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六眼,江口信遇到了计划外的变数。

    霞光映照着育英高中斜对面的居民楼天台。江口信半蹲在栏杆上,神经质地瞪大了眼,眉梢兴奋地高挑。

    靠着和那只特级咒灵的链接,他能感应到领域内发生的一切。

    他摸了摸脖颈,这个部位在昨天被那个人用手生生拧断。

    仅差一点……他还蛮喜欢这具身体的。

    骤然,他眸光一凝,两道颀长的身影并肩走进了育英高中。

    很快他唇畔翘着,轻声笑起来,食指的指骨抵在太阳穴,随即两手比作照相机,双唇张开,模拟性地发出按下快门的“咔擦声”。

    正好,让他看看这代六眼和咒灵操使的能力能到什么程度吧。

    拍摄显示器的画面里白发少年蓦然回首,眸光穿越交叠的楼,直视江口信的方向。

    “怎么了悟?”

    夏油杰侧眸望五条悟,他的神色没变化。

    “没什么,感觉被杂碎盯上有点不爽而已。”五条悟耸耸肩道,“哎呀,应该是盯着冷的,没完没了,解决一批又来。”

    夏油杰双唇紧闭,没再问下去,关于那个人的事,他并不太想知道。

    甚至,他也不太想听到她的名字。

    像有指甲刮墙发出的声音,让他心悸。

    进了「帐」后,他和五条悟短暂地在废弃楼下停了一瞬。五条悟伸出手指勾下鼻梁的墨镜,手指转着镜架,蓝瞳仰望天台,挑眉龇牙道:“真是领域啊,「窗」也太废了吧?二级变特级?”

    夏油杰半垂眼眸,手指抵着下巴,“先进去吧?”

    有五条悟的六眼在,两人精准地找到领域展开的位置。

    推开天台的大门瞬间,他们就踏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恍若身处荒凉孤寂的宇宙中,亿万颗的星星闪烁,无数道门像螺旋般围绕他们旋转。

    磅礴的负面咒力涌动视野的每一处,无声息提醒着夏油杰,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宇宙,是特级咒灵展开的领域。

    五条悟揉了揉头发,不耐地“啧”了声,“这么多门看得老子烦了,没空跟你玩躲猫猫啊。”

    夏油杰支着下巴,眸光扫过一扇扇门。

    的确,他和五条悟并不会领域展开。

    但是对抗领域的方法就是己方同样展开领域。

    而那只特级咒灵现在并不知道躲在哪扇门后面,一扇扇找过去就是在耗费时间。

    突然,两扇门漂浮到他们面前,门上巨大的、赤红色的眼球死死盯着他们,凑近能看到眼白上的红血丝。

    一扇是木门,样式古朴,门前有精美的雕花图案,一扇是铁门,样式普通。

    “意思是让我们选么?”夏油杰道。

    他话音刚落,五条悟拧开铁门的把手,门后还是浩瀚的深空,他回眸冲他笑道:“杰,老子先进了哦。”

    夏油杰更想进那扇铁门,但五条悟先选了,他只好走到木门前,转动把手拉开门,走了进去。

    一大片日光泄进他的眼底,他抬手遮住光亮,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流水潺潺的声音飘来耳畔,淡淡的花香扑鼻,他似乎在一处庭院中。

    夏油杰正要放下手,动作骤然一顿,他讶异地发现自己的手变得纤细白皙,像女孩子的手。

    肩膀倏地被人拍了拍,他侧眸望去,睁大眼,一个穿着和服的女子脸上没有五官,双手端着一盘残羹剩饭,她语气不耐地说道:“织子?怎么还愣着?真是的,西院那个废物醒了,赶紧过去吧。”

    没有五官的脸,换做普通人看到或许当场就会晕死过去。

    作为咒术师,各种畸形的咒灵他见了不少,眼下他竟好奇这个人发声的部位在哪。

    “……好。”

    夏油杰笑了笑,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也如女人般细腻。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周围和这个女子。当前他判断出自己还在领域当中,但依旧捕捉不到那只特级咒灵的气息。

    至于外貌,好像只是肉眼看到有变化。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触感宽大,并不是肉眼看到的纤细。像是障眼法一样。

    思忖着,他跟随那名女子走过偌大的园林,路上碰到的人穿着和服,脸上都没有五官,却还能说说笑笑。

    “缨子,你真惨啊,今天又要去西院照顾那个废物?”有侍从带着幸灾乐祸的笑问缨子。

    夏油杰脚步一顿,听到缨子不屑地笑了声,“哼,今天可不是我惨,是吧织子?”

    他没说话,缨子突然叹气一声:“西院实在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已经托关系转去东院,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去服侍直哉少爷,要是我能过去,我不会忘记带带你的,织子。”

    “缨子,为什么说西院不是人待的地方呢?”夏油杰问。

    他直觉这就像玩一个解谜游戏,缨子是npc,她说的话或许会是通关的关键线索。

    缨子那没有五官的脸仿佛直勾勾地凝视夏油杰,他垂在衣袖中的手缓缓抬起,只要她表现出攻击性,他就会立刻操使咒灵。

    “哈哈哈哈。”

    缨子忽然笑起来,她的声线动听,像古琴奏乐。

    “今天怎么回事啊织子?平常可不见你问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啊!算了,那你可要记好了,非术师者非人,像西院那个废物,她是个女孩就算了,有一副好相貌长大以后还能去服侍嫡子。但她是零咒力的天与咒缚,让这种连人都算不上的废物去服侍嫡子,简直就是在侮辱直哉少爷……”

