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珃强忍着心肺撕裂的痛楚，和声细语道：“哥哥没有斥责你的意思，哥哥只是……”
他眼眶浮上一抹红痕，昨夜他夜扣殿门，父皇不仅不见他，还强忍着怒气让他回到东宫好好休息。
那是他的舅父啊，母亲早逝，舅父如亲生孩子一般疼爱着他，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舅父一家人头落地。
多年圣贤书，他自然知道何为对和为错，也知道舅父发表了多大错。可是李珃的心和他在母亲床前的承诺，让他没有办法放任不管。
“哥哥，你何必对舅父他们那样仁慈，这么些年了，你当真以为父皇不知道？他一直在等着，等着看你真正做到摒弃一切，有成为一个君王的资格……”李簪雪将剩下的话吞进去，这是对哥哥的考验，哪怕是要她亲手，她也会这么做。
李珃面色一凝，缓缓抽离了手，道：“晋阳，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李簪雪一愣，她眼神放空，说不出话来。她不想哥哥的储君之路上有这些绊脚石，不过是借李谲的手，解决了心头隐患。
她目色哀伤，哥哥，你现在没有这些污点了，你为何还要不高兴。
李珃从她的无言中看出了一切，他面色一瞬间青紫，带着质疑的口吻道：“簪雪，告诉我，是不是你……”
“一切都是李谲做的，我的手上没有……”李簪雪想要解释，可是当她看见李珃那悲伤和失望的眼睛，就像失足跌进了冰冷的潭水中，一切解释都淹没在窒息感里。
哥哥，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李珃消瘦的身子颤抖着：“我不在乎这件事是李谲做的或是其他，我只想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你的手笔。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李簪雪唇瓣颤抖，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痛恨他们，痛恨他们借自己的名义行尽恶事，甚至玷污了你在百姓心中的清誉。
她猛地站起身，却也只是轻轻用袖子扫了一下床上的锦被。
“哥哥，你不必查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李谲要查王家，也是我将私兵的事传出去的。”李簪雪冷声道。
“簪雪！”李珃大声道，“这件事任何人都能做，唯独你不能！”
李簪雪也是气急，回道：“为何我不能做，难道就因为他是我的舅父吗？我偏要做，我就是不能让他们阻碍你。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的仁慈可能会害了你。”
李珃看着她，心痛无比。
“为了保舅父，我这个太子可以不做！”
闻言李簪雪一愣，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这一刻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竟然告诉我为了那一家人，可以不当这个太子之位？
李珃继续道：“人之过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更何况是母亲唯一的兄弟呢？”
李簪雪偏过头，她的嘴唇啃咬出血。
李珃仍在隔着帷幔咳嗽，殿内鲤鱼池里倒映着他清俊的面容，君子芝兰玉树，现在倒像一棵病歪歪的病树。
他声音软了，挽回着转身离开的李簪雪。
“晋阳……”
他的声音隐没了。
李簪雪强忍着不转过头，心里却是心疼后悔，方才哥哥便是那样生气，也没有舍得动他一下。
她没有见过母亲，只从哥哥和父皇的口中描绘出一个模糊的拓影，温柔的、娇弱的、慈爱的女子。他会抱着哥哥，唱温柔的哄睡曲，就给他做香甜的糕点，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对李珃说要好好保护弟弟妹妹。
李簪雪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停下来，无力地靠在那方红墙前，她想回去和哥哥道歉，可是心里所坚持的认知迫使她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除了舅父，父皇便会对东宫毫无顾忌。
母亲，为何你要生下晋阳，不然也不会早早离去。哥哥会不会有一天恨是自己害得母亲难产而亡呢？
她是一个看似备受宠爱可实则永远都不会自由的公主。
