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楚意按了门铃,站在门外等候,听到屋内脚步声逼近时,忽然有点想逃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门很快打开,一百万先生亮眼地出现在她面前,他斯文得体又很绅士地对她微笑,“祝小姐,请进。”

    祝楚意心怀鬼胎地看他一眼,忘了换鞋,径自走了进去。

    吧台上放着红酒、高脚杯和醒酒器。醒酒器里盛着红酒,一百万先生已经醒好了酒,万事俱备。暧昧的灯光也非常帮忙,从顶上照下来那么一束,温和的淡金色,不甚明亮,照得人两分朦胧。

    吧台前并列两张高脚凳,祝楚意就近坐到其中一张上,将包轻轻放到台面上,目不斜视。

    何盛宇关了门进来,目光在祝楚意身后落一眼,她那正襟危坐的样子几分好笑,他嘴角稍扬,暗中轻挑眉梢,随后不动声色坐到祝楚意身边。

    “祝小姐,刚从外面回来是吗?”

    “嗯,去看我妈了,陪她吃了顿饭。”祝楚意垂眸轻笑,扬起眼来却有些轻佻,“怎么,想查我的行踪吗?”

    “不是这意思。”何盛宇轻笑一声,目光轻轻对上祝楚意的眼,不自觉就服软,“我哪敢。”

    祝楚意笑着避开视线,目光放在醒酒器上,尚未开口说什么,何盛宇已善解人意地伸手,提起醒酒器为她斟酒。

    酒满三分之一杯,收住,再将酒注入另一只杯,他将其中一杯端到祝楚意面前,并不放到桌上,手悬在半空,等她来接。

    祝楚意以前只当自己是颜控,而今她发现自己同时是个手控,她不看那杯酒,只看他的手,心尖上莫名涌起一点浪潮,像被微风轻轻推着,涟漪一圈圈扩散出去。

    为避免体温从杯肚传递到红酒里,一百万先生手持在杯梗上,祝楚意的手伸到一百万先生的手上方,捏住杯梗时,尾似不经意地指扫过一百万先生的食指。

    她有意这样做的,得逞了,虽只是若有若无的触觉,祝楚意却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心里美极了。

    何盛宇波澜不惊地看她一眼,手垂到桌下,心里悸动,右拇指摩挲着刚被祝楚意碰过的手指,许久没有出声。

    祝楚意也很久没说话,她品了一口酒,酒杯放在桌上,两指捏着杯柄,下意识地上下滑动。半晌后,她蓦然觉察这动作充满了暗示,且无比下流,她脸立马就染上两片绯红。

    何盛宇缓过来,悄悄看祝楚意一眼,似乎也意识到她那动作的意味,他耳根一红,心浮躁了起来,立刻撇开眼神,端起酒杯,猛喝掉杯中酒。

    祝楚意克制地挪开手,缓了缓心神,平息住自己心中浪潮,才有勇气看身边的男人。

    “禾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故作轻松。

    何盛宇转头看过来,目光平静沉着,未见半点风波,唇间有红酒滋润的痕迹。

    他知道祝楚意要分享的是什么消息,但不愿露破绽,于是顺着她的思路问:“什么好消息?”

    祝楚意神秘一笑,单手托住绯红的腮,眼睛盯着一百万先生的耳垂,那耳垂在灯下变得通红,且通透。她就那样盯着他的耳垂说:“我借给陆文彦的那一百万,他转回给我了。”

    何盛宇没有表现得惊喜,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说:“那就好。”

    “但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祝楚意移到一百万先生的唇上,若有所思地说,“禾先生,你转给我的那篇报道,是从哪里来的?”

    何盛宇有种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却并不想直接承认,而是以玩笑的口吻说:“如果我告诉你,那篇报道只有你和我能看见,你相信吗?”

    祝楚意看他一会,没说信与不信,只是笑一笑,不再追究。

    这样也好。她看清了陆文彦,却并不愿意看到陆文彦名誉扫地的下场,至少不能因为她要回一百万而名誉扫地。

    她对陆文彦,没有狠心到那个地步。

    两个人默默地喝着,很久没有说话,祝楚意喝到第三杯时,酒意上头,忽然百感交集,倾诉欲异常强烈。

    她换坐姿,右腿架到左腿上,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何盛宇的腿,何盛宇低头看了眼,并没有躲开,任由她想碰就碰。

    然而祝楚意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一点,她满心只想倾诉:“我小的时候,以为我们家很幸福,以为我爸我妈感情很好。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发现不是那样的。”

    那天祝明远生日,邀请了很多人来家里开派对。大人的聚会,祝楚意不爱参与,自己躲到房间里去看小说。就在后花园,她的房间能看到的那个位置,她看到爸爸和一个女人在说话,身边没有其他人,女人把手放到爸爸的胸前,两个人在调情。

    当天晚上,妈妈和爸爸吵了一架。原来那个女人是爸爸养着的人,还为爸爸生了一个儿子。

    妈妈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一直觉得有愧,所以就那样原谅了爸爸。

    祝楚意眼里微微潮湿,看向一百万先生,却又好像不是在看他,她的眼神有点空,喃喃地说:“可是我妈今晚说的话却又很硬气,她说经营好自己的生活才是正事,男人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而我自己,一边不相信爱情,一边又能单方面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好矛盾,好傻啊。”

