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陈将自己的内力从背后打进房璃体内,手法生疏地替她修补衔接破损的筋脉。

    只不过他并非专业,大部分的伤仍旧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勉强止住房璃不断外渗的血,然后给她塞了颗吊命的丸药。

    这一切都在徐名晟的眼皮子底下,三下五除二,就完成了最基本的急救。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掌心。

    傀儡能够储存的灵力有限,赦比尸用掉了一部分,方才他又用掉了一部分,所剩已经不多。

    而犯人还没有抓到。

    他蜷起手掌。

    既然有普陈相助,自然也不必再浪费灵力。

    “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那大概是有用的。”普陈抬眼望向仓央国主的方向,目光暗沉,“我已经能看到了。”

    黏腻的黑色气息像泥沼一样盘踞在仓央国主周身,倒映在普陈的眼底。

    “我们不能就这么看着。”

    透过血色朦胧的视野,不远处,那两个人已经和仓央国主缠斗了起来。

    喜阳握住刀柄狠厉一划,稠黑的魔气汩汩流出,两个人轮流交换攻守,魔气与灵气厮杀成一团!

    房璃转眼看了一眼徐名晟,他会意,以灵力化剑,冲了上去。

    而在房璃身后,三个宗门的人正在陆陆续续赶来。

    “小心魇水!”她喊。

    骨蛇体型庞大,整个魇水池都抽干了,就在他们打斗的这段时间,已经吞到了骨蛇的尾巴,正在一点点回落下去。

    这里的每个人都见识过魇水的威力,毋需过多提醒。

    局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向一边,感觉到不妙,仓央国主狞笑一声,抓住已经失去意识正在异化的少年牡丹,高声鸣啸:

    “再动我杀了他!”

    三个宗门的人都停下了。

    仓央国主笑的更加得意,魔爪划破牡丹变形的脖颈,浸出点点稠血,“修行之人不可轻视生灵性命,他只是一个被我下咒的可怜人,如此无辜,你们这种打着救济天下名义的宗门大派,不会不管的,对吧?”

    “……”

    闻人无忧很轻地嗤了一声,金未然蹙眉,明玉则是眉眼挂霜,似是十分反感。

    噗呲。

    仓央国主的脸猛地扭曲,幻化出的面孔瞬间像充了气的纸皮差点崩掉,他的指爪用力扎进牡丹的血管,不可思议地低下脑袋,用一种全新的眼神,想看看那个“不顾他人性命”的家伙。

    喜阳仰脸,露出的笑容灿烂天真。

    “你……”

    “他们或许在意。”

    “可这个人的性命,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喜阳低声,眸中金光一现,旋身腾空,匕首淬上灵力,用力捅进仓央国主的嘴巴,金属压到牙齿上,往旁边一擦!

    喜阳在攻击的时候,并玉就站在一边跟着走动,像是护法,却始终不进攻。

    此时此刻正在恢复中的房璃看见这一幕,似乎想到了什么。

    最开始认识喜阳,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看上去精神有点问题的少女。

    嗜睡,喜欢神经质的笑,好像脑子里从不装东西,又好像时刻在思考着很多东西。

    但是在上次的秘境里,喜阳伪装成青山门的弟子,在魇水池中跟她过招的时候,展现出来的身手,分明不是一个丝毫不通体术的皇家公主。

    喜阳说,她猜错了。

    是,她从一开始就猜错了,因为仓央谛听并非公主,而是侍卫谛听。第一个步骤歪了,后面怎么猜都不对,自那以后,房璃就一直在想,她漏掉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直到现在,才终于捕捉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谛听“知”的能力,不仅在超乎常人的直觉和神经,还有独特的,接触这个世界与之交流的方式。菁国暗探的消息中说,仓央谛听的能力中含有“察神”,现在看来,“察神”的“神”或许不是神祇,而是神识。

    能够察觉他人神识,并进行操控。

    更有甚之,或许能够通过交换神识,短暂的互换身体。

    神识是自主性极高的人灵,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匪夷所思,但喜阳和并玉是侍者谛听的关系,这种天然的紧密连接,自由控制神识交换不是没有可能。

    喜阳被豢养在深宫,手脚都束缚,什么都学不了,更别说武力。

    所以不管是当时在秘境中和房璃交手的女弟子,还是现在一招一式凌厉非常的公主,壳子里面装的,实际上都是并玉。

    仓央国主发出惨叫。

    匕首的力忽然减弱,喜阳堪堪砍进钳制住牡丹的那只手腕,而后并玉飞身而上,躯体化作锋利剑光,如同龙卷狂风,瞬间绞碎仓央国主的半边魔身!