豆蔻在殿外等了许久，才看见李簪雪一身怒气地冲出来。
“公主，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她带着哭腔道，李簪雪自小便与她一起长大，对于她的一喜一怒豆蔻都十分明白。
李簪雪擦去眼角的泪，安慰自己道：“罢了，罢了，总有一日，哥哥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豆蔻搀扶着她，轻声问道：“太子殿下苛责您了？”
“哥哥苛责我是应该的，你吩咐下去多找几个太医看着哥哥的身子，不要让他再肆意离开东宫了。”李簪雪凛声道。
现如今是成定局，哥哥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
“婢子多嘴，太子殿下本就仁慈，知道了这件事情是经过您的手推动，只怕更加气火攻心。”豆蔻道。
李簪雪蹙眉：“本宫何尝不知，但是哥哥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为他做的事都是正确的。”
她甩开豆蔻搀扶的手，正色道：“无论如何，只要想当着我们的路的人都得死。我不在乎他们是否看得起我，只是别损害到哥哥身上。”
豆蔻上前：“还有一事，婢子未说。中书令那位梁娘子，听闻太子殿下生疾，心急如焚，想要进宫探病一番……”
“她来做什么？”李簪雪蹙眉，“还真拿自己当太子妃了？如今哥哥不能见风，让她先在家好好等着吧。”
“是。”豆蔻应答。
李簪雪慢下脚步，梁低眉是哥哥亲选的太子妃，两人情谊甚笃，若是让她进宫看望哥哥，哥哥的心情也会好些，倒是也不会对自己那样生气。
可是她从心底里就是不喜欢梁低眉，不希望她出现在哥哥面前。
她是哥哥亲选的太子妃，还是在静贵妃组织的遴选上。
“等等，让她过些时日等哥哥好些在进宫。”李簪雪吩咐道。
舅父一家全部下狱，不久之后便要问罪。到时候梁低眉的出现，也好一解哥哥心中哀愁。
至于李谲，茯苓在他身边埋伏暗探了那么久，也没看出他有什么拉拢人心的举动，难道他做那么多只是为了绊倒王家，当真有这么光正伟大？
李簪雪陷入深深的思绪中。
她在思索，这厢李谲确实闲情逸致，心头大刺已除，他又何必再手上沾血。
“你倒是聪明，得这一石二鸟的结果。”
对面坐了个身着劲装，风姿飒爽的女子，她缓缓斟了杯酒，仰面饮下。微晃的灯火自她细长的颈上流动。
李谲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好奇笑道：“你倒说说，何为一石二鸟？”
茉兰珠抿开一个笑容：“一封反叛信，既绝了阳泉侯的生机，又给了我们朔北表衷心的机会，这不是一石二鸟是什么？”
李谲头直摇：“公主谬赞，在下怎么会有未卜先知之能力，知道这封反叛信就在阳泉侯府上的花树下呢？况且，某也不晓得，朔北是否真的有反叛之心啊……”
他抬手斟酒，酒香四溢，弥漫在夜色中。
茉兰珠道：“我茉兰珠跟他们可不同，知道什么是良枝可依。而且我欣赏你……”
她与李谲敬了一杯。
“谢过公主的欣赏，某感激不尽。”李谲眼里扶起一抹暗色，“听闻公主爱马，在下特地备了些良驹，供公主消遣。”
茉兰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抹嘴道：“好马，我还不缺，有件事我还想和秦王您商量一下。”
她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
两个人是在战场相识的，李谲佩服她的英姿飒爽、女中豪杰，茉兰珠也欣赏他的骁勇善战、多思善谋。
他们虽然是敌人，但是因为共同的目标成为了朋友。
李谲好奇，却并没有说话。
“朔北此次入长安，一为求和，二想要公主和亲。”茉兰珠道。
李谲：“哪位公主？”
茉兰珠笑：“还能是哪位公主？自然是天潢贵胄，备受宠爱的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李谲自然知道他们想要求娶的是晋阳公主，但是他还是问，“晋阳公主是明德皇后难产而诞育的女儿，受尽圣人的宠爱，你有什么自信，圣人会将他的宝贝女儿许嫁给朔北？”
茉兰珠笑笑，她轻拨耳串，道：“所以我来找你。你也想打压那对兄妹吧。毕竟他们趾高气扬地活在你头上那么久。”
李谲道：“我可从没有那样想过。”
光镀在他那张俊秀的脸上，茉兰珠轻托着下巴，慢声细语：“晋阳公主不愿的话，你和亲嫁给我也可以。”
“公主莫玩笑了，”李谲垂眸，“我可以帮你，不过，我想向公主你求一个人。”
“什么人？”茉兰珠疑惑，“我这里还有什么人能入你秦王殿下的眼？”
李谲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扣着，良久道：“公主不必担心，只是一个普通的奴仆，不会影响你分毫。”
