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晏托着腮,出神地想着。

    可自己方才也与温隐确认过,莫文才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处理着乐楼的收尾事宜,而齐王和柳滢容也的的确确已经回到了京城,就连那乐楼的前掌柜也依旧过着自己和和美美的小日子。

    在温隐时刻不停的监督下,这些和乐楼有着深重关联之人的动向都被他一一掌握,没有任何人的行踪能和厉贺千的死是对得上的。

    如今,他们是真的没有什么人可以怀疑了。

    青晏叹了口气,重新将自己的茶杯满上,手指一绕一绕地玩着杯口上方缓缓升起的水雾。

    打散,聚拢,再打散……她自己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和人愉悦相处时的欢声笑语诚然是件不可多得的乐事,然而自己独处时获得的内心安宁与平静也自然无法替代。

    有人时,心思总会不自觉地落在他们身上;可无人时,一株花、一抹云、一颗树、一片水泊,就连这茶汤蒸腾出的茶香和水雾,都有着各自独特的乐趣和韵味。

    这样安详的时光在从前的日子里随处可见,如今却需要好好珍惜了。毕竟如今自己心头萦绕着太多太多的疑问,需要一点点抽丝剥茧才能找寻到真相。

    魔界是否真如那封信件所说要再度起事?人界如今的离奇死亡该怎么找到幕后黑手?那些被吸取的福运又究竟流向了哪里,这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惊天阴谋正在成型?

    她坐在桌前,双眸漫无焦点地对着已经逐渐微弱下来的水汽,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活像一尊正在凝固下来的泥人像。

    可过了半晌,那泥人像猛地一动,层层看不见的尘土从泥像上扑簌簌而下,露出了青晏那清冷沉着的精致面庞。

    若是平时见到这张脸,兴许只会觉得此人怕是个不好相处的冷淡性子;但此刻她眼眸中闪烁着的冷冽光芒,配上那线条本就有着几分凌厉的五官,使得她整个人更加锐气逼人,令人不敢轻易直视。

    是啊,目前是没什么人可怀疑了,可为什么……一定是要去怀疑什么人呢?

    目前他们着重调查的异常死亡里,或多或少都与仙音阁有关,而厉贺平本人也是这里的常客。

    若是这乐楼本身有什么问题,凡是来过此处而又符合某些条件的客人都会自动触发什么极为隐蔽的特殊诅咒呢?

    普通诅咒当然会和法术一样留下施术痕迹,但如果当初施咒者的法力足够强悍,此诅咒本身的威力又足够强大,确实有可能造成如今这般毫无施术痕迹的情况!

    青晏立即起身,转头就要往仙音阁去。然而此时一阵蹬蹬的脚步声从门外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下一瞬明煦的脑袋就顶开了屋门,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冲着青晏眨了又眨:“我们几个都回来了,聊聊?”

    青晏虽急着去仙音阁查探,但又觉得他们这几日的调查发现兴许能给自己带来些新的猜想,便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那道急火,与他们分享了自己在厉府的所见所闻,又将自己觉得厉贺千的死不像厉府中人所为的推论道出。

    唐禾眼睛一转:“厉家夫妇关系不睦……是因何不睦?”

    “厉贺千极为好色,平日里出入的多是风月场所,甚至还另立别院,秘密养着几房姬妾。所以早在他们俩的女儿出生之后,厉家夫人便与之大吵了一架。只是从此之后,厉贺千回家的次数则更是屈指可数。”

    “狗东西。”明煦呸了一声。

    唐禾感叹看来真的是男人有钱就会变坏,明煦慷慨激昂地表示她早就觉得是了。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瞧我前几天守着的那些男的就知道了,他们那日子过得都辣眼睛。况且,我这几天调查的也大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咦,看我做什么。”颜故无辜道,“我可是个洁身自好、坚贞专一的好人。”

    “不小心瞟到你而已,不是在说你这个有钱人啦。”明煦笑嘻嘻地,“况且也不是所有人有钱了都变坏,毕竟论有钱,那个齐王不比这些男的有钱有势多了?但人家对柳滢容一片痴心深似海,疯事儿做了一大堆,眼中再装不下第二个女人。可见承安郡这些男的纯属是自身素质奇差,道德水平败坏,怪不到钱财身上。”

