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药是被憋醒的。

    意识慢了好几拍才跟着回笼。

    她只记得自己跟许雯喝了点啤酒,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脑袋突然就宕了机,然后迷迷糊糊的梦见了她外婆家门口的老吊桥。

    她站在上面晃啊晃,就像她小时候每次经过,总会有调皮的小男生站在上面又叫又跳,那老吊桥便也跟着摇来晃去,晃的她想吐。

    她只能死死的抱着桥边的柱子,等着大黄来救她。

    大黄是她外婆养来看家护院的大黄狗,也是她小时候最重要的玩伴之一,每次她被晃得七荤八素时,大黄都会龇着牙跑过来赶走那些调皮鬼,然后带着她回家。

    她曾经握着大黄的爪子发誓,等她将来长大了要赚很多很多钱,给大黄买最香的肉吃。

    可惜她上初中那年大黄就老死了,死前一直盯着门外瞧。

    外婆说那是大黄在找她。

    可惜她要上课,没能赶回去,如今一晃已经八年,大黄从来没入过她的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怪她。

    没想她昨晚竟然等来了大黄。

    她看见大黄朝着她跑来,就像之前的每一次,带着她回到外婆那间破旧却温馨的小屋,再温顺的往她枕边一趴,陪着她一起睡个午觉。

    有时候大黄也会顽皮,在她身上拱来拱去,想把她叫起来玩。

    她就会揉一揉大黄的脑袋,再紧紧抱住大黄的脖子,把脸埋进大黄柔软的皮毛里,暖烘烘的,总能让她做个好梦。

    昨晚的她就像是真的回到了小时候,抱着大黄,睡得满足而安心。

    直到她突然尿急。

    于是美梦摇身一变,一下子成了噩梦。

    她想起床去找厕所,身上却跟鬼压床似的,整个人都动弹不得,急得出了一脑门的汗,身边的大黄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长满尖刺的藤蔓,紧紧的缠绕住她。

    她定睛一看,那藤蔓上竟然长出了沈回秋的脸。

    吓得她一个激灵,瞬间惊醒过来。

    眼前是一片白色的布料。

    苏药还有些懵,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抬起了头——

    头顶是一张即便被放大依然精致得无可挑剔的脸,而这张脸,就在刚才,她还在梦里见到过。

    如果现在有人问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那么苏药觉得她应该很有发言权。

    试问,当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而这个男人还是沈回秋时,会是什么反应?

    反正她是差点就吓尿了。

    字面上的意思。

    苏药几乎连滚带爬的从男人腿上跳下来,险些崴了脚,原本裹在身上的被子滑落在男人脚边。

    男人却始终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连动都没动一下。

    苏药忍不住偷瞄了一眼。

    男人那件向来板正的衬衣此时已经皱皱巴巴的布满了褶痕,无一不向她展示着之前都经历过怎样的蹂躏,刺得她眼睛生疼,

    也让她隐约联想到到,她为什么会以这样一个诡异——而且多少有点不要命的姿势从男人怀里醒来。

    男人撩起眼皮

    目光平静得让她心惊肉跳。

    苏药下意识的又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张了张嘴,脑子突然一抽,习惯性的打了个招呼,“老大早啊,昨晚睡的好吗?”

    说完她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男人那张脸简直比吐血那晚都憔悴,显然是被折腾的不清,别说睡得好不好,估计连睡没睡都是个问题。

    话音未落,男人的眉头果然皱了一下。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弥补,又缓缓的勾起了唇角,不像是恼怒,但也绝对不可能是愉悦。

    男人启唇,神色难辨,“你猜?”

    苏药噎住。

    她猜——

    她已经顾不上猜。

    苏药痛苦的捂着肚子,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男人的表情,扭头就往卫生间跑,膀胱都要炸了。

    也难为她能憋这么久。

    终于放完了水,苏药又磨磨蹭蹭的刷完牙洗完脸,顺便对着镜子相了会儿面,这才忐忑的出去。

    男人已经不在房间。

    被子别人捡起来,叠得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床头,那里是男人刚刚坐过的地方。

    苏药犹豫了几秒,翻出包里的手机给许雯打了过去。

    许雯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打这个电话,都不用她问,便将昨晚的事从头到尾交交代了一遍。

    听得苏药腿直打颤。

    没想到昨晚一瓶啤酒就把她给灌醉了,还是沈回秋亲自来接的她。

    而她不仅当着整个餐厅的人骂沈回秋是周扒皮死傲娇,还把沈回秋当成了抱枕,死皮赖脸的抱着不肯撒手。

    许雯欲言又止,“苏苏你——”

    说到一半又没了声音。

    苏药扭头看向窗外升起的朝阳,“我知道,我能活着不容易。”

    许雯叹气,“不,我想说的是,沈回秋他——挺不容易的。”

    苏药,“……”

    其实这么说也没毛病。

    尽管许雯并没过多赘述,但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都能感受到男人的憋屈,换成她,别说把人带回来,没把人就地埋了都算她仁慈。

