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故含笑入座:“柳乐师看见莫先生不高兴,倒是蛮开心的?”

    “自然,”柳滢容漫不经心地挑挑眉,“他不高兴很正常,但能被看出来不高兴,倒是件新鲜事。”

    “而我喜欢新鲜事,也喜欢给我带来新鲜事的人。”她对青晏嫣然一笑,“所以愿意请几位公子前来赴宴。”

    纵然知道面前这人清绝的皮囊下极有可能有副蛇蝎心肠,明煦还是觉得这笑好看极了。

    她眨巴着眼睛,听柳滢容轻声问道:“几位公子今日可又有什么新鲜事说与我听么?”

    颜故笑着说倒是有个现成的,就是刚与莫先生讲过的新鲜事,不知她可感兴趣。柳滢容往椅子上一靠,歪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侍女们轻手利脚地将饭菜端了进来,颜故在碗碟轻击紫檀桌面的声音中开口道:“我们刚才在猜,不知柳乐师的私宴究竟有何魔力,为何如今三十名赴宴者中,竟有七人已经身亡呢?”

    颜故身边的侍女闻言手一抖,衣裙顿时被洒出的汤晕出一片斑驳污痕。

    柳滢容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瞥了那侍女一眼,对她道不妨事,先去把湿衣服换了,顺便把她的琵琶拿过来,等下好让几位贵客赏乐。

    她轻声细语地吩咐完了,这才转头看向颜故,面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哦?竟有这样的事情。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

    听到颜故说死因多为意外,柳滢容有些不以为意,道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们,看起来运气倒是不大好。

    颜故目光落定在她身上:“不过也有人说,他们是因为见过了柳乐师才导致运势有所受损,进而影响了命数,这才落得这般下场。”

    柳滢容点点头:“你们方才与莫先生说的,就是这些?”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她支手托着下巴,笑意盈盈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莫先生那么生气。看来我居然是个扫把星,不适合露面见人,这下再不能为乐楼赚大钱了。”

    “姑娘就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柳滢容笑意更盛了三分,“死的又不是我。”

    唐禾的瞳孔不由得放大了几分。

    这话虽然说的并没有错,但柳滢容是不是也过于凉薄了?要知道这些人并非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而是豪掷千金拍下她的宴席,平日里也几乎一场不落地前来听她演奏的乐友。

    为什么……她会对这些人的死完全无动于衷?

    “不过,既然听到了这样的传闻,几位公子为什么还敢来呢?”柳滢容的手在面前琳琅满目的名贵菜肴上方轻轻拂过,“不怕见到我后运势不佳,被饭菜噎死么?”

    颜故抬了抬眉,说自然是因为他们几人运势目前尚且不错,所以敢前来赴宴,随即话锋便是一转,对柳滢容说坊间还有传闻,说她并非会给人带来厄运的扫把星,而是专门吸取人寿命气运的妖邪。

    柳滢容赞叹此话很有道理,十分轻快地表示请几位公子尽快找道士前来除妖,道行越高越好,这份钱她来出。

    言毕,她不等颜故回答便饶有兴致地望向身旁目光呆滞的明煦,笑意盈盈道:“明公子带来的朋友,可真是有趣。”

    明煦已经被他们俩的对话震麻了,只得干巴巴笑了两声,对颜故道:“不能这样讲话,对柳乐师要尊重,尊重!”

    颜故微微欠身,不再作声。

    席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唐禾硬着头皮开口:“我相信柳乐师不是妖……”

    “哎,这可不能随便相信,”柳滢容轻飘飘道,“你这样轻信,很容易第一个被妖怪吃掉的。”

    唐禾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往青晏那边瞟,见她面容平静无波,只好装作没听见柳滢容的话般继续道:“但诸多参加过柳乐师私宴的人都意外身亡乃是事实,所以我们猜测此事极有可能是您身边之人所为。不知这几月来柳乐师身边可曾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柳滢容作沉思状,“一直有啊。”

    她的视线扫过眼睛倏地一亮的唐禾,停留在了泰然自若的颜故身上:“今日还有奇怪的人问我是不是妖怪呢。”

    “那你是吗?”颜故淡然道。

    “这种事我自己说了可不算。”柳滢容懒懒地掀了掀眼皮,“都说了要请道士。”

    “这位公子,”她突然看了一眼自进门便没再吭声的青晏,“有什么事不如等吃过饭再说吧,别辜负了眼前这一桌时令珍品,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当然,”她执起筷子,似笑非笑道,“若是怕有人在饭菜里下毒,或是妨着自个运势了,你们也可先到旁厅等候,我用过了便来。”

    青晏慢悠悠地给自己盛了碗汤:“这倒是不怕。”

    柳滢容对着他们几人微微举杯,说因她实在不爱酒味,所以今日准备的乃是上好的银针春尖。

    话音刚落,她却不知怎的忽然高兴起来:“既然是茶,便不会饮醉误事,正好方便几位公子等会儿对我仔细审问。你瞧,这不又是一桩巧事?”