    “看你们的反应,似乎是有所发现?”青晏问道。

    明煦赶紧把他们的结论道出。

    他们今天去查的那几个死者的宅子互相之间离得不太远,所以便正好碰上了。大家把搜集到的消息这么一碰,发现死者无论男女,生前基本上都有不少所谓的风流韵事。

    所以他们猜测,说不定是这些人的妻子或丈夫妒火中烧,又碰巧有人找到了专门处理这种人渣的行家,结果一传十十传百……

    青晏的指尖无意识地快速点着桌面。

    不对。

    杀人毕竟是个需要隐蔽的事情,就算有那么几个人有门路可以找到这种杀人不留痕迹的高手,他们也不太可能会将此法泄露出去,不会造成这么多死亡。

    明煦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垂头丧气:“完了,这个发现又没意义了。”

    “不是完全没意义,”青晏摇摇头,“如果是诅咒的话,花心确实有可能是个生效的条件。”

    “诅咒?什么诅咒?”唐禾歪头道。

    青晏将自己先前怀疑仙音阁内有神秘诅咒的分析说了出来。

    明煦恍然大悟,激动地挥拳道:“有道理啊!太有道理了!因为是诅咒,所以不需要谁亲自去动手,死亡方式自然也可以五花八门,专为这些人生前造的孽量身定做!”

    她的拳头又缓缓放了下来,怀疑道:“可宋泽作为药材商人的孩子,平日里多乐善好施,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就算确实是太爱喝酒了,但他酒品也不错,醉酒后从不伤人。再说他目前也尚未娶妻,即便还活着的话也得是到下个月才成亲,就算花心,此时又能伤害得了谁呢?”

    她觉得这个诅咒着实有点不讲理了。

    唐禾提醒她刚才跟他们说过宋泽有个从小就伺候在他身边的侍女做通房,会不会是那侍女不高兴了?

    但明煦却说看人界如今的风气,这似乎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且她今天还看见那侍女拿着块鲜亮的小布料在那缝来缝去的,边缝边哼儿歌,看起来不像不高兴的样子。

    话音刚落,明煦就在颜故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领会到了什么,随即语无伦次地大叫起来:“啊!啊!!不是吧!那小侍女,有,有孕了?!”

    “什么?!”唐禾惊了一瞬,随即发出一声叹息,“若这小侍女真的有孕,那她现在腹中的孩子,恐怕是宋泽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血。这样一来,她自己的地位便能跟着水涨船高,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有可无的小侍女了。如此想来,她是该高兴的。”

    他咬了咬下唇:“可宋泽毕竟曾经是她的枕边人,她这么高兴,我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谁说她的地位一定水涨船高?”颜故淡道。

    “宋泽不过是家中的小儿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传宗接代轮不着这小侍女来。况且就算宋泽是家中独子,将来这侍女生产时、或者往后的余生里,就全然会安然无恙么?”

    “我若是这个侍女,一定偷偷溜走,跑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待上几年,避避风头再说。毕竟……”颜故浅浅笑了一下,“人心隔肚皮,不要拿别人的善良做赌注。”

    “嘶……”明煦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圈颜故,“这就是你们有钱人看问题的角度?”

    “类似的事情看得多了而已。”颜故耸耸肩,“我内心还是很纯良的。”

    唐禾转眼想了一阵,从自己的回忆中扒拉出来了差不多的情节。

    于是他怀揣着对人界这些腌臜事的鄙夷,不太情愿地认同道:“颜故说的……确实也有道理。我们道观虽不大,却曾收留过几个这样的可怜人,也……听她们说过类似的事情。”

    明煦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心有余悸道:“这帮凡人呐,心眼忒多也忒坏了,我真有点儿不太适应,还是咱们天界的人好。”她猛地搂住青晏的腰,将自己的脑袋舒舒服服地嵌在了她的肩窝里,“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嗯?是,是。”青晏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明煦的脑袋与青晏的肩膀拉开距离,灵活地转了个角度,绕到侧前方直视着青晏的眼睛:“想什么呢,美人儿?”

    “我在想诅咒生效的条件,”青晏眉心微皱,“花心确实是这些人的共同点,但我总感觉生效条件不会只有这么简单。”

    “是啊,”颜故垂目看向地面,鼻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否则那些在乐楼冒犯过柳滢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早该全死了才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辞轻浮之人,怎会不花心呢?”

    唐禾犹豫道:“可我看那天在仙音阁对柳滢容态度也很轻浮的富态商人,他对家中的夫人和孩子倒还都蛮不错的,外面也没养姬妾,可能……算不上花心?”

    “所以……也许……这就是他目前还活着,但厉贺千死了的原因?”明煦猜道,“虽然的确欠揍了点,但并不真的花心?哎呀,这也太复杂了,搞得我脑子都开始疼了。”

    她从怀里翻出一块小木片递给青晏:“喏,这是我搞到的马车碎片,你要不要想办法看看这木片上有没有爆发过诅咒的痕迹?厉贺千死的时候就在这马车里,兴许能沾染上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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