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莱拉普通地上课,普通地出任务干架,普通地和队友喷垃圾话,普通地训练自己的异能,最后普通地走上天台。她靠在围栏边慢慢地晃悠小腿,就像今晚轻柔的小风那样闲适,小口小口地呷着啤酒,看着一成不变的、望得到尽头的暗黑园区,想着一成不变的、望得到尽头的暗黑未来。

    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一直在心底蠢蠢欲动的负面情绪今天终于要爆发了,莱拉再也不想和那附骨之疽一般的阴郁和焦躁共生,她打算喝完这罐啤酒就跳下去,如此,心情似乎又明媚起来了。

    莱拉在此之前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为了以防磕到窗台而导致自己自杀失败,莱拉不打算贴着屋檐滑下去,她决定站起来跨出人生的最后一步。而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她没能跨出那一步,反倒是身体一个后仰,翻回了围栏里面,把自己摔了个灰头土脸,倒是空啤酒罐被碰倒掉下了楼,发出响亮的一声,又徒劳无力地滚了两圈,像极了她失败的自杀计划。

    动作发生得实在太快,莱拉只觉得那一刹那有人操纵,更确切地说“附身”了自己,她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掌控权,成为了一个旁观者,直到一分钟后,才缓缓勾了勾手指,发力把自己撑了起来。

    若无其事的,头发被梳理好,衣服被拍干净灰尘,莱拉走出天台,又普通地回了家。

    自杀被神秘事件中断,莱拉没有第二次尝试,她决定先研究一下:

    这是别人的能力吗?如果有人异能是阻止别人自杀,这人一定是个圣人。那么是我的第二人格吗?好像不太符合医学规律,况且,“求死之人觉醒第二人格求生,帮助主人格生活进入正轨”的故事有些过于恶俗了。或许还有更恶俗的,比如指望这人来带我离开这里…

    于是伴着这恶俗的希望,莱拉昏沉着进入梦乡。

    二

    有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便显得顺理成章、理所应当,只是莱拉也没想到进展会如此迅速——仅仅一周就再次相遇。

    失去控制的时候她在洗澡。

    如果有浴缸,我会把自己淹死吗,呛水可不好受。莱拉漫不经心的想,却又情不自禁仰起头,试图让水流更多地冲入鼻腔。作为代价,熟悉的视角袭来,这具身体一边狼狈地关闭水流,一边闷闷地擤鼻子。

    这次时间更长,完成这套动作的身体可能注意到这是个乌龙,动作停滞了一瞬,套上了旁边的睡衣,倒是颇有些手忙脚乱,感谢天地,幸好差不多洗完了。

    从最后的局促的举动来看,这人应该是个男的…想到这莱拉有点膈应,但是考虑到对方挑不出错的反应,又勉强认为他还算正派。

    不过那点水可呛不死我,他到来的标准是什么,主观想法,客观行动并不考虑结果?而且这次他的控制时间明显增长了,会不会有一天完全取代我呢,那他也没必要帮我穿衣服来迷惑我…

    思维飘散,莱拉幻想着有人穿越到她身上,顶着她的脸,用着她的身体,脚踢队友,手撕敌人,把这个该死的罪恶园区扫荡销毁,最后再逃之夭夭,那场面一定很刺激,她倒是愿意腾地方去,只是恐怕没人愿意接盘。

    三

    接下来的几周乏善可陈,莱拉忙着准备考核以及冲任务业绩,大量的高强度脑力体力脑洞榨干了她的精神。只有在睡前,蜷在温暖被窝里时,她会猜想那个人的性格特征,偶尔,也会想想自己手下的死人,想自己会死在别人还是自己手下,当然或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会死于自然规律。

    等到繁忙季节终于过去,莱拉终于有时间进行自己的尝试。安全的小窝、清零的计划安排、再加上一点情绪辅助,成就了臂腕一道红润晶莹的血线。

    伤势很浅,毕竟莱拉并没有打算自杀或者重创自己,甚至没有想过割疼自己,但即便只是“轻微伤害自己”的念头也成功且迅速地引来目标,顺应了她的思路——附身条件正在不断削减。不过,接下来的发展还是令她大吃一惊。

    “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你需要去看医生,而不是划拉自己可怜的手腕!”

