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开着车带我回了学校。

    卡塞尔学院位于郊区,最近的地铁站距离学校大门十万八千里,校门外只有南北两条非常开阔的柏油马路供人出行。而美国这个国家的城市布局又非常的不合理,城市面积扩张非常迅速但建筑密度过于稀疏,原本应该是相邻的两户人家之间的距离最远竟然能达到一公里。所以在美国基本上每户人家都有一辆车,不然每周出去购物的时候两条腿都会直接废掉。

    我们两个在美国本地都没有买车,当然我的原因是因为没钱,楚子航的原因只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我们这次回来的车是他向狮心会的成员借的,是辆和楚子航气质非常不相符的亮红色凯迪拉克,非常抢眼而张扬,据说车主是个喜欢组织各种party的热情法国人,他专门买了这辆凯迪拉克当作活动车,车身用五颜六色的喷漆写着各种夹杂着大量fxxk和shit的标语,并在车内装上一串串的夜灯和各色彩带,车内音响经过改造,能让劲爆的摇滚乐直破车窗响彻整条大街。

    真他妈的离谱,副校长真的就一走了之了,把我一个人扔在人生地不熟的犄角旮旯。酒德亚纪和叶胜已经不在了,芬格尔电话打不通(这样的巧合让我对他的怀疑又加深了),找路明非和没找没啥区别,我最后只能深吸一口气拨了眼前这位楚姓帅哥的电话号码。他接通电话的速度快到让人震惊,甚至没有任何思考犹豫的停顿,用淡然平静的口吻答应了我的请求,挂电话后立刻亲自驱车二十多分钟来接我。看到他熟悉的面瘫脸从摇下的车窗后露出,我不由感激涕零大呼感动感激感恩的心,并在心里第无数遍问候副校长全家上下老小。楚子航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疑惑或者抱怨,像个沉默的机器人,只是完美地执行着委派给自己的任务。

    此时是下午一点半左右,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盛的时候。虽然车里开着冷气,但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的阳光依旧发散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热度。马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偶尔与我们并肩擦过的私家汽车。路边的绿植很少,所以天空在此刻显得一望无际。天空没有一点白云,一整块均匀的浅蓝色铺在头顶,因为太过完美竟显得有点像是扯了一块布蒙在天上作假。

    为了遮挡日光,我们两个都带上了黑色墨镜,这让两个本来就穿得死气沉沉的人更阴沉了,像是从黑客帝国里跑出来的龙套。但空气中的泥土味,在车身上不断变化着的光影,偶尔经过的一座座小别墅,树丛清新的绿,轿车张扬的红,还有音箱里正在播放的拉娜德雷的《Love》,慵懒的女声和悠扬的钢琴声,这一切似乎让我们身上那阴沉的黑色也变得柔和轻快些了。

    阳光正好,鲜艳的红色轿车载着身着一身黑色仿佛要去奔丧的我们,在平坦开阔的柏油马路上向前奔驰,像是幽默喜剧中滑稽的一幕。

    “这里和中国不太一样,对吧?”楚子航打破了我们之间长久的沉默。

    刚刚那种搞笑而舒心的时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一些防备,但片刻过后,我们两个就又回到那种无言可说的氛围了。我并没有主动搭话,只是一直把头靠在车窗旁,看着急速后退、被拉成长长色块光影的景色。

    真奇怪,竟然是楚子航首先搭话?按照他的性格,面对陌生人时,只要做完自己分内的事,他就会回到面瘫无话的状态。

    “嗯,对,感觉我家那里没有这么空旷,各家各户之间挨得挺紧的。”我虽然觉得怪异,但还是回答了他。

    一问一答结束后,车里变得有些安静。

    “觉得3E考试怎么样?”过了片刻,楚子航的声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传来。

    我转过头看着他。从侧窗进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黑色的墨镜架在鼻梁上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显得他的侧面骨相更加立体。

    “啊……”可能是这样温热而舒适的午后给了我一些错觉,让我有些放松下来。我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嗯……还行吧,但也不是很简单。”

    “灵视的时候感觉怎么样?”他问。

    “还行,能适应。”

    “嗯。”

    又陷入了沉默。

    接下来二十分钟的路程,我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我觉得并没有不自在,相反,觉得很放松。我和他之前的相处模式其实就是这样,我的性格算是外向,话语总是很多,但每次和楚子航待在一起的时候,我反而更愿意安静下来。我有种奇异的感觉,时间在他的身边总是流淌得最慢最慢,抚过我时也感到一阵酥痒的麻意,像在轻轻按摩我的心脏。于是,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能感到舒心。

    楚子航怎么想呢?我不知道,不过他至少是不排斥我的。

    两个人都不主动说话,就这样一起安静地听着歌声,让飞驰的车辆载着我和他逃离灼心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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