定。
只要在这里打败卫长风，他就能不负师门，赢下论剑大会。
术武双修又如何？剑修本就该专注于剑！他苦练此阵，为的便是破她的武者剑！
“师尊！这可如何是好，这样下去，长风的修为……”
姜长玉心下着急，自责不已。
师妹实力强劲，所以在得知她为了救一只玄狐消耗灵力后，她也并不觉得会影响比试。谁能想到对方能祭出五仙封灵？！
卫长风困在剑阵中，浑然不知其他人的心思。
她同时和五个绝顶高手交战，全身血液沸腾，只觉得酣畅淋漓。
蓬勃的战意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流出的血渐渐染红了白袍，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兴奋。
凌霜仿佛和她融为一体，心之所至，剑指何方。
过往人生中所有和剑有关的场面一一浮现，师尊为她打造凌霜剑、幼时在问剑峰练剑、十二岁赢得论剑大会……
之前损耗的灵力仿佛回到了体内，她在剑光中感受到一种力量要冲破身体，直达天外。
卫长风的身影渐渐和那五仙融为一体，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竟是要被剑阵吞没了。
大地震动，狂风呼啸，众人只觉胜负已分。
李不语暗叹一声，随时做好比试结束就冲下台为她输送灵力救治的准备。
突然，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巨大的光团裂开飞出五把残剑，一个白色的身影踏着那些剑飞了出来。
那个人白袍破碎，胳膊胸口多是剑伤，但她双眸如星，手执凌霜，浑身灵力有如实质般飘动，风采夺目。
所有人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
她居然在此刻突破境界？！
燕林暗道不好，强大的灵力如惊涛骇浪扑面而来，他勉励站住，结印的手开始颤抖，口中铁锈味蔓延，他顾不了内伤咬紧牙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压垮她！
剑阵感受到主人突然出现的杀意，光芒更盛，可卫长风只是轻巧地挥了一下剑，光芒立时碎成片片荧火。
所有人都呆愣着，这就破阵了？
燕林结印的手再也维持不住，他喉间腥甜，“噗——”的一声喷出血雾，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五把剑没了灵力桎梏，失控般飞向燕林。
而他呆呆坐在那里，不避不闪。
……输了？
“林儿！”
“大师兄！”
燕林茫然地看着那五把剑冲自己飞来，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色身影挡在他身前，只听“铮——”，五仙消散，五剑消失。
那个浑身是伤的人转过身关切地看着自己，她背着光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眸晶莹闪亮。
“胜者，天衍宗卫长风！”
他听到道童的声音，才想起来她的名字——卫长风。
想喝万年春？
上品灵石一百颗能得一盏，一千颗可换一坛。
创立一个小门派也不过三千颗灵石，修仙的除了符客财大气粗，其他修者如术士、体修、药师、咒者等等，少有能豪气买下一整坛的。
醉仙楼雕梁画栋，宾朋满座。和热闹的一楼大堂相比，二楼雅间便多了几分古朴淡雅。
偌大的天字号二楼雅间内，卫长风垂着头，神态恭敬。
她面前的水曲柳桌面上站着一个金黄小人，瞪眼叉腰伸着小手，对卫长风指指点点。
它说话叽里咕噜听不懂是什么，却能听出十分气愤，应该是在骂人。
骂到兴头上还跳起来“啪啪”拍打她的脸。
卫长风忽略脸上不痛不痒的巴掌，根据音调的起伏点头赔笑，“是，我的错我的错。”“对，您辛苦您辛苦。”
她心中叫苦，若不是黄老板说只要一只春不足，想要多少坛万年春都行，她才不去招惹这个小东西呢。
怎么黄老板还不来！它也太能说了！
“咚。”
一个红釉酒坛落在桌上，小人被震得弹了起来，愤怒地看向来人。
暗红色锦裙仿佛水做的玛瑙，墨色长发松垮垮地挽着，她走来的动作摇曳生姿，举手投足慵懒随意，眼波流转间，只是静静站在那也叫人移不开视线。
“这坛是送的，剩下七十二坛大典那天就送到天衍宗去。”
卫长风松了口气，拱手笑道：“多谢黄老板。”
黄封摆摆手，转头看向气呼呼的小人，轻声道：“春大人，戏台已经搭好，他们都在等您呢。”