    莱拉听到脑海中自己的声线,她还没有这么暴躁的说过话呢,这可真奇妙。

    “不要在折腾自己的身体了。”

    伯恩斯一眼就看出来这道伤口的真正用意,如果说前两次是让他可怜却又无能为力,那么这次,他实在有些恼怒,为了让他过来就随意轻贱自己,这可不是好姑娘该干的事。

    “我会去看医生的。”等到离开这个园区。莱拉回答,又在心底补充了后一句。

    两人沉默了一阵,都在等对方说话。

    莱拉感到身体缓缓恢复控制,但对方并没有离开,而她冥冥中也有所感觉,至少一段时间内,他不会走。于是,莱拉一边捡起被他扔在一旁的匕首,一边发问:

    “你是谁,这是你的能力吗……别告诉我你其实是这具躯体产生的自主意识。”

    伯恩斯沉默,莱拉猜测着对方能编出怎样的谎话。

    “你可以叫我伯恩斯,事实上,我也很困惑为什么会到这里,至于更多的,我不能说,你知道,有很多手段能从你身上探究到秘密,我不能冒险。”

    接触时间虽然短,但伯恩斯敏锐地察觉出这具身体的强健与敏捷,屋子内摆放的武器,零碎的机关,也纷纷昭示着其主人的身份。

    “如果感觉要离开,记得提个醒。”

    莱拉没有对那个狡猾的回答发表什么评价,也没有询问“伯恩斯”是否是一个假名。她在微微地窃喜——为自己独有的,专属的聊天搭子,她可能确实孤独太久了,会为一个陌生人居住在自己身体里而感到期待。陪伴,这是多么陌生的词汇,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体验一番了。

    四

    他们的相处和谐得不可思议,伯恩斯从不对她的生活做出任何傲慢的点评,也不在她换衣服时发出可疑的情绪波动,这当然是最基本的尊重,但他会在她为上头的无理要求而发疯时支一些小妙招,在她情绪失控前就陪她聊天,还会根据她的喜好推荐一些不同口味的啤酒、音乐,“体贴”这个词就像为他量身定做。她敢打赌,哪怕是很多情侣同居,最开始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和谐。

    除此以外,伯恩斯没有对她杀人发表任何负面看法,反倒是会在复盘时提两个需要改正的小错误,莱拉猜测对方是同样混这一行的前辈,这让她又钦佩起来。

    不过当然,尴尬是时常存在,不可避免的:每当洗澡时,莱拉可以感受到伯恩斯开始刻意找话题转移注意力,倘若是上厕所,那便只有可怕的沉默了,有时,莱拉也会在这时开个玩笑“说点什么,这太尴尬了”。

    莱拉知道有句话说:当你和一个人相处很愉快而没有任何矛盾时,很可能只是对方的阅历和情商远胜于你。不过,至少在品味这方面,她敢说,绝不是哄人,他们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从朋克摇滚乐谈到焦糖味黑啤,他们总是能说到一块儿去。

    于是,莱拉情理之中地喜欢上了伯恩斯,没人能指望一个从小缺爱的女孩儿不会迷上一个富有韵味的完美男人,更别提他还专属于她。

    莱拉开始旁敲侧击地想要了解更多,这下,知道了“伯恩斯”是真名,只是没有别的什么人知道——这正说明她不是“别的什么人”,还有比这更振奋人心的吗!她开始把每一分空余时间都花在聊天上,又推测出对方年龄大概30岁出头,正适合做情人的年纪。

    成熟,强大,体贴,品味相近,每多了解一点,她就多喜欢一分,莱拉已经竭力不让自己显得太傻瓜,也从不问出格的问题,但她也知道自己表现的足够明显了,夹杂在每个词缝里的雀跃心情,跳动着诉说她的情感。

    渐渐地,她思考死亡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伯恩斯说的话也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说,对方回应,莱拉又开始恐慌,这算什么,抑郁减少了,焦虑增加了,她的负面情绪为什么总是那么多!

    五

    伯恩斯当然能察觉到莱拉日渐强烈的情感,少女的钦慕和崇拜是难以拒绝的享受,可不是他那些臭屁队友能提供的,更别提他和莱拉有很多共同话题。但他也很快认识到不妥,虽然什么年龄身份伦理道德,他从不管这些狗屁,诱哄一个心理不怎么健康的姑娘是很轻易的事,但要对方接触了正常社会环境,交上几个同龄朋友之后还能想起他,那么才是他的本事,这是他的自尊所在。

    伯恩斯对自己魅力有信心,不过考虑到暂时不能提供一个正常稳定的社交环境和一段正式的恋爱关系,那最好还是不要越界。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观察园区上,也就是他来这的目的。

    做雇佣兵多年,园区隶属于他们队伍正在追查的犯罪组织,伯恩斯原是被一个精神系异能力者困住思维,本该脱离束缚,回自己的身体,但这具身体想要自救,顺势把他当救兵拉进来,与这个想要自毁的姑娘做对抗,既能获取情报,又不放心莱拉,伯恩斯就留了下来,自己身体交给同伴守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莱拉所说的“身体产生的自主意识”还真没错。只是前两次还不稳定,总要对方情绪波动大了才能做出反应,而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如表达想法了。

    这段时间的探索足以让伯恩斯摸清底细,他也看出莱拉对这儿既没什么归属感,也无力反抗,就像一条被奴役的猎犬,也许等不到自由的一天,就先一步因伤残被丢弃。

    值得庆幸,莱拉不在试图寻死,伯恩斯能感觉到,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离开这具躯体,但恐怕不能再回来。回去提供情报,再把她救出来,这才是他应该做的。在此之前,需要道个别。

    六

    “我要离开了。”

    莱拉“唔”了一声算作回应。

    “有军队很快就回来,剿灭敌人,摧毁园区,安抚受害者。”

    “那我算敌人还是受害者?”