    苏药撂了电话,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准备去找男人负荆请罪。

    刚出门,却碰上来找她的文姐。

    文姐似乎是松了口气,表情却又复杂得一言难尽。

    苏药强颜欢笑,“说吧,文姐,我能承受得住。”

    文姐感慨,“小苏啊——”

    那语气沧桑得和许雯有一拼。

    苏药垂着眼听文姐说完,突然想起了昨晚梦中的那个小插曲,她当时正梦见自己抱着大黄睡觉,结果有人走了进来,按着她的胳膊似乎是想把大黄从她怀里抢走,她好不容易才和大黄重逢,自然不干,气得在那人手上咬了好几口。

    所以她咬的是——

    文姐拍了拍胸口,“还好沈先生躲得快。”

    苏药的心情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文姐告诉她,昨晚沈回秋把她带回来,她就开始发低烧,又不能喝退烧药,加上她抱着沈回秋死活不松手,所以只能留下沈回秋看着她。

    文姐不放心来看过几次,沈回秋始终没合眼,就一直抱着她坐在床边,给她压着被角,那耐心程度,按文姐的说法,照顾自己闺女也就是这样了。

    反正是把文姐惊得目瞪口呆。

    也幸好她只是着凉,睡了一晚就退了烧,今天起来照样生龙活虎,要不是听文姐提起,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发过烧。

    苏药舔了舔舌尖,心尖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

    又麻又痒,还有点颤悠。

    文姐最后忍不住叹息,“小苏啊,沈先生他——其实挺不容易的。”

    又是这句话。

    其实就算她们不说,她现在也已经能体会到沈回秋到底有多不容易了。

    苏药抹把脸,没再急着去找男人忏悔,转而下了楼,把刚停好车的宋池堵在了院门口。

    宋池的表情最复杂,说的话却是最简练的。

    只有一句,“苏小姐,你能告诉我大黄是谁吗?”

    事实证明,最简练的话,往往却有着最致命的打击。

    苏药饶是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惊悚的睁大了眼睛,“所以我——都做了什么?”

    宋池沉默片刻,似乎是在措辞,半晌才道,“你做了——能对大黄做的一切?”

    苏药想起她梦里亲昵的揉着大黄的脑袋,让大黄乖一些不要捣乱。

    她就说大黄的毛怎么好像手感不太对,现在才明白,她揉的哪里是大黄,分明是老虎脑袋。

    别说,摸起来好像还不错——

    个屁!

    苏药赶紧打住。

    她从三个人的嘴里终于成功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经过,尽管之前就大概有了猜测,但只能说真相远比她的猜测——要丧心病狂得多。

    而沈回秋不仅没有把她扔出去,还任劳任怨的照顾了她一个晚上?

    直到宋池进屋,她都没能从这种震惊中缓过来。

    早饭时,沈回秋没有出现在餐桌上,宋池有事汇报,于是两人直接进了书房,半天都没出来。

    苏药暂时松了口气,说实话,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沈回秋,估计沈回秋应该也不太想面对她。

    文姐端了粥过来。

    苏药昨晚喝了酒,又刚退了烧,文姐没敢做得太油腻。

    粥配着几个清淡的小菜,味道却丝毫不差。

    苏药往嘴里扒了几口粥,看一眼旁边的空座位,又忍不住暗自嘀咕起来。

    宋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等吃完饭再说,沈回秋还是个病人呢,又被她折腾得整宿没睡,再不吃点东西身体能吃得消么。

    蒋非已经吃完,也没走,就坐在对面托着个下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苏药被看得老脸一红,忙借着喝粥遮掩过去,半天才又抬起头,压低声音道,“姐,问你个事儿。”

    蒋非等着她开口。

    苏药特地凑过去一点,“就夏家父子来的那天早晨,你有去我房间找过我吗?”

    同样的问题她刚才已经问过文姐,虽然猜的已经八九不离十,但她还是想最后再确认一下。

    蒋非却轻轻扬起唇角,“你是想问某人有没有去过吧。”

    说这话时对方的脸上明显带了些调侃,却一副了然的模样,像是在说你可终于想起来问了。

    苏药竟莫名生出些心虚,“那某人——有去过吗?”

    蒋非似笑非笑,“你猜?”

    苏药,“……”

    只能说不愧是姐弟,连说这两个字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好在蒋非也就是逗逗她,逗够了,也没再继续吊着她的好奇心,“有人一大早就急着去送药,可惜赶得不巧,药没送出去,反倒是有了别的收获。”

    不算特别意外的回答。

    但苏药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送药?什么药?”

    蒋非朝她的手指看了一眼,“不是有人前一晚差点剁了自己的爪子。”

    苏药一愣,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他怎么知道的?”

    蒋非换了只手托下巴,乐了,“何止是知道——”

    后面的话却消失在一声轻笑里,没再继续。

    苏药疑惑,“还有什么?”

    蒋非,“你猜?”

    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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