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晏耸耸肩:“没想到居然有朝一日能遇见同样爱看探案话本的人。”

    她在颜故骤然变得惊喜的目光中轻快道:“你说的这几本我都看过,《玉笛寻凶》也是澈樾新带给我的,下界之前刚刚看完。关于文笔你说的没错,这方面它是要比《夜行录》好些,但故事却有些落入俗套,不如《夜行录》了。”

    颜故频频点头:“若说故事惊心动魄,《夜行录》堪称一绝;但若论言辞缜密,行文紧凑,自当是……”

    “《梨花秘史》更胜一筹。”二人几乎同时补道。

    他们惊讶地看了彼此一眼,不禁又同时笑了开来。

    颜故那有着好看弧度的眼尾长长地翘着,眼睛也被笑意浸染得更为明亮:“看来《梨花秘史》的优秀确实有目共睹。”

    青晏摆摆手,话匣子不知不觉间打得更开了。

    她言当年此书面世之时评价多是行文晦涩难以读懂,想来是因为当时所流行的文风多以简单直叙,惊险刺激为主,相比之下《梨花秘史》在这方面确实有所欠缺。但若能静下心读进去,这故事也是娓娓道来,扣人心弦的。

    青晏眉眼弯弯:“没想到今日得见同道中人,属实难得。你是从何时开始爱看此类话本的?”

    颜故回忆了一阵,称应是被他师父收入门下不久后。他师父见他经常从细微处发现别人所不能发现之事,觉得他可能擅于此道,便特意去买了几本相关的话本。

    结果小颜故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总要去寻新的来看,甚至险些误了修行。

    青晏微微睁大眼睛,实在很难想象看起来面前这个博学广记、做事滴水不漏的颜故,竟然还能有因为爱好而误了修行的时候。

    她眼神微动,突然道:“对了,刚才之所以让唐禾去守着那富态商人,也是觉得此事对他来说可能更是个锻炼的机会,想着待日后有更为艰巨的考验时再交给你。”

    “仙子之意我明白,”颜故眼中漾起笑意,“但其实……这件事本不需和我解释的,多谢仙子好意。”

    青晏倒是不以为意。

    既然颜故归在她座下,她自要以诚相待。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书斋掌柜:“不过既然是你本人在这边看顾,想来你是觉得,此人是你那三个人里最有可能遇害的?”

    “这倒不是。”颜故摇摇头,目光坦然真诚,“是因为唐禾要守的那个富态商人就住在两条街外,若真有什么危险,我从这里过去很方便。”

    青晏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她面色一怔,心中顿时生出些柔软来:“你思虑得很周全,很……好。”

    颜故望着她,眸中现出潋潋神采:“仙子平时所思所虑已经够多了。唐禾年纪尚小,大家既有缘共同游历,我自是要把他当幼弟般时时照看,也好让仙子少些负担。”

    青晏心中感慨万千。

    说起来也奇怪,颜故明明也没有比唐禾年长多少,却竟是个如此稳重的性子,也不知是天性如此,还是他师父教导得道。

    念及此,青晏笑道:“说起来我们已经到人界许久了,日后若是有机会,你便回辰落湖去看一看桑疏湖仙吧。”

    颜故神色微微一顿:“师父的名号我不过在初见之时提过一句罢了,没想到仙子居然还能记得。只是……”他垂下眸去,“我师父仙缘太浅,未能历过最后一道仙劫,现在要想见他,已是不能了。”

    青晏沉默片刻,轻声道:“对不起,我竟不知……”

    “仙子不必挂怀,”颜故反而劝慰起青晏来,“彼时我也曾心中郁结,修行也随之停滞不前,但如今我想开了,仙劫本就不是能安然度过的,否则也不会被称为劫数。”

    他望向很远的地方,眸光从容平和:“渡劫失败后魂灵回归天地间,重新化作世间万物。所以无论是高山流水,还是花鸟草木,皆有可能是我师父的化身。只要我努力修行,能以己身庇佑苍生,便不坠我师父之志,也是在报答他的教养之恩了。”

    青晏心下一阵触动。

    教养之恩……

    看来对于颜故而言,桑疏不仅仅是他的恩师,更是他的亲人。

    自己虽没见过这位湖仙,然而颜故自年少时便拜入其门下,想来其如今仙术身法之灵动、待人接物之妥善应大多都是由桑疏言传身教而来。

    如此看来,桑疏定是一位性情和善,贤良方正之人,理应飞升成仙的,只是命运无常未能如愿,委实令人嗟叹。

    至于颜故,纵然他现在表现得再平静,恩师初逝时的锥心巨痛也定然深入骨髓,绵绵不绝。常人猝不及防被翻出这样的伤痛来自会不由伤怀一番,然而颜故却能在这样的心境下宽慰起别人来,足见其心性十足温柔敦厚。

    青晏轻声道:“你既成了仙,便没有辜负你师父的用心教导,此番下界历练亦是为了更好地守护苍生。你师父见你如此,定会欣慰的。”

    她的语气里破天荒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颜故凝视着她的双眼:“仙子可也欣慰么?”