    “被胁迫的堕落少女?大概,我早点离开,到时候好保释你出去。”

    伯恩斯开了个连他自己也觉得无聊的玩笑,但莱拉还是笑了一下,当然,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勉强。

    “能具体地讲讲你吗,我还没有问过,比如你有多高?”莱拉扣着手,想随便做点什么别让自己表现得太丢脸。

    “6.4英尺,我保证,如果我去接你,你一定一眼看到我。”

    “那可真高,你一定是个大块头,你有100公斤吗?”

    “嗯哼,人人都想摸一把我的肌肉。”

    那一定很适合拥抱,她可以把脸埋进胸肌,整个人被他罩住。

    “酷,其他呢,比如头发是长的还是短的,颜色呢,还有眼睛,这些还是不能说吗?”

    莱拉在心里悄悄地丰满着他的形象,渴望更多他的回答。

    “黑色卷发,及肩,眼睛是绿色。”

    “我可以得到一个拥抱吗,一只手要摸摸头。”

    莱拉突兀地改变的话题很快得到了回应,她的一只手环住了肩,一只手揉了揉头发,自己略显细瘦的身体从未像今天这么有安全感,然后,维持这个姿势,伯恩斯离开了。

    七

    莱拉很不习惯伯恩斯不在的生活,没有人在她吐槽队友的时候倾听,没有人在她出糗的时候发出情绪波动,和她来一个心灵版的“相视一笑”。

    她的情绪很快恶化,比过去还要糟糕,除了不找死,没什么地方比曾经健康。她往手腕上割了一道,这次没人及时阻止,血流争先向外溢散,好在她很快意识到错误——既然打算活到伯恩斯来接她,那她最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等待。

    于是,就像伯恩斯期待的那样,莱拉没有尝试任何对方不放心的举动,平安地等来了清扫营救行动。

    莱拉和大多数队友被看管在一处看守所,没什么骚乱,他们不停地被叫出去单独审问,第一次被叫走时,她还以为是伯恩斯来接她,不过十几次审讯后,她假装忘了这事,直到有一天,她注意到看守员带她走了另一条路,这让莱拉紧张得仿佛第一天学会走路。

    莱拉确实一眼看见了伯恩斯,不过不是因为他的大个头,而是这家伙是坐着轮椅来的,他很坦然地把双臂张开站起来,于是莱拉就扑进了对方怀里。头上的力道比上次大得多,于是她也死死地埋进对方胸肌,如果旁边没有他朋友“噫噫呜呜”的怪叫,那这次见面会更美好。

    “我本来想行动结束就来接你,不过伤得不轻…”

    莱拉没留神他在说什么,只是品味对方低沉的嗓音和沙沙的质感,一切就像梦一样美好,也像梦一样恍惚,还没回神,她就和对方回了别墅。

    “这是我和队友的休息处,他们不常来,这是你的房间…”

    八

    莱拉有了真正安全的住所;认识了伯恩斯生死相交的同伴;接受精神科医生的治疗;在雇佣兵训练基地加了几个新朋友的通讯方式,她感觉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但她还是没搞清楚伯恩斯若即若离的暧昧态度。

    一方面伯恩斯很明显喜欢自己,会注意她所有的生活小细节,会分享他最近出的任务,每当他用幽绿深邃的眼睛看她时,莱拉就会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另一方面,伯恩斯从不正式确定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同时,除了那个拥抱,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有这么一张帅脸和一副美好躯体在眼前晃悠,莱拉无法忍受,于是她打算打直球。

    “你为什么总是回避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把我丢到一边,什么医院,学校,滑板公园,接下来是哪,游乐场吗?”莱拉直接堂而皇之地闯进了他卧室,伯恩斯看起来正准备换衣服,莱拉为自己没能迟来几秒而感到遗憾。

    “只是想让你交点朋友——”

    “你是指男朋友?”莱拉发誓如果伯恩斯敢说个“是”,她一定把对方压到床上。

    “当然不,医生建议你多接触新鲜环境,事实上,如果你注意到,我还在偷偷勾引你…老实说,你盯着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掉…唔…”这下,莱拉直接用行动打断了对方的话。滚动的喉结被含住□□,微卷的发丝在颊旁撩动,莱拉终于能看到她觊觎已久的胸肌被揉捏,被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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