    何盛宇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久久地看着祝楚意,没有动作。

    静了一会,祝楚意说想去洗手间,从高脚凳下来时,一个踉跄没站稳,何盛宇来不及顾虑什么,急忙伸臂撑住她,一边急迫地说:“小心。”

    他一只手撑起祝楚意的腋下,一只手虚护她的腰,她扶住他胳膊站稳了,他仍然坐着,敞着腿,她站在他两腿间,裙摆荡过他膝边。

    隔着薄薄的衣料,祝楚意的体温透进了何盛宇的皮肤,他肌肉紧缩了缩,很有冲动要把人揉进怀中。

    鼻尖相隔不过一拳之距,呼吸在对方唇边落下,就这样四目相对,都忘记要动一动,谁也移不开视线。

    空气升温,幽暗的灯光顿时越发暧昧了,两人之间像被无形的线拉着扯着,彼此不由自主地想向对方靠近一点,但谁也没有先主动走这一步。

    只是目光慢慢滑到对方唇上,唇动了动。

    随后继续僵持,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只剩下彼此心跳的声音,和小心翼翼的呼吸。

    祝楚意盯着一百万先生的唇,唇线清晰优美,她忍不住想,他的唇应该像果冻一样柔软有韧性。一时间仿佛掉入梦幻乌托邦,脚尖踩在高空钢索,摇摇欲坠,身下是万丈悬崖,稍不谨慎,就是粉身碎骨。

    慢慢地,局面变得有点尴尬。

    祝楚意感觉自己的头脑被酒精占据,思维变得又蠢又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破局。

    何盛宇也有点手足无措,那双手想拥抱人的手臂,始终克制着,只是虚虚地护着人,不敢有半点越界之举。

    他喉结咽动,正在两难间,突如其来的一声门铃声拯救了这个难捱的时刻。

    两人同时清醒过来,清明地对望一眼,纷纷别开了脸。

    何盛宇收回手,避开视线说:“我去开门。”

    祝楚意没出声,等他起身走出去,她便悄悄去了卫生间。

    一百万先生家的客卫,祝楚意已经相当熟悉,宽大的洗手台面,墙上清晰的镜子,还有干净的马桶,此刻都用出一种暧昧的感觉来。

    洗了手,抬眼看镜中的自己,那面色含春的样子叫她对自己陌生。

    祝楚意无奈地闭了闭眼,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一边在内心告诫自己——

    他可是个男公关啊,不可以。

    重整情绪,恢复常态,祝楚意打开卫生间的门,听到外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她脚步稍顿,随后走了出去。

    “禾先生,你这酒是很不错哦,比我的酒好多啦。”邓蓉蓉声音里带着笑,听到脚步声,一转头看到祝小姐,她稍有意外,但立马笑脸迎人,“原来是祝小姐在这里呀。”说着目光扫一扫台上的两个酒杯。

    吧台上多了一瓶未开封酒,是邓蓉蓉带来的,邓蓉蓉坐在祝楚意今晚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晃着红酒杯,眼神勾人,仪态万千。

    祝楚意极淡地对她笑了一笑,绕过去拿自己的包,转头疏离地望一百万先生一眼,对邓蓉蓉说:“你们慢慢喝,我先走了。”

    “哎呀别走呀!”邓蓉蓉声色妖娆,伸手搭住祝楚意的手臂,话中带着试探,“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如果是的话应该我走才对。”

    “没有打扰,你来得正是时候。”祝楚意淡漠地看一百万先生一眼,“禾先生,谢谢你的酒。”

    听她突然用这样冷淡陌生的态度说话,何盛宇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脏沉沉地往下坠。

    他站在吧台边,目光平直沉静,想从祝楚意脸上找答案,她却轻描淡写地转开了脸,不给他探究的机会,径自往门口走。

    犹豫一瞬,他终究是跟了上去。

    祝楚意打开门的时刻,何盛宇无暇顾及太多,猝然拽住她手腕。

    祝楚意惊讶地回头,目光落在他手上,并没有反感。

    “祝小姐,”何盛宇十分真诚地对她说,“对不起。”

    为避免被屋里的邓蓉蓉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祝楚意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抬头对上他带着祈求原谅的目光,她一时语塞。

    半晌,祝楚意将目光轻轻地落回他手上。他的掌心很热,贴着她的手腕,她感觉皮肤快要被烫伤了似的。

    这个时刻,不知为何充满了悲情,祝楚意扬起眼,清冷地说:“禾先生,你的客人在等你。”

    这就是她的回应。

    何盛宇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慢慢地松开,慢慢地滑落,指尖从祝楚意手背滑下,他那种颓废之感,看上去像决定像放弃整个世界。

    也像被他的整个世界抛弃。

    祝楚意忽然有点不忍,但没有任何表态,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

    何盛宇缓过来之后,目光轻轻落在祝楚意脸上,轻声开口:“别不开心。”

    他似乎很在意她的心情,总希望她开心。

    祝楚意心脏忽然沉甸甸,面色微怔,随后轻轻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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