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院是凌国设立的最高学府,在凌安仅有一所 ,每年都会有一次招生院考,各地方的学院里只要年龄适合、符合条件的学子都可以报考参加。

    每年到太学院院考的这个月,凌安城内就会从凌国各地涌入大量考生,使得凌安街各个客栈酒楼的房间供不应求,甚至把杂物间简单打扫出来外租给考生。

    不过,考入太学院也并非一件易事,太学院每年平均两到三万名考生,就只招收成绩前五百名的考生而已。

    竞争激烈又残酷。

    而在凌安学院上学的贵家子弟们,可以说是享受着凌国最好教育资源的学生。

    这么说吧,院考前五百名里面一半都是出自凌安学院。

    甭看叶笙笙她平时喊着自己每次试考成绩不堪入目,但她的不堪入目仅限于在凌安学院内部。如果放在整个凌国,她也称得上是佼佼者,是很多人寒窗苦读几十载都触碰不到的高度。

    他们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过着世上最富裕的生活、更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未来是看得见又摸得着的大好前程。

    但成功考入太学院的学生并非就能一步登天,在太学院内还会经历诸多考试考核,合格者才能给予毕业获太学院特发的鹤牌,有鹤牌者才有资格继续参加太学院举和皇室一齐举办的盛试,盛试前三甲则可获封一定的官位,第一甲的三人则更获封更高级别的官职,荣誉更甚。

    陈淮锦身为现任礼部尚书,这几月一直忙于院考的诸多事宜,几乎是脚不沾地。但他还是记得自家嫡子陈初言今年亦是其中的考生之一。他这好儿子从小学习就没让他操过心,以往在凌安学院的试考基本是第一名,就连带他那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丫鬟都很是争气,前三里面叶总是有她的。

    平心而论,他是对这小丫头十分欣赏的。

    虽然之前他和大夫人答应了她此次若能入前三就给她脱奴籍,去太学院继续读书。

    但前三的考生可是要进宫面圣受赏赐的。

    平时在凌安学院他还能给她做个假身份蒙混过关,但想进宫面圣,那是人是鬼都得摸清楚。

    她的奴隶身份就是个大雷。到时候暴露了,陈淮锦肯定会被朝堂那些小人大做文章,肯定是一个不小的麻烦,直接影响到他的仕途。

    所以,她最好考不到前三,第四最好,他也可以给她脱奴籍。

    至于还能不能去太学院读书,也有待商榷。

    但如果她确实凭自己实力考入前三,那他也只能想法子让她不是前三了…

    太学院院考分三天考,这三天内分别考:文学、历史、理学。

    因考生众多,考场也设有好几处,陈子希和陈初言恰被分在同一考场。叶笙笙跟叶尤权都没跟他们分在一块。

    院考第一天当日,潇潇雨下。

    陈子希因为紧张,所以一整夜都没睡好。

    但如果不把精神养好亦会影响当日考试状态,她还是强迫自己硬睡了四个小时。

    她早上起来的时候,听见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推开窗,雨中的凉意与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她抬头仰面,深吸一口气,想让吸进鼻腔里的冷意安抚心中的紧张不安。

    她走出去推开正厅那扇门的时候,屋外风雨声中伴携着清脆悦耳的声音闯入她的耳中,于是她的目光随声寻去,发现离她不远处有几支挂着三两串风铃树枝。

    一袭素衫的陈子希低头撑开伞迎着春风细雨,向着它们摇曳而去。

    她在挂了风铃的绿枝前站定。

    风铃随风飘动,碰撞间叮铃作响,它们尾巴处,似乎有着了墨的长条竹片正随风翻动着。

    陈子希抬手将其挑在手心中,竹片有字:希君生羽翼。

    她又将另外一串把自手中瞧去,上面赫然是下一句:一化北溟鱼。

    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她想起来十年前初学写自己名字的时候——

    “这就是你的名字,陈子希,希望的希。”

    思及此,她心中暖意无声翻涌,眉眼含笑地看向了陈初言的厢房处。

    正巧此时用完早膳的陈初言从里面踏了出来,十五岁的少年意气风发,身形修长,面容清俊,拂晓的风吹动他的墨发于风中缠舞交织着。

    陈初言站于屋檐下向她的方向敛眸微盼。

    于是他们在潇潇雨下,伴着“叮铃铃”的风铃声和淅淅沥沥的春雨,彼此的目光在其中无声又炙热地交汇着。

    红梅此时撑开伞,抬手打在少爷的头顶上提醒道:“大少爷该走了,大夫人已经在车内等您了。”

    陈初言听此话,蹙眉想着,离开考还早,母亲这般着急做甚?