“一个普通的奴仆？”茉兰珠愈加不解，“殿下要一个奴仆做什么？这大晟的奴仆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要上我茉兰珠的奴仆。”
李谲没有说话，他那双眸子里燃着幽暗的火光，不知是映照天上新月，还是心底沉事。
他眼眶浮上一抹红痕，昨夜他夜扣殿门，父皇不仅不见他，还强忍着怒气让他回到东宫好好休息。
那是他的舅父啊，母亲早逝，舅父如亲生孩子一般疼爱着他，他怎能眼睁睁看着舅父一家人头落地。
多年圣贤书，他自然知道何为对和为错，也知道舅父发表了多大错。可是李珃的心和他在母亲床前的承诺，让他没有办法放任不管。
“哥哥，你何必对舅父他们那样仁慈，这么些年了，你当真以为父皇不知道？他一直在等着，等着看你真正做到摒弃一切，有成为一个君王的资格……”李簪雪将剩下的话吞进去，这是对哥哥的考验，哪怕是要她亲手，她也会这么做。
李珃面色一凝，缓缓抽离了手，道：“晋阳，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有你的手笔？”
李簪雪一愣，她眼神放空，说不出话来。她不想哥哥的储君之路上有这些绊脚石，不过是借李谲的手，解决了心头隐患。
她目色哀伤，哥哥，你现在没有这些污点了，你为何还要不高兴。
李珃从她的无言中看出了一切，他面色一瞬间青紫，带着质疑的口吻道：“簪雪，告诉我，是不是你……”
“一切都是李谲做的，我的手上没有……”李簪雪想要解释，可是当她看见李珃那悲伤和失望的眼睛，就像失足跌进了冰冷的潭水中，一切解释都淹没在窒息感里。
哥哥，你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李珃消瘦的身子颤抖着：“我不在乎这件事是李谲做的或是其他，我只想知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你的手笔。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查。”
李簪雪唇瓣颤抖，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痛恨他们，痛恨他们借自己的名义行尽恶事，甚至玷污了你在百姓心中的清誉。
她猛地站起身，却也只是轻轻用袖子扫了一下床上的锦被。
“哥哥，你不必查了，其实我早就知道李谲要查王家，也是我将私兵的事传出去的。”李簪雪冷声道。
“簪雪！”李珃大声道，“这件事任何人都能做，唯独你不能！”
李簪雪也是气急，回道：“为何我不能做，难道就因为他是我的舅父吗？我偏要做，我就是不能让他们阻碍你。哥哥，你知不知道，你的仁慈可能会害了你。”
李珃看着她，心痛无比。
“为了保舅父，我这个太子可以不做！”
闻言李簪雪一愣，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这一刻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竟然告诉我为了那一家人，可以不当这个太子之位？
李珃继续道：“人之过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更何况是母亲唯一的兄弟呢？”
李簪雪偏过头，她的嘴唇啃咬出血。
李珃仍在隔着帷幔咳嗽，殿内鲤鱼池里倒映着他清俊的面容，君子芝兰玉树，现在倒像一棵病歪歪的病树。
他声音软了，挽回着转身离开的李簪雪。
“晋阳……”
他的声音隐没了。
李簪雪强忍着不转过头，心里却是心疼后悔，方才哥哥便是那样生气，也没有舍得动他一下。
她没有见过母亲，只从哥哥和父皇的口中描绘出一个模糊的拓影，温柔的、娇弱的、慈爱的女子。他会抱着哥哥，唱温柔的哄睡曲，就给他做香甜的糕点，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对李珃说要好好保护弟弟妹妹。
李簪雪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停下来，无力地靠在那方红墙前，她想回去和哥哥道歉，可是心里所坚持的认知迫使她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
除了舅父，父皇便会对东宫毫无顾忌。
母亲，为何你要生下晋阳，不然也不会早早离去。哥哥会不会有一天恨是自己害得母亲难产而亡呢？
她是一个看似备受宠爱可实则永远都不会自由的公主。
豆蔻在殿外等了许久，才看见李簪雪一身怒气地冲出来。