    然而,她的笑声像美丽的果实,内里早已腐烂。

    夏油杰静静听她说着,垂在衣袖的手无意识攥紧。

    路越走越偏,也越来越荒凉,没有人烟。

    尽头是一间荒芜的小院,没有其他院子的花卉,树也光秃秃的。

    缨子走进院中,拉开和室门,踩着木屐直接走了进去。

    一个大概还不到夏油杰小腿的女孩跪坐在阴影中,身穿素白和服,年龄看上去不超过三岁。随着日光洒进和室,夏油杰看清她长及腰背的白发。

    她将脸偏过来,一双透红的眼眸轻轻地望着他。

    夏油杰一怔,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

    女子将那盘剩饭菜一般的食物砰地一声砸在女孩面前。

    “冷小姐,这是今天的饭。”她声音透着刻意的恶劣,没有五官的脸似乎在盯着夏油杰。没得到他的回应,她嚷声道:“织子,今天是你服侍冷小姐。”

    女孩已经收回对夏油杰的视线,她垂眸轻声道:“谢谢缨子。”

    她的声音稚嫩,没有任何不满的意味。然后她拿起勺子温吞地吃起那盘饭菜,隔了些距离,夏油杰也能闻到饭菜的酸馊味,中间混杂着点点的泥土腥气。

    那名叫缨子的女子气昂昂地转身离开了小院,走出院门她那踩着木屐发出的声音沉重得仿佛还在耳侧。

    难道这里是禅院同学的过去?那她本人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在这里只有她的脸是完整的?夏油杰沉思着。

    眼角余光蓦然瞥见一条蠕动的长虫,他定定望去,一条白色的肉虫在勺子上扭动。她张嘴,熟视无睹地正要吃下去。

    夏油杰想都没想就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将勺子夺走。

    他是很反感这个同期,但这个她还是孩子,他做不到让一个孩子吃下这种东西。

    “织子?”女孩疑惑地望他。

    夏油杰蹙眉,他跪坐在地,温和道:“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冷小姐?”

    小冷歪头,雪白的脸仰起,霜色的睫毛颤动,“织子觉得我不听话了吗?我没有挑食……”

    “不是的。”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胸膛像不平静的呼吸般起伏。

    “冷小姐,这些不算食物。也不该是你吃的东西。”

    他越说,小冷的眼睛睁得越大,“织子,你怎么了?我会好好吃饭的,是要玩‘汪汪游戏’吗?还是织子今天不开心了吗?”

    夏油杰瞳孔颤动着,嘴唇张开说不出话。

    小冷将脸颊贴住夏油杰的手腕,“打我织子就会开心的。打我吧,织子?”

    她顿了顿,弯眸笑起来,漂亮的红瞳湿漉漉的,“还是玩织子喜欢的‘汪汪游戏’呢?我会很乖的,不会哭的,织子,汪——”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夏油杰的手捂住了小冷的唇,堵住了她的话。

    他摇头,将那盘饭菜推远,勉强挤出微笑,“不玩这种游戏,这些不对。”

    “不对?”小冷轻声重复着他的话。

    “是的,这是不对的。”

    夏油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掌心传来的触感细腻柔软,小冷像幼猫般亲昵地顶了顶他的手掌。他的手一滞,瞬间收了回去,如蜗牛受惊般缩回壳里。

    “对不起,是我做了多余的事。”小冷道。

    夏油杰刚要解释,下一秒,他瞪大眼。

    巴掌劈空响起。

    女孩的脸上出现鲜红的掌印,她继续扬起手,在又一个耳光落下前,夏油杰攥住她的手,不让她的手落下去。

    “织子要自己来吗?”她问。

    夏油杰想说些什么,他此刻却一个字也没办法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抓着她的小手,和她视线交汇半晌,他堪堪能说出话来,“不应该这样,冷小姐,你是人,人不会吃这种食物,也不该被这样对待——”

    “小冷。”

    身后悄无声息地传来女人的声音。

    夏油杰扭头,一个披散白发的女人斜靠着门框,她身形高挑,只穿了件素白的和服单衣,领口微微敞开。她逆光慵懒地站在那,怀里抱着一只橙白相间的小柴犬幼崽。

    脸上一样没有五官,但给夏油杰生出一种错觉,她和禅院同学如出一辙。

    “母亲!”

    小冷起身赤脚跑到女人腿边,抬头用仰慕的目光望向她。

    女人轻笑一声,弯腰摸了摸小冷的头发,将小柴犬递给她。小冷双臂颤抖着接过,脸上绽放出笑容。

    “它以后就是小冷的了。”女人道。

    小冷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喃喃道:“我的?”

    小柴犬在小冷怀里汪汪叫了两声,张嘴用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眼睛像闪烁的星星。

    “织子,你先下去吧。”

    女人突然叫出夏油杰现在这个身份的名字,他收回对女人的打量,心中放松下来,看来小冷的妈妈是爱她的。于是他端起那盘残羹剩饭,甫一走出和室,身后的和室门骤然被人拉上。

    他愕然地回望,眼前的光影像电影倍速播放般来到了深夜。

    天上只有一抹孤月,凉风拂过夏油杰的眼睫,他蓦然回神。世界在他眼前变得高大,能辨别出这里还是白天的小院子,还是这间和室,幽幽的烛火映照在窗纸上。

    倏然,和室里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熄灭,院子里只有淡淡的月光照明。

    一门之隔,里边传出玻璃摔地的噼里啪啦声、硬物撞击的哐当声、女孩微弱的‘汪汪’声和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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