春不足撇撇嘴，见卫长风不错眼珠地盯着酒坛子根本没注意它，哒哒跑到她面前又抽了一巴掌。
卫长风恍若不觉只顾抱酒坛子傻乐，黄封摇头失笑，拍拍手召来一个侍从，带着春不足去后院了。
她施施然坐在卫长风对面，状似不在意地问道：“你这身上怎么一股子狐狸味儿？”
卫长风刚要回答，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还有各种惊讶之声。
“天衍宗弟子怎会来此？”
“今日是论剑大会最后一场，他们不用去蜀山吗？”
“这般气势汹汹地，莫不是寻仇来了？”
接着便是匆忙繁杂的脚步声，似有一群人正在往这里来。
卫长风脸色大变，“坏了！我给忘了！”她一把抄起酒坛子，跑到窗户边就要往下跳。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长风，我看见你了。”
……
蜀山演武场。
面如冠玉的少年立身场中。
他身姿挺拔如松柏，单手挽剑在背后，剑锋锐利一如眼眸清冷。
众人等得心浮气躁，不由开始议论纷纷。
“卫长风怎么还不来？莫不是怕了我们大师兄。”
“上次她夺冠未满十二，燕林怕她还差不多。”
“天下剑修出蜀山，燕林上次正赶上突破修为境界才缺席论剑大会。今天要正面对决蜀山首徒，估计她是真怕了。”
“真好笑，我师姐连怕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哼，上次若有我师兄在，你师姐根本就不可能夺魁！”
“呵，你没睡醒呢吧？发什么癔症。”
“你！”
议论声渐渐演变成两派弟子的骂仗。
燕林听着周围的争吵，恍惚想起那个白袍少年。
论剑大会每七年举办一次，几乎汇集了中洲所有的少年英才。
不论出身如何，师门大小，只要剑道修为足够强，都能在此大放异彩。
上次论剑大会，她连胜二十场未尝败绩，至此名扬天下。从那天起，旁人若谈论剑修天才，第一个说起的不再是蜀山首徒燕林，而是天衍宗的卫长风。
燕林眸色渐暗，想到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师尊，不由望向各派掌门所在的高台。
不同于台下小辈们争得面红耳赤的场景，各位掌门言笑晏晏，气氛一派祥和。
蜀山掌门紫袍瑞霞，须发尽白，他偏过头对身旁的人说道：“李师妹，若是过了午时卫师侄还不来，燕林可就是不战而胜了。”
他言语平和，可心中难免怨怼。此次论剑大会，天衍宗掌门无涯子不到场，代掌门广泽也不到场，他本就心有怨气。
如今林儿的天赋修为俱是门中翘楚，赢过一个天衍宗教出来的剑修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可不战而胜难以服众，到底不如大比一场有底气，尤其对手还是上届魁首。
今天这出莫不是天衍宗为了保住面子，故意使的计？
李不语揣着手，老神在在道：“碧虚师兄安心，必定不会误了时辰。”
天衍宗主修推衍卜卦之术，修为深厚者可做到言出法随。
有她这句话，碧虚顿时放心下来。
几乎就是在李不语话音刚落时，不远处传来嘈杂声。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众人一回头，只见一个中衣如墨，白袍如雪的少年被天衍宗弟子簇拥着向看台奔去。
“是卫长风！”
有人惊呼道。
这一嗓子将好奇的人全聚了过来。
人山人海，演武场远在天边，卫长风感觉自己快被挤成符箓了，还有人在踩她的脚。她心一横，也不管师姐让低调的嘱托，蹬地一跃，跨过众人头顶就往演武场飞去。
“师姐！鞋！鞋掉了！”
卫长风刚落地就感到脸上一痛，扔上来的鞋正中面门。
乌靴缓缓从她脸上滑落，众人沉默一瞬，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卫长风抹了把脸哀怨地望着台下的师妹，一个声音带着薄怒极有穿透力地传到她耳中，“长风！”
是李师伯！
她急忙将鞋穿好，又理了理身上的白袍，冲台上清冷的少年深深一躬，“请恕在下来迟。”
她声音诚挚笑容爽朗，让人心中不快尽数消散。
道童见机撞响古钟。
“铛——”
悠长肃穆的钟声回荡在整座蜀山，鸟儿惊起，人群中的嬉闹声瞬间消失，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微风拂过，燕林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看着卫长风眼神微动，拱手道：“蜀山燕林，请赐教。”
