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身父母就那样决然地在众人眼前自戕,苏氏兄妹双眼圆睁,映出刺目的红。

    苏云薇只觉脑袋‘嗡’地一声,随即疯了一般冲过去。

    幸而林知瑶反应迅速,疾步上前,一把拉住苏云薇,将她狠狠拽了回来。

    “保持理智!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苏云薇泪痕满面,充耳不闻,只顾着挣扎,想要挣脱林知瑶的束缚。

    林知瑶见状,索性死死将她抱在怀里,嘶声吼道:“你早该料到今日!你爹娘罪孽深重,这是他们的命数!你母亲临死前只求陛下赦免你兄妹二人!你此刻失了心智,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你忍心让她含恨九泉,死不瞑目么?!”

    苏云薇身子猛地一僵,满心悲恸终被撞出丝丝理智的缝隙,她紧咬下唇,直至血腥味弥漫口腔,才伸手拔-出腰间佩剑,摆出了自保的架势。

    与此同时,梁颂年一把拉过怔愣的苏云峥,二话不说,结结实实给了他两记重拳。

    苏云峥吃痛,眼神渐渐有了焦距。

    梁颂年沉声道:“别犯傻,保住性命!”

    言罢,转身挡在林知瑶二人身前,手中长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将来犯之敌的攻势一一化解。

    “去长乐宫!”

    见苏氏兄妹恢复状态,夫妇二人同时喊出了这一句,只不过前者是对后者说的,后者却是对一旁抱着孩子的银花说的。

    梁颂年还未来得及再说,林知瑶已经将苏云薇推去银花那边,喊道:“你也去!”

    苏云薇刚欲反驳,林知瑶抢先说道:“宫中异心者绝不止这些人,长乐宫怕是也有危险,太后娘娘与敏华都在那儿,你和银花一道去,定要护住她们!”

    “那夫人你呢?”

    银花将林知瑾的儿子护在怀中,无暇再顾及林知瑶的安全,听到她这般瞩目,难免忧心。

    “我自有分寸,你们快去长乐宫!”林知瑶紧贴着梁颂年,手中长弓稳稳拉开,箭尖寒光闪烁,似能抵御世间一切风雨。

    局势危急,四周愈来愈乱,已容不得半分拖沓,苏云薇与银花皆知林知瑶言之有理,便不再争辩,转身朝着长乐宫奔去。

    梁颂年忙于招架各方攻势,林知瑶所言,他听的有一句没一句。

    直到苏云薇和银花身影消失在转角,他才心头一紧,露出急色。

    林知瑶对此浑然不知,还在冲着人群中的林知瑾呼喊:“哥!你别留原地啊!快去朝阳殿!去找爹爹和二哥!”

    她话音未落,后脖颈儿就被拎了起来,接着便是一阵头晕目眩的闪闪躲躲,转眼间,竟然被梁颂年带到了亭廊之下。

    “这,这……”

    “这什么这,你太不听话了!”

    梁颂年脚步不停,难得用这般粗暴的语气和林知瑶说话。

    林知瑶不明所以,被拖拽着前进,茫然问:“去哪儿?”

    梁颂年言简意赅道:“长乐宫。”

    林知瑶急道:“陛下与各位大臣都在殿内,此刻正值生死关头,你怎能离开?别管我了,快回去,苏云峥自己撑不住……”

    梁颂年脚下生风,打断道:“朝阳殿里有曹常侍和暗卫们,外面除了苏云峥,还有我爹和城防营,我离开片刻无妨。”

    林知瑶皱眉,转头在人群中寻找,果然瞧见了梁安仁的身影,她松口气的同时,疑问便又冒了出来。

    “公公怎么在?”

    梁颂年挎着她,边跑边解释道:“做局要往真了做,所以军报都是真假掺半。此刻真正的齐明玄与北疆军尚在途中,而我与苏云峥带领的叛军其实是城防营和邻边驻军,为的就是出其不意瓮中捉鳖。”

    林知瑶明白过来,转而气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竟然从未向我透露半个字?”

    梁颂年眉梢一挑,“夫人不也同两位兄长一起瞒着我?”

    林知瑶语塞,却不甘吃瘪,便愤愤道:“我入局定比你们晚!回去再和你们挨个算帐!”

    转瞬到了长乐宫。

    梁颂年与林知瑶夫妇俩,因稍慢了苏云薇她们片刻,刚拐过弯儿,便瞧见殿门处一片混乱。

    叛乱者蜂拥袭门,苏云薇手持长剑,身姿矫健,每一式都带着拼命的决绝,血花在她身侧肆意飞溅,阻住一波又一波攻势。

    银花欲将怀中稚子送入门内,却因这一瞬间的分神,疏于防备,被一名叛军突袭。

    “银花小心!”

    林知瑶拉弓再快,仍赶不及救远处之势,恰在此时,门内猛地蹿出一道身影,替银花挡了刀,她定睛一看,不禁惊呼:“金花!”

    分秒间,夫妇二人也冲到了最前方,梁颂年与苏云薇共守殿门,抵御叛乱者。

    林知瑶则手脚麻利地将金银花往门里推,“快进去!”

    银花惊魂未定,一进殿门就慌慌张张地查看金花状况。

    林知瑶抄起弓转身奔至窗边,边搭箭射杀叛军,边回头喊道:“别愣在那儿,把她拖进内殿!”