    “当然,”青晏坦然道,“曾经我便和你说过,天界有你此等良材实在令人舒心。”

    颜故移开眼去:“仙子真是时时为天界着想。”

    “身为神仙,自然要为天界着想,”青晏冲颜故抬抬下巴,“你且接着看书吧,我先去找王夫人了。”

    颜故大大方方地笑:“日后若遇到好书,再找仙子探讨。”

    “没问题。”青晏答得干脆,转身便朝着西街的方向去了。

    颜故走回书斋,重新拿起那本《玉笛寻凶》读了起来。然而过了半天,故事却依旧停在青晏来时的那一页。

    店内伙计见那处书架旁已许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还以为刚才那位客人已经走了,便过去想重新把书摆一摆,没想到刚一靠近便瞥见一个宛如雕塑般的身影笔直地矗立在那,可给那伙计吓了一跳。

    见有人出现,颜故这才回过神来。

    他在伙计讶异的眼神里扬了扬手中的《玉笛寻凶》,微笑道:“真是本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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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晏几人兵分几路,将所有还活着的赴宴者、被莫文才教训过的人以及莫文才本人都守得严严实实,全神戒备着可能前来的幕后黑手。

    然而足足两天过去,竟没有任何一个人出现意外——甚至连破了点皮这种小事都没有。

    而目前最大的怀疑对象莫文才,这两日是白天勤勤恳恳地在仙音阁接待各路客人,夜晚也规规矩矩地在仙音阁睡下,毫无任何异常举动。

    到了柳滢容举办私宴的这天,明煦在客舍里长吁短叹,深觉此事枯燥乏味至极,还不如来个什么大妖怪和她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

    她两只手都举在空中,正色道:“先说好,我可不是希望他们被弄死啊,我只是觉得这帮人把日子过得实在稀碎,我还被迫连着看了两天,烦都烦死了。”

    青晏侧目:“怎么?”

    “哎呀你这人,怎么还明知故问起来了,你那边情况应该也差不多吧?”明煦噘嘴,“这帮人,成天嘴上挂着的不是这家小娘子就是那家小美人儿,满脑子没点别的东西,左一家红阁右一家粉院去得勤快着,看得我眼睛耳朵都生疼。”

    青晏托腮,云淡风轻地表示她这边并不都是挨过打的,所以本人在哪待着倒还有的选。而她选择待在王夫人那,看她连续打了两天的马吊牌。

    王夫人手气还不错。

    明煦幽幽地望向颜故和唐禾:“你们俩呢?”

    颜故轻咳一声,说他那虽也有一位家中姬妾甚多的,但这两天没见他去风月场所。而唐禾那边的富态商人,因为被其夫人发现了去仙音阁招惹柳滢容的事,正经挨了好一顿臭骂,这两天一直在家里跟夫人赔笑脸呢。

    明煦干嚎一声:“合着就我一个人倒霉!”

    青晏拍拍她的肩:“感谢你的付出。”

    明煦哀怨地叹了口气,很快又皱起眉头来:“今晚就要派幻灵去赴柳滢容的宴了,我们是不是得先商量出来个什么办法,比如选一个人在宴席上冒犯一下柳滢容?”

    青晏道此法可行,颜故随即自荐,说毕竟青晏与明煦两人当日备受柳滢容青睐,私宴上突然转性会有些可疑。而唐禾精神也已经紧绷了两天,这次便换他来做这个冒犯者。

    “那到时说什么便由你自己做主。”青晏唇边噙着笑意,“别让人立刻掀桌就好。”

    “力求事后再杀我泄愤。”颜故笑盈盈地。

    明煦搓了搓胳膊:“嘶,虽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你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瘆得慌。”

    唐禾突然憨憨地笑了一声。

    明煦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唐禾咧开嘴,“也不知道来杀我们的人打算何时动手。要是在宴席上就动手呢,四个幻灵瞬间消散,说不准能给他吓一大跳。但要是打算等追到咱们客舍再下手,也不知道等到一推门进来发现屋里坐着四个神仙的时候,那人会不会瘆得慌。”

    明煦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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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酉时还差一刻时,莫文才已在门口守候。远远望见青晏几人的身影,莫文才回头对一个小厮说了些什么,随即提了口气,面上顿时现出一个热情的笑容。

    明煦这几天被那几个色鬼烦得火大,是以通过幻灵之眼见到痛殴过这些人的莫文才时,心中竟不觉对他生出几分亲切来,于是让自己的幻灵与前来迎接他们的莫文才颇为用力地握了握手。

    莫文才笑意微凝,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仍是和气道:“柳乐师已在二楼雅室等候几位公子了。本阁准备了一些时令饭菜,若不合口味可随时告知,我们再换新菜来。”

    “有劳莫先生。”青晏回道。

    雅室内茶香四溢,一身清雅装扮的柳滢容坐在窗前小几前,有些纳罕地看着门外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的莫文才。

    莫文才看着她,嘴唇动了又动,最终却只是沉默着作了一揖,便急匆匆地离去。

    柳滢容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轻笑一声:“能把莫先生惹生气,几位公子本事了得。”

    侍女为她撩起隔间的珠帘。柳滢容对明煦指了指主位那张乌木椅:“你们究竟聊了什么,能让他这样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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