话音刚落，一把青色宝剑在他身后缓缓升起，它仿佛生于自然万物，出现时花草树木俱是欢欣摇摆。
卫长风眼睛一亮，凌霜剑倏然飞出，寒光飒飒雪雾弥漫，台下修为低的已经开始打牙颤。
“天衍宗卫长风，请赐教！”
凌霜和玉青两把宝剑对立，众人瞬间兴奋起来。
毕竟它们的主人在过去十九天里过五关斩六将，败尽天下英才。
剑道至尊的蜀山和淡然物外的天衍宗，谁胜谁负的赌盘在昨夜甚至开到了妖界。
众人摩拳擦掌，一为不可多得的对局，二为昨晚下的赌注能赢回多少灵石。
燕林单手掐诀，衣摆无风自舞，脚下顿现青色法阵，玉青剑霎时间变得巨大无比，直冲卫长风飞去。
卫长风凌空踏步，五指微张，凌霜剑似有所感飞向主人，她一把握住剑，迎着漫天青光挥手一劈。
“轰——”
地面震动，爆发出的气浪震得众人齐齐退后。
剑器相撞的铮鸣，伴着那道白色身影如孤鹤孑立，似游龙翩然。
她出剑迅如闪电又力有千钧，身影与巨剑相比明明是那样的渺小，可剑之所至的磅礴力量却仿佛能将整个蜀山掀翻。
惊叹声此起彼伏，有人疑惑道：“卫长风为何不用剑诀？”
“她不似寻常剑修，向来喜欢自己执剑迎战。”
众人暗叹，剑修属于术士，而术士大多没有武人那般强横的躯体，如果亲手执法器多会被灵力反噬伤及肉身。
只有术武双修之人才能随心所欲的操纵法器。
可寻常体质能修成一道便已属不易，莫说兼顾两者。
听说卫长风是罕见的纯阳之体，怪不得常人修炼数十年都未必能成的术武双修，她未满二十便已得心应手到如此境地。
凌霜剑越来越快，发出铮铮剑鸣。卫长风眼眸雪亮，白袍伴着乌发飞扬，桀骜逼人。
术武双修还不算太过罕见，但她如此年轻，之后在剑道一途的成就已不可限量。
各派掌门忍不住赞叹，奇的是碧虚同样捻须微笑，仿佛丝毫不在意卫长风压过他徒儿的风头。
李不语探究地看了一眼碧虚。上次论剑大会，这老家伙看着长风的眼睛都快喷出火了，今天这出是要转性了？
“师尊。”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不语微微侧首，少年温润如玉，恭敬地行礼。
正是天衍宗首徒，姜长玉。
李不语欣慰道：“长玉，这次辛苦你了。”
卫长风自小调皮捣蛋，平日里犯错也是梗着脖子连掌门都不服，只有她师尊和门派大师姐的话，她还能听一听。
所以清晨发现人不见了的时候，李不语便当机立断派她去寻，果然在最后一刻赶了回来。
姜长玉刚要回话，听得台下连连惊呼，不由分心看了过去。
两人已经拆了三百多招，燕林开始躲避着卫长风的剑锋，游走在演武台边缘。
众人只觉得他这是不敌之态，开始失望蜀山首徒如此不禁打，还有的感叹卫长风会成为百年来第一个蝉联论剑大会魁首的人。
燕林突然停了下来，他御风而起，方才走过的地方出现五道光芒直冲天际。
只见他目光如电，朗声道：“天地乾坤，剑气纵横，五仙为尊，引剑破尘！”
天空翻涌起乌云，轰隆隆雷鸣震耳欲聋，狂风大作似要卷起一切。
姜长玉忍不住向前一步，紧紧抓着护栏，失声道：“五仙封灵阵？！”
狂风过后，轰鸣声直冲云霄，五个缥缈身影脚踩金光，手执长剑齐齐对准法阵中心的卫长风。
李不语强自镇定，微皱的眉头却泄露了担忧的心情。
五仙封灵是蜀山的看家本事，可这样霸道的剑阵必须五个实力相当的人同时结印才有可能成功。
八百前魔界结界大开，魔王黎崖现世，便是五位半步成仙的剑修大能合力结成此阵困住黎崖，才给人族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这个燕林居然能单人成阵！？
各掌门方才见他走步虽看出端倪，却也只是怀疑，如今见他真能凭一己之力布下这剑阵，皆忍不住感叹。
“不愧是蜀山。”
“如此天赋，莫说百年，千年也罕见。”
碧虚迎着其他掌门羡慕的目光，终于笑了起来。
术武双修？纯阳之体？任她如何天赋异禀，只要用的是剑，就别想越过蜀山去！他想到上次颜面尽失的论剑大会，眼神流露出快慰。
台下人这才明白燕林方才只守不攻全然为了布阵。
攻守易势，所有人可惜的对象瞬间从燕林变成了卫长风。
“我还当她能打败燕林呢。”
“蜀山首徒岂是那么容易能胜的，这可是五仙封灵阵。”
“她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是天衍宗出来的，剑道至尊还得看蜀山。”
蜀山弟子们不由骄傲，再看刚才还胸有成竹的天衍宗弟子个个愁眉苦脸，更是心情舒畅。
剑阵中的五个虚影呈包围之势，快如闪电举剑就冲卫长风而去。