    陈初言把目光从陈子希身上收回,一个矮身走到伞下,对红梅道:“走吧。”

    由于陈子希是要跟着大少爷的马车一起赶往考场,她见陈初言此时动身走了,自己也提步跟上。

    大夫人周婉灵今日要亲自送陈初言到了考场外,故此陈子希就没能和他坐在同一个马车,而是和大夫人的贴身婢女竹青同乘。

    竹青比陈子希大了五岁有余,也是五六岁的时候就在陈府当小丫鬟了。她模样清秀,干活利索,嘴巴还甜,十二岁的时候被大夫人看上收到身边侍奉,她本以为自己在陈府也算是待遇上好的,算得上是命好的,但再看到大少爷是这么对待与她同样身份的陈子希后,又想起一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只觉得真是:人各有命,命全不讲理。

    车外下着绵绵细雨,春风微微掀动起帘尾,帘动翩跹间,丝缕寒意漫延进来。

    两人关系并不熟络,此时乘在一个空间里,无话可谈,唯有两人各自思绪飘荡。

    没蹭到初言早膳的也没来得及去厨房拿早膳的陈子希此时肚子空空,饿是有些饿,但头脑还算清醒。

    竹青此时从怀中拿出包着馍馍的油纸,从中拿了一块递到了她面前,道,“你应该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吧?正好我也没有,咱们一起吃吧。”

    陈子希看见馍馍想着吃饱了才有力气做题,道了声谢就接过开始小口小口地吃上了,因心中想着事儿,就没有顾及竹青的动作。

    而对面竹青每吃一口饼都悄无声息地吐了出去藏了起来,眸中掠过了一丝愧疚与歉意。

    陈府的两辆马车前后停在考场外,陈子希下车前还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不该带的东西,以免到时候被搜身出来逐出考场。

    考场外已经站满了来考试的考生,门口有盔甲的士兵把手,亦有士兵在人群中巡逻以维持秩序。

    场面一度严肃。

    站在雨里吹着冷风,陈子希感觉自己好像紧张得有点反胃。

    她颇有些头晕目眩地站在大夫人和大少爷的身后,默默等着门口的监考官们念自己的名字上前拿“浮漂”和“座位便签”入场。

    前面的大夫人一直与陈初言说着什么,让陈初言无暇顾及后面的陈子希。

    他们在外等了很久,才终于就听见监考官一句:“凌安学院,陈子希。”

    陈子希心头一跳,迈着略有悬浮的步伐上前去领自己的“浮漂”和“座位便签”,进入了大门,规规矩矩的让他们搜身进场。

    她向自己的位置走去的时候,听见了陈初言在后叫她的名字。

    跟在子希身后的陈初言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切道:“子希?你没事吗?是身体不舒服吗?”

    她虽然现在胃里不舒服,但好在她现在还能忍,于是她摇了摇头,道着没事儿,免得让初言现在为此操心,影响了他考试状态。

    她虽这么说,但陈初言微蹙的眉头并没有因此舒展开。

    “你吃东西没?”

    陈初言用早膳的时候特意拿了些糕点装在袖中,想着带给她吃,本来应该考场外给她,但是大夫人一直在同他讲话,他因顾及母亲会做些不利于陈子希的事情,便没敢分神给她,好在考场并没有要求不能带吃的进来。

    陈子希点点头:“吃了。”

    陈初言拿油纸的手一顿,随口问道:“谁给你的?”

    “竹青。”

    陈初言听此回答后心下莫名涌上一丝不安,但并未多想什么。他在到自己位置前对她道:“加油。”

    陈子希想到了今早风铃上的字,提起精神对他笑道:“我们一起。”

    偌大的露天考场两侧高台坐满了考生,连排的座位上都设有遮风挡雨的屋檐,每个考生之间都有墙壁分隔开来,根本看不见除了自己面前以外的事物。

    考桌上已经为他们提前研好了今日份的墨,吊挂着两支毛笔和若干张写题的宣纸。

    陈子希在自己的座位坐下的时候,恶心反胃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心中顿时暗道不好,怀疑起是竹青给的那块饼馍馍导致的。可是她想不通,竹青为什么要害她?

    难道……

    此时钟声响起,考试正式开始,考场的几位监考官开始逐一为考生们下发着考试题目,整个考场只能听得见纸张哗啦啦的响动声。

    第一天考得是陈子希最擅长的文学类,但她此时此刻看着着纸上的题目,只感觉大脑一片浆糊,纸上的字似乎都有影子在晃动,根本拼凑不到一块。

    她现在是可以举手示意监考官自己不舒服去方便一下,可是她觉得她现在不是闹肚子的问题,她是浑身无力想吐的感觉。

    况且这一耽误,她根本就写不完这些题目!

    于是她努力压制下恶心的感觉,拿笔沾墨,强逼着自己去理解题目的意思,凭着多年来脑子积攒着庞大的文学知识开始动笔,一边不住捂着想作呕的唇,一边硬是坚持写到了第一天考试结束。

    考场中央的钟声再次响起,长达四个小时的考试结束。

    所有考生不得再动笔,违者逐出考场失去院考资格。

    监考官开始收试卷,在他们收完试卷将卷子密封起来后宣布考生可以离场后,考场轰然一片嘈杂,所有人都开始收拾离场,到处都是窸窣交流之声。

    而陈子希此时已经忍到了极限,她的胃里一片翻滚,扭头弯腰就吐了起来。

    而吐出来胃里残渣的陈子希虽然胃里是好受了一些,但整个人却倍感无力虚脱起来,仍是有想呕吐的不适感,多次涌上的胃酸灼烧腐蚀着喉咙,滋味难受极了。

    陈子希刚一站起来,就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于是她一手攥着衣袖胡乱擦着唇角,一手撑在桌面上试图稳住自己不住摇晃的身形。

    “子希?”

    有人在叫她吗?

    可是她现在耳边声音蒙蒙一片,听不大真切。

    “子希!”

    这次好像分辨得出是陈初言在唤她的名字。

    然后她就感觉身体腾空一轻,失去意识前,隐约看见了陈初言紧皱着双眉,焦躁不安的脸。

    她想:太好了,自己坚持住了。

    陈子希再醒来时,虽然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但胃已经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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