“公主，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她带着哭腔道，李簪雪自小便与她一起长大，对于她的一喜一怒豆蔻都十分明白。
李簪雪擦去眼角的泪，安慰自己道：“罢了，罢了，总有一日，哥哥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豆蔻搀扶着她，轻声问道：“太子殿下苛责您了？”
“哥哥苛责我是应该的，你吩咐下去多找几个太医看着哥哥的身子，不要让他再肆意离开东宫了。”李簪雪凛声道。
现如今是成定局，哥哥再怎么生气也没办法。
“婢子多嘴，太子殿下本就仁慈，知道了这件事情是经过您的手推动，只怕更加气火攻心。”豆蔻道。
李簪雪蹙眉：“本宫何尝不知，但是哥哥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为他做的事都是正确的。”
她甩开豆蔻搀扶的手，正色道：“无论如何，只要想当着我们的路的人都得死。我不在乎他们是否看得起我，只是别损害到哥哥身上。”
豆蔻上前：“还有一事，婢子未说。中书令那位梁娘子，听闻太子殿下生疾，心急如焚，想要进宫探病一番……”
“她来做什么？”李簪雪蹙眉，“还真拿自己当太子妃了？如今哥哥不能见风，让她先在家好好等着吧。”
“是。”豆蔻应答。
李簪雪慢下脚步，梁低眉是哥哥亲选的太子妃，两人情谊甚笃，若是让她进宫看望哥哥，哥哥的心情也会好些，倒是也不会对自己那样生气。
可是她从心底里就是不喜欢梁低眉，不希望她出现在哥哥面前。
她是哥哥亲选的太子妃，还是在静贵妃组织的遴选上。
“等等，让她过些时日等哥哥好些在进宫。”李簪雪吩咐道。
舅父一家全部下狱，不久之后便要问罪。到时候梁低眉的出现，也好一解哥哥心中哀愁。
至于李谲，茯苓在他身边埋伏暗探了那么久，也没看出他有什么拉拢人心的举动，难道他做那么多只是为了绊倒王家，当真有这么光正伟大？
李簪雪陷入深深的思绪中。
她在思索，这厢李谲确实闲情逸致，心头大刺已除，他又何必再手上沾血。
“你倒是聪明，得这一石二鸟的结果。”
对面坐了个身着劲装，风姿飒爽的女子，她缓缓斟了杯酒，仰面饮下。微晃的灯火自她细长的颈上流动。
李谲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好奇笑道：“你倒说说，何为一石二鸟？”
茉兰珠抿开一个笑容：“一封反叛信，既绝了阳泉侯的生机，又给了我们朔北表衷心的机会，这不是一石二鸟是什么？”
李谲头直摇：“公主谬赞，在下怎么会有未卜先知之能力，知道这封反叛信就在阳泉侯府上的花树下呢？况且，某也不晓得，朔北是否真的有反叛之心啊……”
他抬手斟酒，酒香四溢，弥漫在夜色中。
茉兰珠道：“我茉兰珠跟他们可不同，知道什么是良枝可依。而且我欣赏你……”
她与李谲敬了一杯。
“谢过公主的欣赏，某感激不尽。”李谲眼里扶起一抹暗色，“听闻公主爱马，在下特地备了些良驹，供公主消遣。”
茉兰珠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抹抹嘴道：“好马，我还不缺，有件事我还想和秦王您商量一下。”
她睁开那双美丽的眼睛。
两个人是在战场相识的，李谲佩服她的英姿飒爽、女中豪杰，茉兰珠也欣赏他的骁勇善战、多思善谋。
他们虽然是敌人，但是因为共同的目标成为了朋友。
李谲好奇，却并没有说话。
“朔北此次入长安，一为求和，二想要公主和亲。”茉兰珠道。
李谲：“哪位公主？”
茉兰珠笑：“还能是哪位公主？自然是天潢贵胄，备受宠爱的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李谲自然知道他们想要求娶的是晋阳公主，但是他还是问，“晋阳公主是明德皇后难产而诞育的女儿，受尽圣人的宠爱，你有什么自信，圣人会将他的宝贝女儿许嫁给朔北？”
茉兰珠笑笑，她轻拨耳串，道：“所以我来找你。你也想打压那对兄妹吧。毕竟他们趾高气扬地活在你头上那么久。”
李谲道：“我可从没有那样想过。”
光镀在他那张俊秀的脸上，茉兰珠轻托着下巴，慢声细语：“晋阳公主不愿的话，你和亲嫁给我也可以。”
“公主莫玩笑了，”李谲垂眸，“我可以帮你，不过，我想向公主你求一个人。”
“什么人？”茉兰珠疑惑，“我这里还有什么人能入你秦王殿下的眼？”
李谲的指节在桌上轻轻扣着，良久道：“公主不必担心，只是一个普通的奴仆，不会影响你分毫。”
“一个普通的奴仆？”茉兰珠愈加不解，“殿下要一个奴仆做什么？这大晟的奴仆已经满足不了你了？要上我茉兰珠的奴仆。”
李谲没有说话，他那双眸子里燃着幽暗的火光，不知是映照天上新月，还是心底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