卫长风唇角微勾，只觉得这剑阵稀奇有趣极了。她颠了颠手中剑，纵身迎上去。
姜长玉见她不管不顾的姿态，心中慌乱，连忙走到李不语身前低语。
李不语本觉得输赢都无碍，听了姜长玉的话却脸色大变，不顾周围窃窃私语，径直走到碧虚身前恭敬道：“碧虚师兄，天衍宗甘拜下风，可否暂停比试？”
碧虚心中鄙夷，仿佛早已知道她会来这么一出，他淡然一笑，长袖挥向台下。
“师妹，现在叫停，卫师侄可就危险了。”
李不语和姜长玉看向台中，瞳孔紧缩。
卫长风以一敌五，剑风依旧凌厉，只是身上开始浮现剑伤，唇边也缓缓流出鲜血。她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浑然不觉疼痛的狂傲。
竟是入阵的征兆。
法有三乘，仙分五等。
人族以灵气为修行之本，灵力满溢方可突破筑基、结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飞升八重境界，每一境界又分小乘、中乘、大乘。
入阵是将当前境界全部灵力用来强行破阵，此时，阵法不停，阵外之人若是干涉，便会两败俱伤。
严重的甚至会丢了性命。
燕林悬在空中，五仙封灵消耗灵力的速度太快，他渐渐力不从心。
没想到卫长风能坚持这么久，但看着她也同样慢下来的动作，燕林心中更加坚定。
只要在这里打败卫长风，他就能不负师门，赢下论剑大会。
术武双修又如何？剑修本就该专注于剑！他苦练此阵，为的便是破她的武者剑！
“师尊！这可如何是好，这样下去，长风的修为……”
姜长玉心下着急，自责不已。
师妹实力强劲，所以在得知她为了救一只玄狐消耗灵力后，她也并不觉得会影响比试。谁能想到对方能祭出五仙封灵？！
卫长风困在剑阵中，浑然不知其他人的心思。
她同时和五个绝顶高手交战，全身血液沸腾，只觉得酣畅淋漓。
蓬勃的战意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流出的血渐渐染红了白袍，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兴奋。
凌霜仿佛和她融为一体，心之所至，剑指何方。
过往人生中所有和剑有关的场面一一浮现，师尊为她打造凌霜剑、幼时在问剑峰练剑、十二岁赢得论剑大会……
之前损耗的灵力仿佛回到了体内，她在剑光中感受到一种力量要冲破身体，直达天外。
卫长风的身影渐渐和那五仙融为一体，一时分不清谁是谁，竟是要被剑阵吞没了。
大地震动，狂风呼啸，众人只觉胜负已分。
李不语暗叹一声，随时做好比试结束就冲下台为她输送灵力救治的准备。
突然，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巨大的光团裂开飞出五把残剑，一个白色的身影踏着那些剑飞了出来。
那个人白袍破碎，胳膊胸口多是剑伤，但她双眸如星，手执凌霜，浑身灵力有如实质般飘动，风采夺目。
所有人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
她居然在此刻突破境界？！
燕林暗道不好，强大的灵力如惊涛骇浪扑面而来，他勉励站住，结印的手开始颤抖，口中铁锈味蔓延，他顾不了内伤咬紧牙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压垮她！
剑阵感受到主人突然出现的杀意，光芒更盛，可卫长风只是轻巧地挥了一下剑，光芒立时碎成片片荧火。
所有人都呆愣着，这就破阵了？
燕林结印的手再也维持不住，他喉间腥甜，“噗——”的一声喷出血雾，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五把剑没了灵力桎梏，失控般飞向燕林。
而他呆呆坐在那里，不避不闪。
……输了？
“林儿！”
“大师兄！”
燕林茫然地看着那五把剑冲自己飞来，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色身影挡在他身前，只听“铮——”，五仙消散，五剑消失。
那个浑身是伤的人转过身关切地看着自己，她背着光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眸晶莹闪亮。
“胜者，天衍宗卫长风！”
他听到道童的声音，才想起来她的名字——卫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