    话音刚落,她眼角余光瞥见内殿冒出几个张望的脑袋,厉声呵斥道:“不要命了吗?进去躲好!”

    那几个脑袋赶忙缩了回去,唯有敏华快步上前,帮着银花一起拉扯金花往内殿深处去,嘴里安抚着:“别着急,里面有药,先帮她止血。”

    说罢,敏华转身拿出殿内挂剑,亦要出门御敌,太后见了,赶忙上前几步。

    未等她开口阻拦,便听敏华道:“母后,生死关头,不论身份高低贵贱,能者为之,儿臣既有功夫傍身,又怎能畏缩在这殿门之内?”

    闻得此言,太后终是无话可说,任她夺门而出。

    此时再看金花,面色惨白如纸,身上大片大片的血汩汩涌出,止也止不住。

    她虚弱地拉着银花的手,气若游丝道:“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份,还知道你是苏二小姐随军时捡的孤女,是跟着她来的京都……”

    银花泪如雨下,哽咽道:“姐姐你别说话了,省些气力……”

    长乐宫女使急匆匆在内殿翻找伤药,梁母上过战场,略有包扎经验,面对此景临危不乱,镇定地指挥着其他不知所措的官眷:“快,都别愣着,用小炉子烧些热水、再找干净布帛来。”

    在这一片嘈杂声中,金花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裹递向银花,尽力挤出一个完整的微笑道:“这次进宫前便知凶多吉少,所以一直将这东西带在身上,本想寻个好时机给你,却没料到……”

    银花颤抖着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只镯子,一只金丝麻花,一只银丝麻花,款式相同,巧夺天工。

    银花不明所以之时,金花强撑着开口道:“夫人嫁去明远侯府之时,因我而赐了你银花的名字,倒与这东西一样是个巧事儿……”

    银花愈听愈泣不成声,这时女使拿着药匆匆过来,梁母接过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金花伤口处衣衫,目光专注,动作轻柔又迅速,仔细地上药、包扎。

    金花疼得额头汗珠滚落,握着银花的手紧了紧,咬牙坚持道:“这两个镯子,一金一银,虽样式相同,来历却不同……金的这只,是老夫人当年赏我的成人礼,我娘觉着太贵重、太招摇,让我好生收着,莫要戴。我那时年幼不懂事,因此赌气,我娘为哄我,便用银丝缠了个一模一样的……”

    说到此处,金花唇色渐失,仍执拗地继续道:“后来,我日日戴着这只银镯,直到老夫人和我娘相继离世,我睹物思人,便将两只镯子都收了起来……”

    金花竭力扬起手腕,露出那只白玉带金的镯子,“那日你送我玉镯,我想了许久,不知该还你什么礼…又知你是个呆的,不喜那些浮夸奢侈之物。可我总得有个心意、有个由头……思来想去,我最珍视的,便是这两个镯子。既你我有缘,又这般巧,便分你一个,可好?”

    银花听得心如刀割,抽噎道:“莫再说了,哪有这个时候送礼的,我才不收你这副模样送的东西,你必须好起来,郑重其事的送我……”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感觉金花紧握着自己的手卸了力气,缓缓滑落下去。

    她下意识抓住金花的手,猛地抬头,只见金花脸色灰白,已然昏死过去。

    她心猛地一沉,颤着伸手欲探其鼻息,手指抖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地淌。

    正于此时,门外原本喧闹声戛然而止。

    梁母这边刚腾出手,还未来得及松气,又瞬间警惕起来,转身奔至林知瑶伏击的窗前查看。

    只见门外不知何时涌入大批人马,密密麻麻,让人一时摸不清状况。

    梁颂年、苏云薇和敏华守在门前,三人均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显然已苦战许久。

    梁母眉头紧锁,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儿?”

    林知瑶亦是心跳加速,满脸紧张,直至人群中为首之人匆匆上前,她看清对方的面容后,才陡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咱们得救了。”

    梁母一脸茫然:“什么?”

    林知瑶下巴轻扬,指向外面正与梁颂年交谈之人,解释道:“那位是驻冀州都督刘友淳,我去承阳寻阿渊的时候见过,是好人。”

    宫变落下帷幕,余晖洒在红墙,地上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内侍宫女们穿梭在各个殿宇之间,忙着收拾那混乱后的现场。

    被迫留在宫中的官眷们,在侍卫的护送下有序地离开,她们神色疲惫,眼神中还残留着恐惧,却又庆幸,能够平安回家。

    而那些大臣们,尽数留下处理后续事宜,梁氏父子和林氏父子亦不例外。

    林知瑶与梁颂年匆匆作别,便随众官眷一同出宫,却不成想父兄与夫君,就此一个赛一个的忙起来,叫她多日逮不着个身影。

    后来就算他们夜深归府,也是上下眼皮打架,林知瑶不好这时候逐个算帐,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收拾衣物跑去陪婆母小住。

    皇宫封锁消息之下,仍有些闲言碎语传出来,这些个知道内情的官眷不敢多言,又疲于应付打探之人,思及同在宫中逗留的姐妹们和共患难的经历,彼此间情谊深厚,便纷纷来到梁府,讨茶解闷儿。

    因而,梁府不同往昔,格外热闹,倒是叫林知瑶来时,差点儿以为自个儿迈错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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