    形势焦灼万分。

    双方的动作都相当快,外人几乎没法插手,而少年牡丹还没有离开魔爪,三个宗门犹豫了短暂的片刻,仅仅只是片刻,局势已经瞬息万变。

    “你跟我长得有点像呢。”

    喜阳着迷地看着牡丹破碎的脸,发狠砍断魔物的手,下一秒魔气暴涨,她迅速地踹开牡丹,匕首卡在暴涨的魔气中,被席卷了进去。

    仓央国主挟持住喜阳,并玉刹住动作,像是石化一样,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朕好欣慰,真的好欣慰,”魔的声音咬牙切齿,“原来朕的公主这么想朕,想到裂骨焚身,情难自禁。”

    喜阳以一个近似蜷缩的姿态待着,脖颈失去了支撑力一样垂着,像没有知觉的布娃娃,露出了如释重负的

    “是啊,”她喃喃,“想到裂骨焚身,情难自禁。”

    咕咚,咕咚。

    骤然的寂静中,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可怕的声响。

    包裹着白骨的灰色泥浆缓缓攀升,像一面墙一样,从仓央国主的背后升了起来。

    喜阳的一只脚浸泡在魇水池中。

    被挟持的姿态奇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

    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将自己的脚伸进了魇水。

    焚身般的剧痛迅速膨胀,魇水摸到猎物,沿着脚踝疯狂往上吞食,一寸寸爬过皮肉,眨眼间就浇在了魔的身上!

    那一秒无限延长。

    震耳欲聋的惨叫和长剑出鞘的裂空响同时发生,并玉双目赤红,一口牙几乎咬碎,灵力悍然落在铜墙铁壁般的魔气上,余波轰碎树干。其余人也不再旁观,迅速上前祭出武器和灵力圈住仓央国主,汇成刺眼的灵力流,与魇水池开始了势均力敌的拉力赛!

    仓央国主大笑。

    “瞧,瞧!我说过,世间万物本就能够轻易颠倒,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家伙,到头来还要费力救我,看看你们现在这个样子,”他环视着周围密集的人群,每个人的脸上都挂了汗,冷峻而整齐,他无比邪恶道,“为了救一个罪恶滔天的魔头如此费劲,可不可笑!”

    “闭上你那张屌臭的烂嘴!”

    明玉喊道,“你死不足惜,你绑住的那个少女又何其无辜!”

    “无辜?”

    他拔高音调。

    “是她主动吸引魇水,是她想死!!”

    “蠢货,”闻人无忧冷冷,“她是想你死!”

    “那我就让她陪我一起死——”

    话音落,大地开始震颤,空气中响起无数偈语。

    仓央国主口中念诵,随着那一串串的咒语出口,最后方的房璃脸色一变。

    她摁下普陈的手臂,眸光微凝盯着仓央国主的方向,喃喃道:“是缚灵咒。”

    是她还没有学会的,缚灵咒。

    她只接触过咒形,却不知具体的咒语,那瞬间庞大的咒力天罗地网般覆盖下来,如同千钧重压,顷刻摧毁了修士的意志!

    原本和魇水相当的灵力流开始一缕一缕地黯淡,方陌眼神一瞥,旁边的青山门弟子的目光已经失焦,摇摇晃晃,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而后缓缓站起,毫无知觉地越过声张势厉交织撕扯的两股力量,直直地朝着汹涌的魇水,全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个,两个。

    徐名晟立掌为刃,穿梭在灵力瀑流中敲晕弟子,但傀儡体内残剩的灵力已经不多,他的力量有限,而与此同时,被缚灵咒控制的弟子越来越多。

    明玉昏昏沉沉,只觉得识海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模糊了一切,仿佛一个巨大的肉瘤,阻塞了空气流通。

    大部分的修士修行都是锻肉身,炼经脉,极少关注识海这等虚无缥缈之物,他们能够察觉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异变,想要阻止却不得其法,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

    绝望之际。

    就在这时,从后方,遽然响起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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