    明煦和唐禾实在不知柳滢容到底是怎么说出这些话来的,只好低头猛猛夹菜。

    青晏也没有回答,只是吹了吹自己碗中冒着茵茵热气的汤,自在得仿佛浑然不觉屋子里刚才有过什么声音一般,只有颜故极为认同地对柳滢容点了点头:“确实巧极了。柳姑娘喜欢巧合吗?”

    柳滢容言笑晏晏:“那就要看几位公子拍下我宴席这件事是不是巧合了。是巧合,我喜欢;不是巧合,我更喜欢。”

    说罢她对颜故灿烂一笑,自顾自地啜了一口杯中的茶。

    雅室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

    半晌后。

    青晏几人坐在旁厅里,面前的时令瓜果尚带着晶莹水珠,身后不远处的香炉里燃着冬雪一般冷冽的香,连带着整个房间都跟着清冷了几分。

    柳滢容半靠在铺了好几层软垫的椅子上,手指在琵琶上随意勾了两下,随后抬眼看向青晏:“这位大人,如今有什么问题,还请随便问吧。”

    青晏看着她:“柳乐师为什么单单只让我发问,又为何突然不叫我们公子,改称大人呢?”

    “第一个问题嘛,自然是因为这几个人里你说了算。”柳滢容那双宛如粼粼湖水的眼眸逐一扫过其余诸人,“你自己可能没注意到,但他们几个,可总是在看你的脸色呢。”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公子可没问过我这么多有趣又新鲜的问题,”柳滢容慢条斯理道,“不如也让我来问一个问题吧。不知几位大人是任职于衙门、大理寺,还是刑部呢?”

    “都不是。”

    “既不是,为什么这么关心死人的问题?”

    “无非是关心自身安危罢了。”

    柳滢容细细打量了青晏几眼,忽地开怀大笑起来。

    待笑声渐止,她斜睨着他们几人,毫不掩饰地讥讽道:“我说几位大人,若要找这样的理由,多少也该演出些害怕的样子来吧。你们如今这副全神贯注,专心缉凶的模样,摆明了就是百无禁忌,只有安,没有危。”

    “几位大人官居高位武力高强,想必无论是这几个人纯粹倒霉,还是真的有人杀了他们,又或是妖怪作祟,你们都能无所畏惧地匡扶正义。但我一个身若浮萍的小小乐师,遇见麻烦只会躲着走,能保全自身已是万幸,哪里还有力气关切别人的生死?”

    “你们从进门起便话里话外地暗示我与此事有所牵连,想来是把这件事当成了命案,也把我当成嫌犯了。就没想过这些人可能纯粹是祖上没积德自个儿倒的霉,又或者是开罪了些什么别的人,只不过他们都恰好来过我的宴席而已?几位大人手里究竟有什么证据,为何如此笃定此事必然和我有关呢?”

    柳滢容笑意凌然:“该不会是没找到什么其他的关联,只能挑我这个软柿子捏上一捏吧?”

    “柳乐师实在说笑了,你绝不是什么软柿子。”青晏平静道,“自然,齐王也不是。”

    雅室内突然迸发出一道惊雷般的琵琶铮音。

    柳滢容的手不自觉地将琵琶弦勾得更紧,身子也缓缓坐直起来,眼中再也没有半分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调笑之意。

    她死死地盯住青晏,声音极轻:“你说什么?”

    “柳乐师年纪轻轻,怎的突然耳力不好起来?”青晏不咸不淡道。

    柳滢容垂眼半晌,再开口时语气便已平静了许多:“你们想要什么?”

    她虽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略微急促起来的呼吸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激荡。

    青晏却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端详了一阵一直垂着头的柳滢容:“柳乐师怎么也不辩驳一下?”

    柳滢容低笑一声:“大人既然能提到齐王,想必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她终于再度抬起眼来,眸光幽怨,“大人此番领命前来,是要带我回京城吗?”

    颜故打量了她一眼:“为何这么问?”

    “因为小女子见识浅薄,”柳滢容的手指无声地在琵琶弦上抚过,“委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人能因为齐王来找我。”

    明煦抿了抿嘴,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瞄了青晏一眼,在看见对方几不可查的点头动作后急不可耐地开口道:“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再打哑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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